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這邊醫院出來以後，胡奶奶就醒了，趴在爸爸背上，天真地問道：「爸爸要帶粥粥回家嗎？」

　　胡奶奶似乎又想起了別人都不叫她粥粥的事情，又開始自稱粥粥。

　　「我們去看一個人。」金燊對背上的女兒說道。

　　胡奶奶哦了一聲，「是爸爸的朋友嗎？」

　　她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摸了摸爸爸的頭髮：「爸爸的頭髮比我的頭髮短。」

　　金燊也任由她摸頭髮，有意逗她，說道：「那為什麼爸爸的頭髮短一些？寶寶慢慢想，不要著急。」

　　胡奶奶嗯了一聲，想了想，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自己回答錯了，她怯怯地說道：「是不是因為爸爸喜歡短髮呀？」

　　金燊笑著誇女兒：「真聰明，爸爸是短髮就是是因為爸爸喜歡短髮。」

　　胡奶奶原本還在緊張會不會說錯話，爸爸一誇了，老人家開心壞了，笑得滿臉的皺紋都彎成了愉悅的弧度，緊接著，臉貼在爸爸的背上，迫不及待地說道：「爸爸，爸爸，我好高興哦。」

　　金燊：「為什麼呀？」

　　「因為爸爸喜歡我。」胡奶奶開心地說道。

　　胡奶奶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麼，她敏感地覺得爸爸最喜歡她了，所以就會讓她慢慢想，還會誇她。

　　金燊想，遲早要打外孫子一頓。

　　他女兒雖然不記事不記仇，但是對於人的情緒非常敏感，能夠感覺到別人的不耐煩和責備。

　　金燊開口說道：「爸爸一直都會最喜歡你。」

　　金燊就這樣背著女兒，一步一步地穿過了人群，他並不會覺得累，女兒小聲在他耳邊說道：「爸爸，我好高啊，比大家都高！」

　　金燊：「……」真的是跟小時候一個性格。

　　好看的年輕人背著老人家，腳步穩穩地走在人群裡，不少人都在偷偷地看她們，胡奶奶湊在爸爸耳邊，小聲說道——

　　「爸爸，爸爸，我下來自己走，她們都在看我，你牽著粥粥走，要不然大家都會說，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爸爸背背，羞羞。」

　　金燊偏過頭，看到女兒的白頭髮，說道：「寶寶再大也是爸爸的寶寶。」

　　胡奶奶開心地捂住了嘴，笑眯了眼，問道：「那等我長到十歲，上小學了呢？」

　　「上了大學都還是爸爸的粥粥寶寶。」

　　父女倆說著說著，很快就到了住院部，金燊背著胡奶奶站在電梯裡，很快上了十二樓，那裡專家們正在等金燊。

　　金燊到了以後壓根沒有放下胡奶奶的意思，胡奶奶看到了好幾個陌生人跟爸爸說話，於是小聲說道：「爸爸，爸爸，你放我下來呀。」

　　金燊以為她有事，把她放了下來，下來了以後，胡奶奶乖巧地牽著爸爸的手，站在爸爸身後，東看看西看看，但是卻不會沒有打擾爸爸跟人談正事。

　　金燊大概瞭解了情況，就帶著女兒換上了隔離服，一起去了重症監護室看胡承嘯，他回來以後，天天都過來看胡承嘯，試圖通過死神的方式喚醒他沉睡的靈體，但是並沒有用。

　　而此刻，病床上上，老年的胡承嘯安靜地躺著，顏色憔悴，面容枯槁。

　　胡奶奶看了一眼，偷偷地躲在了爸爸後面，小聲問道：「爸爸，這個老爺爺是你的朋友嗎？」

　　金燊愣了一下，到底也心疼胡承嘯這個孩子，誠然誰都比不過他的女兒，但是胡承嘯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這些年來對他女兒也很好，金燊轉過身，哄自己女兒說道：「粥粥，他是承嘯哥哥，你記不記得承嘯哥哥？」

　　胡奶奶點了點頭，她記得承嘯哥哥。

　　胡奶奶不解地說道：「可是……可是承嘯哥哥是小孩子。」

　　金燊摸了摸她的白頭髮：「承嘯哥哥生病了，所以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等他醒了以後，寶寶不要說老爺爺哦，要喊他承嘯哥哥，要不然他肯定會很傷心。」

　　金燊記性很好，他記得年輕的胡承嘯站在他旁邊，說道——

　　「爸，你是父親，你永遠不變老，作為子女的，只會覺得安心，我是她丈夫，我如果不能陪她一起慢慢變老，感受時光附加的痛苦，遲早有一天，我的這一切對於她來說是另一種負擔和折磨。」

　　金燊牽著女兒的手，到了病床旁邊，說道：「承嘯哥哥對你很好對不對？」

　　胡奶奶點了點頭。

　　「那他生病了，你應該怎麼辦？」

　　胡奶奶想了想：「把我的小餅乾都給他。」

　　金燊親了親她的額頭：「寶寶真乖，等承嘯哥哥醒了，到時候他也可以陪你一起玩，你也要對他好哦。」

　　胡奶奶想了想，對著床上的老人說道：「承嘯哥哥，你要快點好起來哦，到時候我把所有的餅乾都給你吃。」

　　胡奶奶相信爸爸，爸爸說這個是承嘯哥哥，胡奶奶就堅定不移地相信這是生病了的承嘯哥哥。

　　如果換一個人跟她這樣說，她肯定不相信，堅持承嘯哥哥是個小孩子。

　　重病監護室並不能待很久，不一會兒就有護士過來催她們出去，護士進來了以後，看到了胡奶奶，於是又多看了金燊幾眼，問道：「你是他們家請的護工吧？」

　　胡奶奶雙手抱住了爸爸的胳膊：「爸爸，什麼是護工？」

　　「就是照顧保護你。」金燊說道。

　　護士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卻把這兩個人的話聽在了耳朵裡，眼神閃了閃，出來以後便打了電話。

　　金燊帶著女兒看過了女婿，又重新參加了會議，會議結束以後，確定了手術時間，這才待著女兒回門診部拿女兒的檢查結果。

　　胡奶奶跟著爸爸，看爸爸拿著檢查報告看，她好奇地說道：「爸爸，我也想看。」

　　金燊拿了驗血報告給她看，然後說道：「寶寶，你高血壓。」

　　其實小毛病一大堆，比較突出的幾個問題，也看的金燊心裡難受。

　　金燊拿著檢查報告重新找到了醫生，醫生很快開了藥，於是回去的時候，金燊左手牽著女兒，右手提著一大包藥，胡奶奶手裡提了一小包藥，邊走邊問道——

　　「爸爸這是要都是給我吃的嗎？好多啊，我不喜歡吃藥怎麼辦？」

　　金燊說道：「每天三頓的藥，爸爸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過來監督你吃藥。」

　　胡奶奶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爸爸，爸爸，我們回去再拿一點嘛！我以後都要喜歡吃藥了！」

　　金燊：「……」傻女兒。

　　拿了藥以後，父女倆就回家了，回家的時候，別墅裡還是很安靜，胡奶奶的兒媳婦在樓上書房裡工作，並沒有出來，金燊監督胡奶奶吃了一道藥睡下了，這才離開。

　　他剛走不久，別墅就有人來訪，兒媳婦在書房裡接到了電話，立馬下樓去門口接人——

　　「媽，你們怎麼過來了？怎麼我先打個電話，我開車去接你們。」

　　「胡濤他媽那個樣子，你抽得開身嗎？」胡奶奶的親家不滿地說道。

　　胡奶奶的兒媳婦說道：「她今天挺好的，沒有往外面跑，也沒有來打擾我，先是在沙發上玩了一會兒，然後又在房間裡睡覺。」她剛才出來的時候，發現客廳沒人嚇了一跳，去房間看，就看到床上胡奶奶已經睡著了。

　　胡奶奶的親家沒好氣地說道：「胡濤還是不肯送去養老院嗎？養老院有什麼不好的？」

　　胡奶奶的兒媳婦說道：「胡濤他媽膽子小怕生，胡濤的意思是再請個保姆回來，媽，你們想吃點什麼，我去做。」

　　「又請個保姆，那得花多少錢啊。」胡奶奶的親家皺了皺眉頭。

　　胡奶奶的兒媳婦怕自己母親擔心錢的事情，於是說道：「胡濤他爸他媽都有退休工資，加起來有兩萬多，夠用了。」

　　「你別忙活吃的，我們不吃東西，我們這一次來就是說這個事情。」

　　「你說。」胡奶奶的兒媳婦覺得有點奇怪，說道。

　　「你還記得你有一個姨侄女在醫院裡當護士嗎？她說這幾天有一個年輕的護工天天去照顧胡濤的爸，而且跟胡濤的媽很親密，胡濤的媽老糊塗了，還管他叫爸爸。」

　　胡奶奶的兒媳婦說道：「我怎麼不知道？」

　　「所以我來問問你們，這個別墅過戶了嗎？他們的存款，退休金髮放的賬戶在你們手裡嗎？」

　　「別墅還沒有過戶，存款和兩張銀/行卡都在我這裡。」

　　「怎麼別墅還沒過戶？她們都這個樣子了，還拽著這些東西要帶進棺材裡嗎？」

　　「她們只有胡濤一個孩子，所以我和濤哥都沒有多想，也沒有催他們。」胡奶奶的兒媳婦說道：「媽，你想太多了，雖然他們都有點老了，但是還是不至於把別墅留給外人。」

　　「你這個閨女怎麼這麼傻，你那個媽現在還認識你們嗎？你們才是外人啊！她要是立個遺囑，把房子錢都給護工，到時候你們怎麼辦？」

　　胡奶奶的兒媳婦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晚上跟濤哥說說，媽，你們別擔心這個事情。」

　　「不會。媽雖然不記得我們了，但是怎麼也不會糊塗到把房子留給外人。」胡濤晚上回來聽說了這個事情，立馬說道。

　　胡奶奶的兒媳婦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說，但我媽的意思是咱們媽意識不清醒，容易被人騙。」

　　而這個時候，沙發上，胡奶奶對著一個知道從哪兒翻出來的老式手機，自言自語——

　　「爸爸，我給你唱個歌吧，我在幼兒園學的歌，很好聽哦。」

　　「小螺號滴滴地吹，爸爸聽了展翅飛……小螺號滴滴地吹，爸爸聽了快點回……」

　　「這裡不是弟弟吹，是滴滴地吹，就是說，爸爸聽到聲音就回家了。」

　　胡濤和自己老婆對視了一眼，這個想法還是猶豫了一下。

　　胡濤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給律師打個電話。」

　　胡奶奶的兒媳婦說道：「對，還是問問，畢竟如果房子錢真的被人騙走，爸媽心裡肯定會非常難受。」

　　胡濤拿出手機就撥通了電話。

　　那邊的律師很快就瞭解了兩口子的疑問，說道：「這個沒關係，你媽哪怕被人騙了，立了遺囑也不影響你們的繼承權，她患有阿爾茨海默症，在法律上來講，不具備正常的辨識力，不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法律不會認同她立下來的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