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胡老爺子本來的計劃挺好的，他跟醫生商量了手術提前，然而沒抗住的是，他又昏迷了，醫生不得不把他再一次轉到重症監護室，胡奶奶則是聽護士的話，乖乖地待在重症監護室外，等護工倒熱水過來。

　　結果護工倒熱水沒回來，金燊先到了。

　　金燊今天沒有穿西裝，而是穿著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裡面穿著灰色的薄毛衣，邁著大長腿朝著自己女兒走過去的時候，瞬間吸引了不少目光，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搭訕，都隻敢偷偷地看幾眼。

　　金燊檢查了一下女兒的情況，確定她沒事鬆了一口氣。

　　胡奶奶卻認真地說道：「爸爸，在外面要把衣服扣子扣上呀，要不然會感冒哦，感冒了就要打針。」

　　胡奶奶一邊說一邊伸出手給自己的爸爸把扣子扣上。

　　這種大衣只有一顆扣子，胡奶奶手顫顫巍巍地扣上了以後，有點奇怪地說道：「怎麼只有一顆扣子？」

　　在其他人眼裡就是老奶奶給自己孫子扣上了衣服的扣子。

　　金燊沒管其他人的目光，把女兒的帽子擺正，然後心疼地揉了揉她額頭上的包，說道：「可能是另外的扣子掉了，等回家了，爸爸多縫兩顆扣子在上面。」

　　胡奶奶乖乖地讓爸爸揉了揉額頭上的包，她想到了什麼，眼睛明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說道：「爸爸，爸爸，我長大了要當醫生哦。」

　　「當醫生就可以幫承嘯哥哥看病了。」胡奶奶認真地說道：「承嘯哥哥今天一點都不高興。」

　　金燊嗯了一聲，他聽覺靈敏，已經聽到了不遠處的護士站裡面護士的討論——

　　「胡老爺子真的把所有的遺產都留給了另一個兒子？」

　　「不是所有，給這個兒子還是留了百分之二十，感覺老爺子可能有點老糊塗了，兩個孩子家產不平均分，可不是要吵起來嗎？」

　　「唉，人老了真的太慘了，有錢沒錢都慘，最好還不要生病。」

　　「唉，那個兒子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他媽畢竟還在這裡。」

　　「兩口子把護工送上來就走了。」

　　金燊沒有繼續聽下去，他一聽這些話，就知道所謂的另一個兒子是指胡老爺子的另一個身份。

　　金燊想到了樓下的那個外孫子，想起了剛才那個外孫子說的話，還有他女兒就這樣一個人待在人來人往的醫院裡，金燊表情冷酷了起來，百分之二十？

　　他倒要看看胡承嘯這小子敢不敢給百分之二十。

　　「咕咕咕……」胡奶奶的肚子響了起來，今天走得早，她又沒有吃多少東西，現在餓了。

　　「爸爸，爸爸，我餓了……」胡奶奶拉了拉爸爸的袖子，撒嬌似的說道。

　　金燊表情柔和了下來：「寶寶想吃什麼？爸爸帶你去吃飯。」

　　「爸爸吃什麼，我就吃什麼。」胡奶奶依賴地抱著爸爸。

　　金燊猶豫了一下，他之前不能帶女兒回家，主要是因為他擔心自己能夠回來是一個陰謀，他不想年邁的女兒跟著自己擔驚受怕。

　　金燊現在也是真的生氣了，於是牽著女兒去醫院外吃飯。

　　金燊帶著女兒本來是想在外面的飯店吃飯，結果進去的時候，金燊一眼就看到了衛生條件不過關的廚房。

　　胡奶奶還在看店裡掛出來的樣圖，饞壞了，開心地說道：「爸爸，爸爸，我們可以吃那個嗎？」

　　金燊蹲了下來，說道：「寶寶，爸爸不想吃這裡的飯菜……」

　　他還沒有說完，就被女兒捂住了嘴，然後拉著手往外走，走出來了以後，胡奶奶臉上都是認真，說話的時候，頭還一點一點的，那表情仿佛在說一個天大的事情——

　　「爸爸，你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不想吃，他們聽到以後會不高興的。」

　　金燊慎重地點了點頭：「爸爸記住了。」

　　於是胡奶奶拉著自己的爸爸往另一邊走，然後說道：「爸爸想吃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金燊很快找了一家乾淨衛生的店，點了幾個適合胡奶奶吃的菜。

　　胡奶奶在桌邊坐了下來，左看看右看看，仿佛在找什麼東西。

　　金燊：「寶寶，你在找什麼？」

　　胡奶奶有點疑惑地問道：「爸爸，我的兜兜呢？沒有兜兜，吃飯會弄髒衣服……」

　　金燊愣了一下，想起了女兒小時候坐在高凳子上，圍著小小一塊圍兜，吃飯昂昂昂的樣子。

　　金燊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來圍兜，他只能把餐桌上的紙變大了幾倍，然後像圍兜那樣圍起來。

　　胡奶奶看著這個兜兜，說道：「這好像不是我的兜兜。」

　　「這是爸爸做的。你喜不喜歡？」

　　胡奶奶摸了摸紙巾，然後抬起頭，地笑嘻嘻說道：「喜歡，爸爸做的兜兜最好看了。」

　　金燊原本心情並不好，女兒這可愛的樣子，驅散了大部分煩悶。

　　父女倆吃了飯，回醫院看了看胡承嘯，確定他的情況穩定，於是金燊打車帶著女兒回家。

　　胡奶奶以為是回叔叔阿姨家裡，在車上很捨不得地抱著爸爸的胳膊，頭磕在胳膊上，不肯放開。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胡奶奶還是乖巧地放開手：「爸爸，你明天要來看我哦。」

　　金燊看著她不捨的樣子，心裡有點後悔之前沒有直接接她回家。

　　金燊有點心酸地說道：「以後不用住在叔叔阿姨家了，爸爸接你回家了。」

　　出租車司機：「……」

　　胡奶奶原本都不想下車，現在慌忙急似的要下車：「真的嗎？爸爸，我最相信你了，你不能騙我哦！」

　　她下車就看到了不遠處的紅色大城堡，開心壞了：「爸爸！」

　　胡奶奶拉著爸爸一路小跑，人老了，哪怕是高興地小跑都是一顛一顛的，就像剛學會走路的孩子那樣。

　　金燊也拉著她，保護她不要摔倒了，很快就到了城堡的大鐵門前，大鐵門的自動識別裝置，很快就識別出了主人，打開了門。

　　城堡前面的花園已經雜草叢生，而現在，覆蓋著厚厚的雪。

　　幾十年的時光，城堡後面果園的果樹長成了參天大樹，早就不在結果實了。

　　胡奶奶一步一步地踩在臺階上，朝著家裡走去，她鼻子酸酸的，忍不住開始掉眼淚。

　　金燊跟在女兒後面，他回來了以後，也沒有仔細看過這個家，家和幾十年前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甚至客廳的牆壁上還留著女兒小時候的塗鴉，塗鴉旁邊是女兒的身高記錄，她從一個小豆丁一點一點地長大……

　　胡奶奶很快又開心了起來，在家裡來來回回地轉悠，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一樣——

　　「爸爸，爸爸，這個是我畫的！」胡奶奶指了指塗鴉，說道：「這是爸爸，這是我，這是承嘯哥哥，這是什麼呀？！」

　　胡奶奶指著最後的那個三個頭的狗狗，有點奇怪地說道：「這個狗狗怎麼有三個頭呀？」

　　金燊在她旁邊坐了下來：「這是你爺爺養的狗狗，他叫三頭犬，等爺爺回來了，就會把它也帶回來。」

　　金燊想起了在虛無之境裡的三頭犬，要是它知道粥粥不記得它了，大概要嘔得吃不下飯。

　　金燊柔聲說道：「它最喜歡你了，你小時候，它還每天去給你摘蘋果樹上的樹。」這話誇張了，實際上是粥粥想要吃蘋果，但是又不會爬樹，三頭犬在旁邊看到了，直接三口咬斷了蘋果樹，把蘋果樹拖到了粥粥面前邀功。

　　胡奶奶原本對於三個頭還有點害怕，但是她一聽這個三個頭的狗狗喜歡自己，立馬就不害怕了。

　　——「那它什麼時候來我們家呀？」

　　「爺爺回來了，它就回來了。」

　　——「那爺爺什麼時候回來呀？爺爺會喜歡我嗎？」

　　「爺爺和大爺都會喜歡你。」

　　金燊在虛無之境最害怕的並不是無法回到現實世界，他更怕的是回到現實世界以後，女兒不在了。

　　金燊摸了摸女兒的白頭髮，心裡發酸。

　　胡奶奶察覺到爸爸不開心了，她回過頭，心疼地說道：「爸爸是不是想爺爺了？」

　　金燊嗯了一聲：「嗯。」

　　胡奶奶說道：「爺爺肯定很快就回來了。」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金燊還有正事要做，哄睡了女兒，回到了地下室的實驗室。

　　他雖然沒有在這裡，但是實驗室裡的儀器還在自動追蹤著信號。

　　金燊修正了幾個數據，然後回到了樓上，吊頂的客廳依舊是空蕩蕩的，金燊回到了書房，他的書桌上很快出現了一張紙，金燊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第二天是胡承嘯做手術的日子，金燊心裡並沒有多緊張，無非就是變成神或者繼續做人類。

　　金燊化開了花園裡的雪，花園裡草長花香陽光明媚和外面的冰天雪凍兩個世界，胡奶奶戴著帽子，在花園裡開心地採著小碎花。

　　金燊把書桌搬到了花園裡，辦公的同時，抬眼就能夠自己女兒。

　　他很快就接到手術成功的通知，金燊露出了一個笑容，緊接著通知了另一邊的人。

　　胡濤情緒很低落，他整個人都陷入了父親的指責中，今天也沒有去上班。

　　很快就有人按別墅外面的門鈴。

　　胡濤並沒有出去，他妻子出去了以後，很快就喊他——

　　「濤哥！你快過來！」

　　胡濤走過去，就看到外面是穿著制服的人，帶頭的人禮貌地說道：「你好，我們是受胡貳灝先生的委託……」

　　胡濤只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他只聽到什麼搬出別墅，還有歸還什麼東西。

　　胡濤按了按太陽穴：「不可能，我父親昨天才立遺囑，怎麼可能今天就執行？」

　　「執行的遺囑並不是昨天立的遺囑，昨天立的遺囑是以胡承嘯老先生手術失敗為先決條件，胡老爺子的手術成功了，所以執行的是以前的遺囑。很抱歉，胡老爺子以前的遺囑將所有的遺產留給了胡貳灝先生。」

　　胡濤看了看遺囑，憤怒地說道：「這是假的！」

　　另一邊的金燊聽到了回復的話，冷峻的臉上多了一分嘲諷，無論是他女兒還是胡承嘯，都是他帶大的，胡承嘯捨不得教育這個孩子，他這個做姥爺還不能教育？

　　遺囑的確是假的，但是就算是放在了胡承嘯面前，他也不敢說半個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