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這問題問得,雖是沒頭沒尾的,可就是能讓人猜到他問得是誰,書生心裡不禁發癢,好奇二人之間到底是怎樣一番糾纏,可對著面前這張冷臉,尤其是現下得知人家曾是幹什麼的,心裡的那點好奇硬是壓得緊緊的,不讓冒出一點端倪。
「他一直照顧你,三天三夜未曾梳洗,現下洗漱去了!」書生小心翼翼的跟在齊蓋身後,走到了一號的床前。
齊蓋站在床邊打量了一下一號的臉色。
人雖然醒了,但是畢竟受傷不輕,一臉疲色,且臉色更是煞白煞白的,滲人的很。他想了想,便要伸手去扶起一號,想再給他運一次功,卻被一號的眼神給阻止了。
「不用了。」一號木著個臉,乾巴巴的推拒了齊蓋的好意。
齊蓋頓了頓,心下立刻就猜到了,一號這樣的人,大概不習慣承人情,雖說他的命已經是他們合力救回來的,但那時他可沒有什麼意識來拒絕,現下清醒了,自然就不樂意了。
不過當下卻不是可以任性的時候,這個一號既然醒了,就要加緊時間恢復,盡快好起來,不然後面的事可是大麻煩。
想到這,他對著書生眨了眨眼,清了清喉嚨,只把今早在飯館聽到的消息,和書生一唱一和的說了一遍,這之後他再伸手要去幫忙的時候,只得了一個彆扭而僵硬的瞬間,加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卻不是拒絕。
兩人盤腿坐在床上運功,書生守在一邊看護。
等兩人一周天運息下來,一個時辰都過去了,齊蓋收力後,臉不紅氣不喘的跳下了床,一直滿臉慘白的一號,看著也有了一些血色,不再那麼滲人。
「好了?」齊蓋一回頭,就對上了書生晶亮和讚歎的眼神,不禁微微閃了神,回神後,掩飾性的對他點了點頭。
「就這樣……」書生比劃了一下齊蓋盤腿伸掌的樣子,「就能治病?」
「不是治病。」一陣忍笑的聲音響起,「他身受內傷,自己經脈受損,靠他自己運行內息比較困難,齊蓋只是幫助他導引一番。」
「你們回來了?」齊蓋看到桌前已然做了三個人,除了換好衣衫,又是一副光鮮亮麗之色的屈常遵,一早出門買東西的凌園和談清也坐在那邊,開口說話的就是談清。
談清點頭,面色有幾分凝重,「我們是聽了一些消息……就趕回來了!你們,也聽說了吧?」
書生立即回頭看了看談清和凌園,「凌叔和談清也聽到了?」
談清點頭,「江湖本就沒有什麼秘密,更何況,這麼大的事,根本掩不住的。」
「那……」書生猶豫的看了看坐在桌子邊,既矜持,又時不時偷瞄床上一號的屈常遵,「那個玄黃社應該算是滅社了,不會再起風浪吧?」
一聽書生言,齊蓋談清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蹙起眉頭,半晌,才一起看著床上還盤腿坐著的一號。
一號自運息結束,就只盯著房中某人在看,絲毫未注意到其他人的談話,更不在意眾人的眼神,就那麼一心一意的看著房中的那人。
倒是最後書生看不過去,不滿的咳了咳,一號依舊沒有分出半死注意力給書生,倒是屈常遵像猛然驚醒一邊,慌亂的看了看書生。
「敏之可是身體不適?」屈常遵想到了書生的一陣猛咳。
書生被這一問嗆得倒是真的連連咳了起來,咳得臉蛋通紅,心疼的齊蓋在身後連連給他順氣。
「箜闕……」書生有幾分幽怨,轉念一想,又覺得現下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便立刻就著他分出的這些注意力,把自己今早聽聞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誰知話音才落,箜闕卻傻愣愣的應了一句:「啊……江湖原來這般險惡,可是……與我有甚關係?」
眾人聽得,心頭立刻跳了幾跳,這……箜闕是真不知,還是依舊在與一號賭氣?
四人不禁齊刷刷把視線移向床上的一號,可能是因為屈常遵的原因,這一次,眾人得到了稍稍的一絲注意。
「巫老魔……確實沒死……可也傷得很重,快則三五個月,滿則一年,差不多久能恢復了。」一號看了看眾人的眼神,慢悠悠的說了當下最重要的信息。
「你……」屈常遵驀然訝異的看著床上的一號,好似突然才想明白了什麼,臉上神色變幻莫測,憤怒和憐惜兼而有之,最後又歸為一抹平靜。
「敏之,你們能不能……」屈常遵看著書生吞吞吐吐的說。
書生立即點頭,拽著齊蓋,呼喝著談清和凌園退出了房間,把一室靜謐留給二人。
出了房門後,書生立刻甩開還想往自己身上湊的齊蓋,並著凌園談清往院子裡的涼亭走去。
「凌叔,我們……」書生坐在了凌園身邊,猶猶豫豫的看著他,欲語還休的樣子。
他本意只是幫著齊蓋打聽打聽首飾的事,卻不想又生出這許多事端,雖說,和他們其實沒什麼關係,但是這個狀況下,首飾的事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屈常遵一府的人命安危又都沒個定數……
「留段時間。」凌園只拿眼瞟了瞟書生,不滿的哼哼兩聲後,卻給了這樣的答案。
「真的?」書生驚喜,卻也疑惑。凌叔最不愛多生事端了,怎麼現下居然……
「凌叔也甚是欽佩那個一號吧?」談清坐在亭子的橫階上,悠悠的搭了一句。
「嗯,這樣的人,少有的很。」凌園漫不經心的應了,像是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心裡卻對這個一號欽佩的緊,叛逃自己的組織,更甚者走了殺身立命的路,有幾分她當年的決斷。
「那我們要怎麼做呢?」書生對於凌園會敬佩那個一號,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對於自家的凌叔,他一直都沒有真正看懂過,所以這一路下來,不管凌園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都是接受良好的看待。
他只知道,這個人,是看著他長大的一個宛如父輩一樣的人。
「唔,這是個問題,我們又不能永遠耗在這裡,就為了等那個巫老魔送上門。」齊蓋也是貼著書生坐下的,坐下後總是不安分的挪動身下的石椅,想朝著書生靠的更緊一點。
自從入了天稟城,他和他家小書獃已經很久沒有獨處過了。齊蓋撓著下巴思量。
「這倒不需要太久,我看那個一號,命大的緊,估計最多三個月,便能下地了,下地之後,唬唬人什麼的,不成問題。」凌園說道,只要一號下了地,即使巫老魔親自找上了門,看著一號悠閒的樣子,也是不敢輕易出手的,再拖得一段時間,一號就更不需要懼怕巫老魔了。
書生在一旁聽得十分汗顏,自覺自家凌叔其實內裡蔫壞蔫壞的。
「三個月……」一旁的齊蓋倒是低喃出聲了,引得幾人的注意。
「怎麼了?」書生不解的看向他,三個月的時間,這一路行來,也耽誤了不少時間,應該沒有什麼急事吧。
齊蓋沒有回答書生的話,反倒掃了一眼凌園,近似呢喃的嘟囔了一聲:「路上還有將近兩個月路程,不知等不等得……」
他這話音一出,凌園的臉色驀然變了,也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立馬變得陰沉沉的,看得書生憂懼交加,這是……怎麼了?
他與談清互視一眼,也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正欲開口細問時,屈常遵的聲音傳了過來。
「敏之。」屈常遵打開了房門走出來,看到亭子裡的幾人,便移步而來。
書生應了一聲,起身迎了他來,幾人復又坐下,談清也收起了懶散的樣子,回到亭子中,有禮的坐在了石桌旁。
「怎麼樣?」書生溫和的問屈常遵。
屈常遵一愣,像是沒想到書生會這麼問,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還好,都弄清了。」
話音落了後,抿了抿唇,又接著說道:「我……你……你們能不能留到阿凜身子好了再走……」
書生聽著一怔,開口要答時,又被屈常遵搶了話頭,「你們想要什麼,只要我有,都可以給你們。」
書生此番卻是完全懵了,腦子裡嗡嗡響成一片,他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屈常遵。
還是那副平淡的五官,若不是他一身華服錦袍,實在是不會太引人注目,眼睛中此時滿含了一些書生看不懂的東西,或是歉疚,亦或是冷漠。
「你知道我們要什麼?」書生聽到齊蓋冷聲問出的問題。
他轉了腦袋去看齊蓋,卻被一隻大手掌按住了腦袋,直對著屈常遵的眼睛,動不得。
屈常遵嘴唇翹了翹,裂出一絲苦笑,「我不知道……不過,只要你們答應了,不管你們要什麼,我都會想辦法給你們弄來的……」
「你,你一早知道我們是為了東西來找你的?」良久,書生才聽到自己乾巴巴的聲音響起。
屈常遵與書生四目相接,安靜的點頭。
「那,那你為何……為何還那般待我們……」書生問得結結巴巴,心裡卻煩躁異常,想想自己一番行止,總有幾分自作聰明的感覺。
「敏之……我頭上本來有三個哥哥,個個比我出色,無論是氣度還是面貌,無論是才華還是禮數,樣樣都壓得我出不了頭的,也是他們教會了我,這世間,絕對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待你好,或者不好的。你們看到我的第一眼,眼中明明帶著幾分嬉笑的,可我一進了你們隔間,你們,尤其是你,幾乎事事都以我為準,把我捧得飄飄然……我自那時便知道了,必是有緣由的……」
屈常遵說:「這世間除了『他』,不論我說的對錯,不論我做的好壞,都以我為尊,以我為準,甚至將我供若尊神,只有你這般待我了……所以,不論真假,不論緣由,我都……」
書生安靜的聽著,心裡卻將他的每句話都分開了細細咀嚼數遍,才真正的聽入心中。待到屈常遵全部說完之後,書生依舊怔怔的不知該作何回應。
正發呆之際,一個寬厚溫熱的胸懷一下從他的背後摟住了他,他甚至能感觸到一陣穩健的心率聲從背後傳來。
「小書獃,你發什麼愣呢?莫不是終於覺著你自己也有覺得錯了的一天?」齊蓋厚實的聲音震得書生耳朵嗡嗡的。
「什麼錯?」書生仰著脖子去看身後的齊蓋,驀然驚覺齊蓋是在質疑自己出錯,他立刻火大的跳出了懷抱,「什麼錯?!你們又懷疑我?」
「呵呵……」一陣清朗的笑聲傳來,書生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敏感而又凶橫的回頭去看誰在笑。
「談清!」書生惱怒至極。
「書卿,沒有人說你錯,是你自己懷疑了自己。」談清好脾氣的解釋。
書生腦中一根弦突然蹦了一下,看了看齊蓋笑吟吟的臉,眼皮子無端的跳了兩跳,覺得自己這次真是栽了!
眾人間,一直都是他信屈常遵心的比較多的,此番下來,居然是他對屈常遵這番話起了疑,就因為他明知自己幾人有圖而來,還做著不知的樣子引得他自得,令他裡子面子一時都難以掛住,這才不信他後來的話。
冷靜想想,他不信屈常遵也該信自己,屈常遵對自己的那些好,是真的好!
想到這裡,他對屈常遵赧然一笑,「我們自是要留下來的!」
書生話才一出口,齊蓋與凌園雙雙無奈對視了一眼,嘴唇掀了掀,看著屈常遵和書生兩人歡喜信任的樣子,最終依舊沒有說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