第二十章

　　作為一個年邁體弱的老父親，金燊受到的待遇遠遠不至於此， 他泡腳的時候， 女兒搬了一個小板凳過來，坐在了爸爸旁邊， 胡奶奶靠在爸爸的腿上， 抬頭笑眯眯地說道：「爸爸， 爸爸， 我想聽你講故事！」

　　同學們說了，老人家話多，要認真地聽老人家說話， 千萬不要不耐煩。

　　他們家全靠粥粥一個人撐起說話這個事情， 主要就是因為金先生話少，胡老爺子話也少。

　　橘黃色的燈光下，女兒原本的白髮仿佛被染上了一層暖色，仿佛回到了多年前， 那個時候女兒有一頭淡黃色的卷髮。

　　金燊莫名地心酸：「我給你講講你小時候的故事吧？」

　　胡奶奶一下子來了興趣：「我要聽我要聽。」

　　「爸爸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一個遊樂場，你像個鴕鳥一樣把頭埋在一個桶裡。」

　　如果那個時候知道有一天你會變成我最愛的女兒， 我一定抱著你回家，而不是嫌棄地用沙桶提著放在後座上。

　　胡奶奶不記得那些事情了， 她聽得非常認真， 時不時說一句：「原來我小時候是這個樣子呀。」

　　金燊的聲音低沉有磁性，胡奶奶聽著聽著眼皮就開始打架，然後頭一磕就睡著了。

　　金燊旁邊有胡奶奶拿來的毯子， 正好可以給她蓋上，蓋上了以後，金燊看向旁邊聚精會神聽他講話的胡老爺子，金燊開玩笑地說道：「小承嘯，你也想聽你小時候的故事嗎？」

　　胡老爺子對於自己小時候的黑歷史記得一清二楚，真的不需要別人提醒，趕緊擺了擺手，對自己的老岳父說道：「羡慕你有一個孝順的女兒。」

　　金燊泡腳心情好，雖然他們倆不怎麼聊天，但是今天也算是氣氛好，金燊開口說道：「你兒子找你了？」

　　胡老爺子歎了一口氣，說道：「孫女出車禍了，我想去看看，胡濤不讓我去，大概還在生氣。」

　　金燊露出了一個笑容，可以說是非常冷了，整個房間無端端的降溫了，他開口說道：「你孫女被我送去支教了，怎麼出車禍？」

　　胡老爺子一直沒有問胡濤他們情況，他作為父親的，實在是沒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受苦，所以他選擇不看。

　　胡老爺子聽到岳父說孫女送去支教了，非常驚訝：「她怎麼會願意去？」

　　金燊說到底也在意這個女婿，所以認真的解釋道：「她退學了以後被人哄騙，一意孤行要出國當練習生出道當明星，結果差點被人拐賣以後，我安排了人哄騙她去支教了。反正是個容易被人騙的苦力，不如被我這個太姥爺騙去做點好事，不僅安全，也算是為人類做貢獻。」

　　胡老爺子有點不敢相信：「爸，你……」

　　「沒事，她很安全，她們團隊的人都是我的人，除了沒有網，沒有電，用水需要自己去提，吃的東西需要自己去挖，其他的都很安全。」金燊雲淡風輕地說道。

　　到底還是缺少艱苦奮鬥的精神，一切來得太容易了，所以才會不懂珍惜，苦難能夠磨練一個人。

　　胡老爺子想像了一下，嬌生慣養的孫女面對那種困境的時候，估計要哭著喊著要回家。

　　孫女既然在爸的手裡那又怎麼會出車禍？

　　胡老爺子緊接著就想到了自己的兒子的事情，難怪不讓自己去探望，胡老爺子氣不打一處來：「那胡濤還學會說謊了。」

　　金燊看著自己的女婿，他女婿話不多，但是人是真的好人，金燊歎了一口氣，說道：「教育孩子是一個複雜的事情，你們太年輕了，還是我來，錢給他了就給了，要回來也沒有必要了。」

　　金燊語氣嚴肅了起來：「粥粥大學畢業找工作那年，我除了每天來接你們上下班，有沒有做過其他的事情？」

　　胡老爺子回憶了一下，說道：「揍了粥粥妹妹的上司。」

　　金燊死亡目光盯著自己的女婿。

　　胡老爺子反應了過來，趕緊說道：「沒有沒有。」

　　金燊開口說道：「我沒有幫你們找工作，也沒有讓你們到我的公司工作，因為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必須要靠自己的能力去過這一生。」

　　他雖然生而為神，但是幼年時期不幸的遭遇讓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靠自己的奮鬥得來更有價值。

　　胡老爺子歎了一口氣：「唉，是我沒教好他。」

　　金燊少見的安慰了自己的女婿：「你是很多人類求之不得的好父親。」

　　金燊沒說的是，胡濤這孩子現在正在體會人情冷暖，錢在老婆手裡，沒工作沒房子沒車，冒冒失失投資還被人騙了一筆錢，現在找老婆要錢還被騙的錢，老婆鬧著要離婚，拿點錢先維持住現在的生活。

　　畢竟是他們倆養了這麼久的孩子，金燊估摸著，多教育教育還是能夠繼續當孫子使。

　　金燊對於人類很冷漠，但是對於這個外孫子卻多了一些厭惡，厭惡的理由能夠數出很多條，最重要的一點是——

　　他自以為了不起，瞧不起得了病行為退化的母親，覺得自己母親總是到處跑找爸爸丟臉。

　　不巧的是，胡濤覺得丟臉的人是金燊驕傲的女兒，她要找的爸爸是他。

　　金燊歎了一口氣，人的一生總要起起落落落落才有意思。

　　他會讓自己的外孫真正體會人生的價值。

　　胡濤拿到錢的時候，鬆了一口氣，這段時間經歷太多了，他爸爸不可能真的不管他。

　　胡濤把錢拿回了岳母家，岳母一家人坐在沙發上，見他回來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沒好氣地說道：「你又出去做什麼了？你老婆天天加班，你出去一趟就敗了10萬，本事得很，你還以為你是以前那個富二代啊？」

　　岳母氣得發抖，女婿沒錢就算了，不認真找工作也就算了，還跟別人學什麼風險投資，結果把自己的錢虧了就算了，還把她兒子的錢也虧了，惹上這麼一個敗家子，她能不生氣嗎？女兒這一輩子可怎麼辦？

　　胡濤把錢拍在了桌子上，他分了好幾張銀行卡才把錢全部取出來，就是為了回來直接給丈母娘。

　　「給，小林的那部分錢，還給你了，你明天給他一下，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你不要嚷嚷了。」

　　「找工作，找工作，你都說了多少次找工作了，你找到了嗎？還什麼名牌大學畢業生，眼高手低，什麼工作都看不上，你是在等著別人請你去當老闆嗎？我看你還不如小林。」

　　當初女兒嫁給這個女婿，他們家受了一肚子氣，明明是女婿追的女兒，結果她家幾個關係不好親戚冷嘲熱諷地暗示她女兒沒學歷，配不上這個名牌大學生活以後嫁過去也是要被嫌棄，以前還好，現在再看看這個名牌大學生，簡直是他們瞎了眼，眼高手低，介紹工作又嫌棄工作不好，不肯去。

　　胡濤回房間的時候，還能夠聽到自己岳母在諷刺他，胡濤安靜地睡在了床上。

　　很快他老婆就回來了，妻子疲憊地放下了包，躺在了一邊，說道：「濤哥，我媽最近心情不好，你不要理她。」

　　胡濤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媽以前從我們這裡拿錢的時候，心情就很好了。」

　　妻子按了按太陽穴：「胡濤，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今天上了一天的班，還被老闆罵了半天，真的太累了。」

　　胡濤還想說話，另一邊的妻子已經睡著了。

　　臥室裡只剩下昏暗的光，胡濤轉過頭就看到了旁邊的鏡子，鏡子裡面的自己鬍子拉碴臉色蒼白，眼裡黯淡無光，像極了他以前看到過的中年失敗者。

　　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胡濤隱隱約約還能夠聽到外面丈母娘罵罵咧咧的聲音，以前把他當做親兒子的丈母娘，現在看他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隻臭蟲。

　　胡濤猶豫了一下，他想去找自己的母親了，從小到大，無論他做錯多少次，他媽從來沒有用過這樣的目光看他，他媽總是跟他說，你不要心急，你要靜下心來慢慢做，心急容易做錯事。

　　胡濤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胡濤的手機響起了起來。

　　旁邊的妻子不滿的說道：「你稍微安靜一點，讓我休息一會兒，不要折騰了，能不能考慮一下我壓力有多大？」

　　胡濤咬了咬牙，拿著手機走出了臥室，頂著丈母娘的冷嘲熱諷走到了門外，外面的雪還沒有化，看過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胡濤出來的時候沒有穿外套，一陣冷風吹過來，凍得瑟瑟發抖，胡濤點開了短信，是他以前的大學同學發來的，這個同學現在在大學裡任教。

　　——「這不是你爸媽嗎？他們怎麼都去那個老年大學了？［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