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胡奶奶口渴醒了，慢悠悠地把衣服穿上，扣扣子的時候總是扣不上，胡奶奶很較真，一定要扣上才肯下床。

　　爸爸說了，現在外面冷，所以要把扣子扣上。

　　胡奶奶清醒的時候，就已經是白髮蒼蒼的老太太了，老太太活得很優雅，冬天她的衣櫃裡都是一排保暖衣褲，各種暗色優雅的長裙，所以哪怕是現在，她也總是裡面穿著保暖褲，然後再套一條暗色優雅的絲絨長裙，外面再加大外套，如果把扣子扣上了，就看不到好看的長裙裙了，所以有些時候胡奶奶就不扣扣子，金燊就會囑咐她外面冷，一定要把大衣的扣子扣上。

　　過了好一會兒，胡奶奶扣好了扣子，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客廳沙發上坐著的兩個人。

　　胡奶□□縮了縮，趕緊又躲回了房間，她覺得自己速度很快，但是實際上本身反應慢再加上老了動作不靈敏，所以胡奶奶實際上是慢吞吞的回了房間。

　　胡濤和妻子本身就是在等胡奶奶醒來，她一開門，兩個人就看到了。

　　兩個人走到了胡奶奶房間門口，打開了門。

　　胡濤走了進去：「媽，你今天是不是偷偷出去了？護士說你今天和一個年輕人去醫……」

　　他還沒說完就看到母親頭上的包，皺了皺眉頭：「這是怎麼弄的？」

　　胡奶奶眨了眨眼睛，認真地說道：「桌子撞我。」在她看來，就是桌子趁著她去撿東西的時候撞了她一下。

　　她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旁邊的兒媳婦拿了一塊巧克力芝士蛋糕更加關心第一個問題，說道：「媽，你今天是不是跟人去醫院了？他送你回來的嗎？」

　　她的親戚護士不可能看錯，母親中午跟人出現了醫院，現在又在家裡，那就是說明那個人把母親又送回來了，但是也不明白對方到底要做什麼。

　　胡奶奶一下子就看到了蛋糕，伸出手想要蛋糕。

　　兒媳婦把蛋糕移開，帶著哄小孩的語氣，說道：「你先跟我們說了才有蛋糕吃，要不然我們就自己把蛋糕吃了。」

　　胡奶奶咽了咽口水，目光一直離不開蛋糕，嘴上卻認真得說道：「爸爸說了的，蛋糕吃多了會長胖，我一年吃一次蛋糕就夠了，所以我不吃蛋糕也可以。」

　　兒媳婦愣了一下，然後把叉子插在蛋糕上，放在了胡奶奶眼前，蛋糕上面的芝士香味就已經傳到了胡奶奶的鼻子裡，再一次說道：「那你可想好了，這麼好吃的蛋糕，你真的不想吃嗎？」

　　胡奶奶猶豫了一下，心裡想著爸爸說的話，於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想吃。」

　　胡濤按了按太陽穴，對自己老婆說道：「算了，都這樣她都不說，肯定是不會說，我今天晚上把文件處理完，明天請假，到時候我帶她去醫院，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隨帶看看爸那邊的情況。」

　　胡奶奶的兒媳婦歎了一口氣，拿著蛋糕，說道：「也是，有什麼企圖肯定也是衝著我們來的，到時候肯定會聯繫我們，我一會兒幫你一起處理文件。」

　　胡奶奶看著他們走了出去，她失落地坐在床上，臉上的皺紋都快擰成一個團了，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做錯了什麼，讓人不高興了，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胡奶奶心裡有點難過，可是她不明白為什麼難過，於是老人家站了起來，穿上了鞋子，在房間裡慢吞吞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從書包裡拿出了爸爸給她收著的果凍——

　　胡奶奶走了出去，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了進去，兩口子正在看公司的文件。

　　胡濤抬起頭就看到自己母親過來了，胡濤猶豫了一下，問道：「怎麼了？」

　　胡奶奶把手上的果凍遞給了胡濤：「給……給你，這個很好吃，你不要不高興了……」

　　胡濤對於他媽總是能夠有各種各樣的奇怪的東西並不覺得驚訝，因為以前他爸給她準備了很多東西，吃的用的，還有現金，應有盡有，他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胡濤看了一眼這個包裝很奇怪的果凍，頭都沒有抬，說道：「你吃吧。我還要忙。」

　　胡奶奶拿著果凍，站在原地，想了想，說道：「這個真的很好吃哦。」

　　胡濤依舊沒有抬頭看旁邊的胡奶奶，而是順手接了過來：「我一會兒吃，你先回去睡覺。」

　　胡奶奶哦了一聲，但是並沒有走，胡奶奶又從書包裡拿了兩個果凍，她想，一會兒叔叔吃果凍的時候，太好吃了，阿姨在旁邊卻沒有果凍吃，那多傷心啊。

　　於是胡奶奶把剩下的兩個果凍小心翼翼地放在兒媳婦旁邊的桌子，旁邊的兒媳婦看都沒有看一眼果凍，她正在看胡濤公司裡的文件，她抬起頭跟胡濤說道：「你們老闆叫金燊（yi）？這個名字很少見。」

　　胡奶奶正好就在他們中間，自然也看到了文件上最上面的字，她一下子眼睛明亮了起來，笑眯眯地說道：「金燊（身），這是金燊。」這是她爸爸的名字呀。

　　兒媳婦剛讀了一個錯別字，而且還被老年癡呆的婆婆當面揭穿了，這下子面子一下子掛不住了，一時之間房間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安靜中。

　　胡濤拉了拉自己媽媽的衣服，給自己妻子臺階下：「媽，那個字是多音字，做名字的時候就是念yi。」

　　胡奶奶左看看右看看，最後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明明就是燊，我學了好久才把這個字學會，不會記錯的。」

　　胡奶奶的兒媳婦只覺得更加掛不住了，沉著臉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書房，摔上了門，書房的門發出了砰的一聲。

　　胡濤按了按太陽穴，皺著眉頭說道：「媽，你去睡覺，你……唉，不讓你說的時候你偏要說，讓你說的時候你又不說。」

　　胡濤說完了以後，起身去隔壁臥室哄自己的妻子。

　　他們是初戀，一直感情很好，現在他們兩個老人，一個生病住院，一個比生病住院更麻煩，以前一直都是他們兩口子住在這裡，現在多了一個神志不清的母親，他妻子都沒有半點怨言，胡濤心裡很愧疚。

　　胡奶奶看著她們又走了，桌子上的四個果凍都沒有拿，胡奶奶就這樣站在原地，心裡更加難受了，她好像……好像又做錯了什麼。

　　胡奶奶回房間以後，抱著手機，心裡卻依舊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怎麼都睡不著。

　　第二天早上，胡奶奶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爸爸，她好像有什麼事情要跟爸爸說，但是又忘了，胡奶奶高高興興地抱了抱爸爸——

　　「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哦。」

　　金燊從旁邊拿過了梳子，給她梳了梳頭，柔聲說道：「爸爸也想你，爸爸的事情終於有進展了，爸爸聯繫上爺爺和你的大爺爺了，等兩個爺爺回來了，爸爸就帶你和你的承嘯哥哥回家。」

　　胡奶奶想了想：「哦，我知道，爺爺就是爸爸的爸爸。」

　　金燊伸手輕輕鬆鬆地把她抱了起來，滿面笑容地說道：「我家寶寶一晚上不見，怎麼越來越聰明了？」

　　胡奶奶被爸爸舉得高高的，開心壞了，笑咯咯地說道：「爸爸，因為我昨天乖乖吃了聰明藥啊！」

　　金燊把胡奶奶放了下來，然後早上要吃的藥都拿了出來——

　　「是這種聰明藥嗎？」

　　胡奶奶立馬從床上下來，從旁邊端了一杯水：「爸爸，爸爸，我要吃聰明藥了，我能夠一口把一大把藥都吃下去了，爸爸你信不信我這麼厲害？」

　　金燊立馬誇張地哄小孩一樣地說道：「真的嗎？我不相信有人能一下子吃那麼多。」

　　胡奶奶雄赳赳氣昂昂地挺直了背，接過了水杯，先吃了藥，然後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道：「我吃完了！」

　　金燊配合極了：「粥粥真是太厲害了！」

　　胡奶奶也覺得自己厲害了，頭都抬高了，驕傲得像個打了勝仗的小公雞。

　　很快胡濤就來敲門了——

　　「媽，起來吃飯了。」

　　胡奶奶說道：「爸爸，爸爸，我去吃飯了。」

　　金燊有點不捨，但是也還是跟女兒分開了，他已經有進展了，這是一個好事。

　　胡奶奶已經忘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了，她坐在了飯桌前，一勺子一勺子地吃著米飯。

　　飯桌上，誰都沒有主動說話，安安靜靜的。

　　胡濤很快收拾好了，抱了抱自己老婆：「好了，別生氣了，回來的時候給你帶禮物，我們先去醫院了。」

　　胡奶奶的兒媳婦歎了一口氣，說道：「算了，我也沒有生氣，，只是心裡覺得委屈，她現在的表現才是最真實的表現，會不會以前她說不在意學歷只是說說，實際上還是瞧不起我？」

　　「不會。」胡濤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膀：「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胡奶奶的兒媳婦歎了一口氣：「唉，誰讓他們是你爸媽，我不會真的生氣，就是心裡難受，唉，不說這個了，你們先去醫院吧，聽我媽說有國際專家對你爸的病感興趣，說不一定有好消息。」

　　胡濤點了點頭：「那我先過去了，你在家裡放鬆一下，凡事還有我在。」

　　胡奶奶聽到說要帶她去醫院，胡奶奶雖然不知道做什麼，但是她乖乖地換了衣服，戴好了帽子，背上了書包，跟在了胡濤身後。

　　兩個人坐車很快就到了醫院，醫院人好多，胡奶奶一下車就忍不住去拉胡濤的手，這麼多人，爸爸又不在，她……她有點怕。

　　胡濤一個中年男人，被自己母親拉著手，他有點不適應，身體僵硬，但是還是忍耐著老母親的過於依賴。

　　很快他們就到了住院部，胡濤熟門熟路地穿上了衣服，胡奶奶看到了熟悉的標誌，於是開口說道：「我們是來看承嘯哥哥嗎？」

　　胡濤更驚訝了：「你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他媽還不認識他爸。

　　胡奶奶點了點頭，神神秘秘地說道：「當然記得，我現在吃聰明藥了。」

　　胡濤自然不會把這種話當真，而這個時候，裡面的護士出來，抬眼正好看到了他們，有點驚訝地說道：「你們來得正巧，胡老爺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