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咚咚、咚咚!
門外一聲緊接一聲的急促敲打聲震得屋中的人人一一披了衣服出來查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書生打著哈切跟在齊蓋身後,一走出自己和齊蓋休憩的客房,就看到對面的走來的藍波淼,一張臉端的嚴肅萬分。
一打驚,書生的睡意立刻收了大半,在齊蓋身後拿手肘去搗齊蓋的腰。
自那天齊蓋在老喀布家醒了以後,就怎麼也不願意躺在書生不在的地方,書生無耐,謙和的謝過老喀布後,和談清兩人扶著他回到了藍波淼的住處。
這一住,都五六天過去。書生平日裡除了盡心照料著半癱瘓的齊蓋外,就是漫無目的的在寨子裡閒逛。
不管怎麼說,這是他娘親生長的地方,即便他沒有歸屬或眷念的同感,但也不妨他在這其中找尋一些他娘親生活過的跡象,也順帶探尋一下,什麼樣的水土養育了他母親那樣的奇女子。
看到人家勞作,要去看看,更甚者,還想著自己上手擺弄兩下;看到人家閒樂,也湊趣的上前聽一會,時不時的摻和兩句;看到人家做吃食,也腆著臉上前去討教一二。
只是大部分時候,人家看到書生漢人的打扮,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老一輩的統統帶著敬意對他,小一輩的全部帶著好奇看他。有時發生的事情反叫書生苦笑不得。
但這樣的時日過久了,除了對寨子裡老老少少特殊視線的詢視依舊不習慣外,書生自覺對這裡的生活也覺出了不同於中原的趣味來。
連帶著藍波淼對著他的神色也一天天好轉,再不是初見時的一種怨怪或故意忽視了,甚至,偶爾還會奉送一兩點笑意給他,驚得書生心裡直發虛。
而像今日這樣,肅穆的甚至帶上了煞氣的神色,書生時許久都沒有見過了。但顯然,這副神情不是針對自己的。
那還有什麼能叫這個爽朗利落的小姑娘露出這種表情呢?
「估計出大事了!」談清湊近書生身旁,低聲推測,「別看苗人一向爽朗,好像沒什麼嚴謹的規矩,但其實階層一向鮮明的。」
書生恍悟的點頭,看建築就知道,雖然同是一個寨子,但是頭人以及長老功德高的人都能住蓋在青石道旁的大屋裡,其他人一層層往外蔓延。卻從沒有人說過什麼,所有人都默認這樣一種分等級式的住房。
「大半夜能直接敲門敲到頭人屋子裡的,除非寨子裡發生了大事,不然,是絕不允許的。這是對頭人不敬。」談清看書生點頭,便接著說道,「違者,輕者鞭刑二十,重者要逐出寨子的。」
書生倒吸冷氣,逐出寨子?!那就相當於中原族式被逐出氏族啊!
說話間藍波淼已經示意自己的奴人挑了燈,開了大門。一群人慌慌張張的湧了進來。
「什麼事?」藍波淼秀氣的眉頭緊緊皺起。
一群人雖慌張,還是記得匆匆向藍波淼行個禮,而後立馬開口:「不得了啦!那個屍王跑了,被抓的女娃娃死了!」
這是安扎木的聲音,可能是顧忌到書生他們在唱,特地用了漢話來回稟事情。
眾人一驚!不待反應就聽到藍波淼冷著聲音連聲發問道:「怎麼回事?不是一直昏迷著,沒有醒來過嗎?沒有短笛鳴喚怎麼會醒來,又怎麼殺了人?現在哪去了?誰負責守寨門的?今夜有沒有看到什麼四處逃竄的活物?」
一眾人立刻三五成群亂哄哄的回答起來,聽得書生一眾頭疼不已,藍波淼也被煩的大喝一聲:「你!」指著安扎木,「你說,怎麼回事?」
安扎木深吸了幾口氣,才平靜了情緒慢慢說道:「屍王和那個女娃娃被帶回來後,就一直關在一起,屍王這幾日都沒有醒來過,只有女娃娃時不時的吵著要見頭人,可是頭人您一直沒開口,我們就沒有搭理過。
「可是從昨日開始,那個女娃娃就吵得很凶,看守的那波和庫魯以為她有什麼事,但是從小窗口看進去,屍王還是躺在角落裡,動都沒動過。他們又不會說漢話,女娃娃又不說苗話,他們根本不知道女娃娃一直在喊什麼,還是照常送三餐進去。
「可是今晚看守的人交接的時候,進去查看時,女娃娃已經被人一掌斃命了,屍王也不見了,他們四個就趕緊跑來告訴我和阿扎諾長老,我們帶人去一看,果然只剩女娃娃的屍體在那裡,屍王不見蹤影了!」
「守在寨門附近的勇士們,今夜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我問過那波和庫魯了,他們都沒有聽到過短笛鳴叫聲,不知道到底是外人進來掠走了屍王,還是屍王醒了……」
剩下的話安扎木已經說不下去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說明寨子裡現在進了一個來歷不明,還十分具有危險性的人物,時刻有可能威脅到苗主或者頭人的生命。
藍波淼聽完沉默了很久,開口卻是對著書生問道:「你怎麼看?」
書生一愣,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裡沒回過神,等下一刻瞭解到藍波淼是真的在問自己,還不解她這是什麼意思時,又看到一眾人全部用熱切的眼光盯著自己,心裡暗暗叫苦,面上還不能顯露出來。
他斟酌了半天,才試探著開口:「能不能先帶我去關押屍王和韓月牙的地方看看。」
眾人一怔,像是不解他怎麼會提出這一茬,藍波淼已經應下。
一堆人打著火把移駕到關押屍王的地方,離頭人住的地方並不是很遠,但是路卻不好走。七拐八彎的,還儘是泥巴路,坑坑窪窪,一不小心就能崴一腳。
終於到了時,書生想率先低腰進去時,卻被齊蓋攔腰抱住,拉到自己身後,走到了書生前面。
書生滯了滯,看看齊蓋輕佻的身姿,立刻明白他的身體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這兩天不過是佔自己便宜,腆著臉裝的,要自己照顧他罷了!
本欲發貨,一轉眼,就看到周圍一眾人無聲的看著他剛剛與齊蓋的一番互動,眼中並沒有什麼鄙夷或者不接受的神色,書生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一紅,心裡暗自嘀咕——難怪書中說南方男風盛行,多半人都能接受這個。
齊蓋先進了裡面,打量一圈沒有什麼奇異的地方後,立刻招手示意書生進來。書生進了裡頭後,先是被倒在牆角處的韓月牙的屍體給嚇了一跳。
再仔細看的時候,就發現這個韓月牙也是真的可憐,死了,也瞪著大大的眼珠,恐懼而怨毒的盯著一個地方,死不瞑目!
他走進,細細查看了一番後,低聲與齊蓋交流了幾句,又直起了身子,開始圍著這件小小的磚瓦踱著步子探查。
四四方方的一件磚瓦屋,除了進來的大門外,就只有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窗口,還用鐵桿給圍了一圈柵欄。
如果門外的守衛一直忠於職守的話,那麼,不管是裡面的屍王還是外面的未知人,都不可能繞過他們兩個闖進來,還無聲無息的殺了人,再逃竄出去。
書生細細想了想細節,又把守衛交接的四個苗家小伙給叫過來,低聲問了好幾句,又抬頭看了看,為了承受住瓦片重量而特地上的粗房梁,心中已經瞭然。
書生了關押屍王的地方,看了滿眼期待的這些人,笑了笑:「是屍王自己醒了,殺了韓月牙,然後逃出去了!」
不待其他人有什麼反應,看守的那波和庫魯立刻驚叫起來:「不可能,我們,沒有走過,沒有逃出來!」
書生對著他們搖搖頭,「不是在你們看守的時間裡逃得,屍王醒了,一掌擊斃了韓月牙,躲到了房樑上,你們進來後,看到韓月牙死了,屍王不見了,立刻跑去稟報了。他是從趁著這段時間逃的。此時的門戶大開,門外還沒有守衛,自然沒有人看到他逃出去。」
說著,書生還讓齊蓋幫他探查了一下房梁,證實上面的灰塵分佈確實有人上去躲藏的痕跡,在指了指韓月牙眼睛多盯視的地方就是早先屍王所躺的地方。
一切得證,不止那波和庫魯,連另外兩個交接的小伙都臉色煞白,哆嗦著嘴唇半天,齊刷刷跪倒在藍波淼身前,嘰裡咕嚕齊聲說了什麼。
藍波淼臉色也很難看,盯著四個人看了半天,才揮揮手示意人將他們四個帶下去。
書生起先不解,後猜到這四人大概是要受罰,心裡立刻湧起愧疚,正準備開口時,被身後的齊蓋給拉住,只聽一陣輕微的聲音響起:「別說,你以後終歸要走,這裡,終歸是屬於她的,你若說了話,要麼你永遠不走,要麼,她在無威信立身。」
書生一聽,嘴巴張張合合,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若說有錯,這四個小伙確實有錯。看守者,發現出了事情,慌慌張張已是不該,向上稟報時,居然一個人都沒有留下看顧一下,一則肯定是太驚恐和慌張,忘了這回事;二則,也是擔憂留下的人會不會要承擔更多的責任。
只是,不知等著這四個小伙的懲罰到底是什麼。
書生並沒有掛懷這四個人多久,因為一眾苗家人的神色連帶著凌園等人的神色都變得異常難看,像是,書生對這件事情的緣由探析不但沒有讓這些人感到輕鬆,反而更凝重了幾分。
「這個屍王,就是煉屍之王,即便是王,也不會和煉屍相差太多的,苗家人的傳說和祖輩訓示裡都只有屍王現身時的樣子,卻從不知屍王也有這等神智,這……這簡直就是一個人所為,不像他們所知的屍王所行。」談清微微歎了口氣,靠近書生身邊為他解釋這些人神色凝重的原因。
書生聽完後,也不由訝然,其後,也有些許明瞭,這恐怕就是先入為主了!就是因為他們只聽從祖上訓示,從沒有真正見過屍王,是以,將屍王更多的是當成牲畜而不是人,才猜想不到屍王是用這樣的辦法逃出來的。
而他恰恰從不知屍王的底細,只當一般事理來推斷,才得出真正的結論。
只是,這屍王既然真的有了神智,如何不知韓月牙與他其實一盟的,怎麼會一醒來就立刻擊斃了她呢?具齊蓋探查,是一掌斃命,連反應驚叫的時間都沒有,不然也不會連外面看守的人都沒有發現了!
另則,韓月牙死亡的方式也很奇特,齊蓋說早先與屍王纏鬥時,屍王的招數更偏向強大獸類的扑打,偶有本能性的招式反擊,但覺不會像今日這樣,積聚了內力,一掌擊斃韓月牙這明顯就會回運用武功招式的樣子。
再則,齊蓋居然從這一招式裡感覺到了更像他們曾經遇到的一個人,只是,這個人現在顯然不應該在這裡才對。
書生猶疑半天,看著藍波淼那一群人神色凝重,頭頂烏雲的樣子,開口問道:「你們最近有沒有什麼黑苗族的消息?」
除了齊蓋,所有人都驚訝的望著書生,像是不解在這危急關頭怎麼還有空關懷一個與他們好不想關的族裔,倒是藍波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前幾天有消息傳來,綁了韓振羽回去的那一眾黑苗族人不知被誰給屠戮殆盡,韓振羽也不見蹤影了!」
書生一震,立刻看向齊蓋,在齊蓋眼中看到了同樣的訊息——果然是他麼!
書生沉吟半晌,才抬頭看了看眾人,說道:「我不知你們聽到過的屍王到底該是何樣的,但我知道我們遇到的這個屍王,可能會是什麼樣的!」
所有站在藍波淼身後的人都驚訝萬分的看向他,人群裡微微有些異動,更多的是一種莫名的熱切和全然的信任,看得書生頭皮發麻,卻不得不頂著這種眼光繼續往下說。
「這個屍王,可能是有清醒的時刻,而這清醒的時刻裡,他,更像一個人!」書生定定的道。
起話音剛落,一陣飄忽的笑聲就穿了過來。
「呵呵,不虧是卿卿,事情看得透徹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