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用的真理(5)
老師們開始維持現場秩序, 沈春瀾和曹回站在教育科學系的隊伍里, 和系里其他老師互相呆望,用眼神交流:管不管?怎麼管?我不想管。我也一樣。
「沈春瀾, 曹回, 把你們的學生帶到各自大本營啊!」有老師跑過來說, 「發什麼呆呢?行動起來行動起來。」
他也是「憂愁者聯盟」的一員。曹回指著他:「你居然……」
「我什麼?」那老師壓低了聲音,「助紂為虐?」
曹回:「我什麼都沒說, 你自己講的。」
老師:「下回喝酒不給你們烤魷魚了。」
曹回忙趕上去:「別別別, 我喜歡烤魷魚……」
學生們漸漸都散去了,鼓樂團的人卻不知為何又奏起樂曲。指導老師站在一旁, 氣得臉都白了:「不要吹了!不要打了!」
他們開始演奏《國際歌》。
現場十分混亂, 但沈春瀾卻覺得非常有趣。聲浪一波波, 翻過圍牆傳了出去,學生們無論抱持著怎樣的觀點,至少他們都會記住這一刻,有人發出了聲音。
他喜歡這樣的時刻。
屈舞和幾個同學匆匆跑過他身邊, 向他熱情打招呼。沈春瀾這幾天除了比賽, 基本沒有別的事情, 他笑著順人流而行,沒提防肩上被拍了一下。
饒星海一臉壓抑的雀躍:「那個作業,我做完一半了。」
「哦?」沈春瀾來了興趣,「感覺怎樣?」
饒星海:「就那樣。」
沈春瀾和他相處的時間比其他同學要多一些,他現在能看懂饒星海的表情了。饒星海有些得意,顯然也不像他說的那樣無所謂:在宿舍里成功釋放黃金蟒, 沒有人害怕他的精神體,這至少是讓他開心的。
意識到老師盯著自己瞧,饒星海微微昂首,眉毛跳了跳,扁扁嘴巴,渾不在意似的聳肩。
挑眉毛,這是陽得意的招牌動作。他學得有九成九相似。
他是因我的訓導而改變的——這個事實,和「他喜歡我」的事實混雜在一起,讓沈春瀾一時感到高興,一時心裡又像墜了巨石般沈重。
昨天晚上曹回把抑制劑拿給他的時候,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也喜歡饒星海嗎?」曹回憂心忡忡,「春瀾,你要記住你是老師,老師和學生之間……你得清醒。」
沈春瀾當然是否認的。但吃下抑制劑的時候,他同樣也意識到,他和饒星海的關係可能已經產生了一些難以析清的變化。
他的性反應從來都中規中矩,而精神體變色,這是頭一次。饒星海是有點特別的——或者說,他的信息素,對沈春瀾來說,是有點特別的。
而一旦他對饒星海產生過性反應,那就等於以後只要他察覺到饒星海的信息素,相同的反應就會立刻在他身上重現。
所以今天在出門之前,他已經餵自己吃了幾顆抑制劑。
即便在人群之中,他也能感覺到饒星海身上的氣息。和乍開始看起來冷冰冰木呆呆的饒星海不一樣,他的信息素是非常溫柔清爽的,間中或許夾雜著一些令人畏懼的東西,但沈春瀾現在感覺不到,抑制劑的效果阻隔了他犁鼻器的性能,饒星海的信息素,像隔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紗網,仍舊在不斷吸引著他。沈春瀾想起「海域」檢測報告里的話:該生誠實,堅定,有同理心,有出色的共情能力……
饒星海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頭一次,他沒有把對方看做一個學生,而是一個完全獨立的、沒有任何附加身份的哨兵看待。
這個危險的念頭在他頭腦里沒有停留很久,但現在沈春瀾與饒星海並肩而行的時候,他又想了起來。
「第一天,你沒有比賽嗎?」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不是參加了兩個項目?」
「明天上午有哨兵組的技能展示比賽。」饒星海問他,「我參加技能展示,是不是就等於完成第二個作業了?」
沈春瀾:「別敷衍我啊饒星海。哨兵和嚮導的技能展示比賽不強制要求釋放精神體,主要是考察你們的綜合能力。這不算,你必須參加精神體的競技比賽。」
饒星海又猶豫了。
「那你會去看嗎?」他問。
沈春瀾:「……」
饒星海:「你不去看怎麼知道我有沒有參賽?」
沈春瀾:「我會看的。你們的比賽和我的天竺鼠跳操是同一個場地。」
饒星海:「好,我也會去看你老鼠跳舞的。」
沈春瀾緊張了:「不是跳舞,是啦啦操……不,不用了,別來看。」
饒星海已經蹦著跑開:「我去幫屈舞擺攤賣奶茶。」
沈春瀾實在無事可做,也慢悠悠地往商業街踱去。途徑海棠池的時候,他發現那些傳單上簽的名字越來越多了。
事情總是這樣的,有人發出聲音,有人應和,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去注意。年輕人真可愛,路過排隊往傳單上寫名字的學生時,他心裡冒出了這樣一個快樂的想法。
商業街並不太長,沈春瀾很快找到了屈舞所在的奶茶小鋪子,但他的目光和所有人一樣,立刻被對面的簡易咖啡館吸引了。
雖說簡易,但棚子極為用心,更賞心悅目的是裡頭的侍應生,沈春瀾看到了幾張英俊的側臉,一時間有些心猿意馬。
但裡面大部分都是女孩子,他不好意思走進去,拐了個彎邁入屈舞的奶茶鋪。
負責衝調奶茶的是屈舞和他朋友,饒星海在擦拭旁邊幾張簡單的桌椅,在桌上擺好綠植。
「真好!」沈春瀾熱情地贊美,「有模有樣的!」
對面全是人,這兒卻門庭冷落。
屈舞連忙請他坐下:「沈老師,你是我們的第一個客人。你想喝什麼隨便點,嘗嘗我的手藝。」
沈春瀾給他遞去一張紙鈔:「來一杯你最擅長的。」
屈舞不肯收:「我請你喝。」
沈春瀾把紙鈔拍在台子上:「店子開張第一單,一定得收錢。這是吉利的事兒,你要是不收頭位客人的錢,這店可就麻煩了。」
「那我給你來個最貴的!」屈舞開始在台子里忙活。
他手腳利落,動作又快又乾淨,搖動雪克杯的架勢甚至還有幾分酒吧里調酒師的氣定神閒。「你怎麼學會這一手的?」沈春瀾奇道。
「高考完的那倆月我在奶茶店裡打工。」屈舞滿臉快樂,「老闆很喜歡我,說我這神經義肢是天然的噱頭,再打扮打扮,特別吸引客人。」
沈春瀾:「對,我覺得你好好打理自己,算是咱們班班草。」
饒星海在一旁沈默地乾活,幾次經過沈春瀾身邊,一副想加入話題但又無話可說的樣子。
……不過班上最帥的還是饒星海。沈春瀾在心裡頭悄悄對自己說。屈舞倒是認真回答:「不行,我要是想找到好的兼職,外形上就得樸素一點兒。樸素一點兒,靠譜地地方才會願意招我。酒吧或者夜總會其實我也找過,但是不太合適,我不習慣那些地方。」
沈春瀾不得不提醒他:「而且大一新生,現在還不能做校外兼職。」
「我就找找。」屈舞小聲回答,「我沒去,老師你別跟曹老師說啊。」
沈春瀾起先只覺得屈舞強韌,後來覺得他固執衝動,有年輕人的一團火,現在聊多了,發現他身上仍舊存留著稚氣。
太可愛了,年輕人太可愛了。沈春瀾拿著一杯頂配足料的奶茶四姐妹離開商業街,心裡充滿了為人師長的快樂和幸福——只要他們不給他惹事,每一個都非常非常可愛。
才走到院系門口,他立刻看到了頭髮花白的系主任。
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他囫圇吞下珍珠和椰果:「主任,等誰呢?」
「等你。」系主任一張臉滿是鬱悶,「怎麼又是你?今年我統共被逮去學紀委開會兩次,兩次都是因為你班上的學生。」
沈春瀾愣住了:「……因為屈舞貼傳單?」
系主任:「還能因為什麼。」
沈春瀾不悅了:「學生在海棠池的布告欄貼傳單,是學校允許的。這違反什麼規定了?怎麼是學紀委來管?」
「辦公室細說。」系主任轉身走進院系大院,「我們得想個好點兒的說辭。」
他走了兩步,回頭看沈春瀾,蒼老的眼睛里滿是複雜情緒:「春瀾啊,我明年就退休了。」
沈春瀾立刻讀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學生其實都挺乖的,年輕人嘛……他們知道你辛苦」
他攙著系主任上樓,小聲建議:「主任,要不在你離任之前,想辦法修修咱們的教學樓,裝個電梯?」
系主任被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瞬間擺脫他的攙扶,健步如飛地走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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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舞的小攤子算不上特別熱鬧,但來往的大部分是男孩子和真心想喝飲料而不是看帥哥的人。陽雲也和陽得意跑完100米和400米競賽也來找他聊天,陽雲也一直盯著對面的棚子看個沒完,神情有點兒壞:「我估計薄老闆從來沒見過這種架勢。」
Remote Star的棚子里滿是人,他們隔著一條道,根本看不清那位老闆身在何處。
漸近中午,商業街冷清了許多,對面咖啡館裡的人也開始稀稀落落,屈舞的奶茶攤子迎來了幾個熟人。
宮商滿頭是汗,她今天有4x400米的接力比賽,剛剛完成。
班上只有5個女孩,陽雲也跑完自己的比賽已經力竭,上場的是宮商、唐楹、喬芳酒和住在另一個宿舍的羅燕。
按宮商的說法,毫不意外地,唐楹和喬芳酒在跑完之後又吵了起來。喬芳酒第二棒,唐楹第三棒,兩人交接時沒拿穩,棒子掉到了地上。最後一棒的羅燕爆發力強,硬是把落後的排名拉到了第二。
「唐楹說喬芳酒遞得不准,喬芳酒說唐楹的手一直在晃。」宮商和羅燕七嘴八舌地補充,「但我們也沒看清楚。」
和兩人一起走進來的,還有學校里最出名的那位半喪屍人交流生,以及今天剛剛在主席台上被趕下來的師姐。
「她就是我捨友,席微韻,你叫她師姐就行。」羅燕跟屈舞介紹,「她一直說要來找你聊聊。」
席微韻衝他笑:「謝謝你啊,謝謝你幫我們發聲。」
屈舞一下愣住了。
「席」不是一個常見的姓氏。
他瞬間想起席英說過的話:他有一個女兒,也是半喪屍人,在人才規劃局讀書。
屈舞把活兒全交給朋友和饒星海,搬了凳子在女孩子中間坐下。
「師姐,你爸爸是席英嗎?」
席微韻今天仍舊是平時的打扮:半張臉保留著半喪屍人的特徵,另外半張則是非常光潔美麗的面龐。她有些吃驚:「是啊,你怎麼知道?」
屈舞連忙舉起左臂:「我的手,我的手是席教授給我做的。」
他從沒想過緣分會這樣奇妙,一時樂得笑了起來:「怎麼會這麼巧!」
席微韻愣住了,回想片刻:「我想起來了,我爸說過他曾給一個未成年的哨兵安裝過神經義肢……原來是你!我得提醒你,你這個神經義肢五年一換,免費換,你明年可要記得去找我爸。」
她在背包里翻了一會兒,給他遞了一張名片:「找我也行。我也是乾這行的。用得還順手嗎?」
正聊得開心,一直在打量屈舞的羅燕忽然笑道:「聽說你的精神體是邊牧?」
屈舞點點頭。
「那你一定要瞧瞧我的精神體。」羅燕左右看了看,確定此時攤子里只有他們幾個後,悄悄釋放了精神體。
白霧從她身上湧出、落地,一頭只到成年人膝蓋高度的小羊出現在屈舞面前。小羊有黑色的耳朵,黑色的臉和黑色的四蹄,除此之外卻是全身雪白,羊毛豐厚蓬松。它意識到眼前的屈舞是陌生人,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吐了吐舌頭。
宮商和主持人師姐都叫了起來:「它小舌頭好可愛!」
屈舞抱了抱它:「我的邊牧一定會很喜歡它……」
但小羊一下就消失了,白霧潛回羅燕身體。有人從攤子外面大步走過,是對面Remote Star的老闆。
「他是狼人,看不到的。」屈舞提醒。
羅燕這才松了口氣:「我忘記了。」
主持人師姐轉頭看席微韻:「你呢?你看得到嗎?」
席微韻看著她笑,目光溫柔:「我也看不到。」
眼前這麼多人之中,席微韻先認識羅燕,因兩人是室友。因為宮商當時在寫認知科學導論的小論文,討論這門學科的前瞻性,她想要綜合特殊人類整體去寫,便拜託羅燕引見自己和席微韻。席微韻和宮商氣味相投,很快成了朋友。屈舞張貼的傳單是宮商寫的,但實際上,也有席微韻的痕跡:她很懂得如何去說服人。
但屈舞是第一次見,被趕下主席台的主持人她也是第一次見。
屈舞左右看了看,一邊是正和席微韻聊得高興的師姐,一邊是和羅燕說悄悄話的宮商,他有些無所適從,這時忽然看到席微韻面前的奶茶她一口都沒喝。
「我平時一般都只喝茶和咖啡。」席微韻笑道,「添加太多糖的飲料我不喜歡。」
屈舞一下站起:「那我去給你買咖啡。」
Remote Star里只有一桌客人,是情侶,講話聲音很低,完全沈浸在二人世界里,不理會外面發生何事。店裡沒看到那些英俊的服務生,只有老闆獨自一人在慢吞吞洗杯子。
「薄老闆。」屈舞走了過去,「咖啡,還賣嗎?」
老闆抬起頭,看到是屈舞之後立刻露出笑容:「當然。」
屈舞認識這位姓薄的老闆,但並不知道他叫什麼,只是人人都喊他「薄老闆」。薄老闆開的咖啡館叫Remote Star,遙遠的星辰,就在新希望外面的街道上。
這咖啡館之所以出名,絕大部分原因還是要落在薄老闆身上:一是因為他店裡的所有侍應都是男性,包括他自己在內,每一個都十分英俊;二是因為,他是一個狼人。
屈舞第一次去RS,是被陽得意拽去的。陽得意被陽雲也脅迫著陪同,但他又實在不喜歡狼人,於是也拉著屈舞一同去壯膽長見識。一路上陽得意不停跟屈舞灌輸狼人的毛病:一個個都膀大腰圓,體毛粗硬濃密,不喜歡洗澡,長相粗野,指甲又長又尖,一張嘴就是惡臭口氣。
但見到薄老闆之後,屈舞發現這些形容沒有一個是對的。
薄老闆在店裡穿得總是很正式,白色襯衫和襯衫外的藏藍色的小馬甲勒得他肩寬腰細,左胸上總是別著個胸針,胸針上有一枚鋒芒耀眼的星星,「RS」兩個字母浮凸在星光之上。他非常英俊,是第一眼就能讓人瞠目結舌的英俊。屈舞從來沒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過這麼好看的男人,但在最初一剎那的呆愣之後,他又覺得這是一個危險的男人。
他表情永遠溫柔,永遠平靜,笑起來眼裡會掠過瀲瀲水光,但水光很快就被長睫壓了下去。屈舞總覺得他手裡藏著許多殘忍可怕的事情,但在做這些殘忍可怕之事時,薄老闆也仍舊是平靜溫柔,笑意盈盈的。
「是你喝還是別人喝?」薄老闆問。
屈舞:「別人……你不問我點什麼嗎?」
薄老闆:「你來過RS三四次,跟班上同學一起。他們叫你屈舞。你只喝最便宜的美式,哪怕是別人請客,你也只點這一個。」
屈舞:「……」
他目瞪口呆。
「剛剛和你在一起聊天的幾個女孩里,如果是那位主持人小姐,她喜歡喝榛子摩卡,如果是半喪屍人小姐,她喜歡喝康寶藍,而且直接喝,不需要配太妃糖。」薄老闆雙手撐在台子上,衝屈舞露出職業笑容,「是誰想喝呢?」
他連職業笑容也萬分真誠,若是享受了這個笑卻不消費一杯咖啡,甚至會讓過分敏感的人產生負罪感。
屈舞佩服極了:「薄老闆,你記得住每一個客人的喜好?」
「不,我只記好看的人的喜好。」薄老闆盯著屈舞,聲音沈了一沈,「比如你。」
屈舞:「你記憶力真好。來一杯康寶藍吧,不外帶了,直接杯子裝可以吧?我們店就在對面。」
薄老闆點點頭,仍是笑著的:「你的要求,我當然會滿足。」
但他話音未落,屈舞的注意力已經被台子上的傳單吸引。RS咖啡館在招兼職,週末或晚上上班,一周工作不少於三天,每天不少於四小時,時薪80。
屈舞一把抓起傳單,面露掙扎。這工作實在太好了,他知道RS咖啡館的環境遠比周圍各種小店鋪要舒適,而且時薪比他之前見的所有兼職都要高出一大截。
但他現在不能做兼職,一旦被學校發現,他可能會失去勤工儉學的工作,甚至會失去申請獎學金和助學金的資格。
「有興趣?」薄老闆正往杯中的意式濃縮咖啡上擠鮮奶油,「如果是你,我可以給時薪100。」
屈舞完全呆住了,眉頭隨即緊緊擰起。
「我很欣賞你。」薄老闆對他笑,「別人都不行。」
但屈舞的注意力全在傳單上,沒留意他說的什麼。
「大一學生不能在校外找兼職。」屈舞放回了傳單,「暑假,或者明年,你還需要找兼職嗎?」
薄老闆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片刻後他笑了一下,這笑容不再是職業笑容了,那是帶著一絲嘲諷的、令人不適的譏笑。
「原來你是這麼循規蹈矩的人?不對吧,你在海棠池貼傳單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薄老闆把一杯康寶藍放在了台子上,小勺擺上托盤,「這麼遵守規定?有必要嗎?」
他這冷淡的諷刺語調,一下讓屈舞想起了自己在傳單上簽字時,從人群中傳來的低笑聲。
薄老闆告訴屈舞,那天他正好應校學生會的邀請來到新希望選擇鋪面,順勢圍觀了海棠池發生的風波。
「……那天?」屈舞很快反應過來,「等等!我們的鋪面早在那天之前就抽籤選定了的,我記得這裡原本是沒有安排任何店面的……因為我們奶茶鋪在這裡,所以你故意把RS放在對面?」
薄老闆聳聳肩。
屈舞惱了:「你這人……做事不光明正大!」
「屈舞,」薄老闆的眼神里有幾分好奇,「光明正大,公平……你總是會把這樣的口號掛在嘴邊嗎?」
屈舞很少發怒,但他被眼前的青年惹惱了。
「這是正確的事情,不是口號!」
薄老闆仍盯著他:「那全都是無用的真理。光明正大,公平,平等……你能做到嗎?你真的能讓所有人都同意你的觀點,同意半喪屍人和地底人,狼人和血族,都擁有一樣的權利嗎?你做不到的,把做不到的事情掛在嘴邊,這叫幼稚。」
屈舞愣了一瞬,像是爆發怒火一樣衝他吼:「我可能是做不到。但是我會記住它們。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人真的做到了,我要用盡全力給他喝彩!」
他氣得臉都紅了,但端起康寶藍的時候,手還是穩的。他迅速掃碼付款,頭也不回地走了,只扔下一句話:「杯子一會兒再還你。」
快走出棚子時,身後傳來薄老闆的聲音:「時薪120,做不做?」
屈舞壓根兒沒理他,回到自己的店裡還沒能壓住怒氣。他把康寶藍給了席微韻,坐下來氣了一會兒之後,轉頭問宮商:「時薪120的兼職,是不是很好?」
宮商:「還可以吧,我那家教一次一個半小時,150呢。」
屈舞:「你是去輔導高三學生,還是學校介紹去的,不一樣……」
怒氣漸漸消退,他腦子里全是薄老闆最後那句話,還有「120」這個碩大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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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運會第二天,最受歡迎的哨兵和嚮導技能展示和對戰比賽全都拉開了序幕。
對戰比賽在技能樓進行,技能展示比賽則在大操場舉行。
饒星海來到操場的時候,現場已經搭起了好幾個分隔區域。哨兵組的預賽報名人數太多,所以分幾個區進行,大一大二同組,大三大四同組。
大一新生普遍認為自己都是炮灰,參與第一成績不計,畢竟和已經經過一年學習的大二師兄師姐相比,他們還是太稚嫩了。
陽得意和陽雲也進入了嚮導區,饒星海看著自己身邊滿臉不快的喬芳酒和唐楹,不知道是否應該搭話。
這比賽是周是非硬給他報上的,他直到現在都不清楚技能展示,究竟展示什麼玩意兒。沈春瀾說不一定要釋放精神體,這個解釋令他更加困惑了。
簽到完成之後,饒星海等人進入了被塑料隔板分隔起來的半密封區域。這兒居然還有觀眾席,饒星海下意識地尋找沈春瀾,但沒看到。
喬芳酒和唐楹互不理睬,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饒星海在兩人中間打了個呵欠。
在簽到處入口不遠處,有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被人撞了一下,手裡的水瓶落地,咕嚕嚕一直滾到饒星海腳下。
饒星海撿起瓶子交還給那老頭。老頭年紀已經很大,至少有七十多歲,滿頭銀發,行走有些蹣跚,接過水瓶後不斷向饒星海道謝。撞了人的學生回頭看到是這樣一個老頭,忍不住低斥:「回家躺著吧還來這兒湊什麼熱鬧?學校有毛病吧,這麼老了還來看比賽,一會兒心臟病發死了,誰負責?」
「可能會被你的老虎嚇死。」同伴的話讓他哈哈大笑。
饒星海低頭問:「伯伯,你坐哪兒?我幫你找。」
觀眾席有好幾層,饒星海心想或者去找找組委會,給這老頭子安排個第一排的位置,方便進出。
誰想老人卻從拎著的布袋里掏出了一張折疊凳,咵嚓打開,坐了下來:「我就坐在這裡。」
饒星海:「……」
此處距離簽到處不到十米,人來人往。
「我背你上去。」饒星海說,「這裡危險。」
老頭皺眉:「你很煩。聽好了,我就坐這兒。」
饒星海無奈了,老頭不斷揮手驅趕他,他只好回到唐楹和喬芳酒之間。兩個女孩都沒動彈,只有喬芳酒問了他一句:「怎麼回事?」
饒星海聳聳肩,他釋放出去的好意得不到回應,這讓他有一絲鬱悶。
「技能展示都展示什麼?」他問喬芳酒。
「反應能力,應變能力,其實是在特定的競技環境里展示哨兵的綜合能力……」話音未落,她忽然渾身一冷,下意識連退兩步,靠在隔板上,雙腿微曲,是防禦的姿態。
饒星海身側的唐楹也已經翻身跳起,她的藏獒從背上竄起,擋在了主人身前,昂首低吼。
哨兵區的簽到已經全部結束,簽到處的門關上了,場內所有的哨兵都陷入了驚懼不安之中,他們甚至還能聽到隔壁嚮導區傳來的驚叫。
一片巨大的陰影從空中落下,幾乎籠罩著所有人。饒星海被殺意刺得渾身發疼,抬頭時一瞬間還不能分辨出昂立於頭頂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眼鏡……眼鏡王蛇!!!」有學生癱倒在地,失聲尖叫。
一條足有十層樓高度的,巨大的眼鏡王蛇,正從分隔區外探入腦袋,蛇信吞吐,正緩慢朝著哨兵區緩緩壓下。
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就在看清楚對方是什麼東西的瞬間,饒星海也釋放了自己的精神體。他的黃金蟒身軀龐大,蛇尾將身後的喬芳酒和唐楹圈在當中,是一個保護的姿態。饒星海自己則攔在了兩個女孩面前。
現場一片混亂,精神體不斷竄出又消失,從眼鏡王蛇身上傳來的濃厚殺意,像突降的風暴,瞬間籠罩和吞沒了所有人。
而眼鏡王蛇還在持續增大,越來越高。
有人正從另一頭跑來,她被輕柔的氣息籠罩。「歐老師!別這樣!」她大喊,「別、別、別跟小孩子開、開玩笑!」
這是教育科學系上嚮導通識課的張曉媛老師的聲音,她一緊張就容易結巴。
「50倍體就、就、就可以了!」她跑過了饒星海他們三人面前,「歐老師,你聽我、我說,這些都是大一大二的小、小孩,不能、不能這樣……200倍體有點嚇、嚇人……」
殺意瞬間消失,所有的壓迫感也無影無蹤。
眼鏡王蛇縮小了,它爬過分隔板,咚地落入區域內,看見饒星海的黃金蟒之後還晃起腦袋,像是打招呼,姿態十分滑稽可愛。
坐在簽到處附近的那老頭擰好了水瓶:「我看錯了,我以為是500倍體。」
張曉媛愈發結巴:「怎、怎、怎麼可能是500倍體!現在不是戰、戰、戰場!」
老頭皺起眉頭:「我錯了嘛我錯了嘛,凶什麼……做裁判這麼累,我想活躍活躍氣氛。」
他站起身,衝場內所有人鞠了個躬,笑嘻嘻的。
饒星海眼角余光瞥見剛剛撞了老頭還出口嘲諷的那兩個哨兵坐倒在地,面白如紙。
作者有話要說:
屈舞和薄老闆這一對呢,就是一個天然撩,另一個完全直男思維,一點兒都get不到= =
明天就到大屁股鼠的舞蹈環節了!真是萬眾期待。
沈勞斯:不……NO……(捂臉哀嚎)
今天的小劇場是來自邊牧和黒鼻羊的《牧羊人》!
黒鼻羊在場上轉圈圈。邊牧縮在一角,不住打量。
觀眾:沒有牧啊!
黒鼻羊持續轉圈圈,邊牧開始繞圈打量。
黒鼻羊衝邊牧吐舌頭,邊牧大驚,捂住腦袋趴下。
觀眾開始掏雞蛋。
屈舞:我的狗子是本地狗子,沒見過黒鼻羊!大家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