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自書生答應留下來起,轉眼已過了半個月了。
這半個月裡,書生四人過得可謂是出行以來最為舒坦的日子了,不但大事小事等所有瑣事都給下人包了,吃喝行方面用的都是屈常遵特意吩咐下來的精品,連從頭到腳的衣袍打扮,屈常遵都親自挑選了送過來。
對於前兩樣,眾人秉持著有福不享是傻蛋的心情,欣然接受了,而對於最後一樣,眾人都以不方便出行的理由推拒了。
而這半個月裡最為叫人驚訝的莫過於阿凜的恢復了——在屈常遵的堅持下,眾人都配合的選擇遺忘阿凜一號的稱呼和歷史——本以為至少三個月才能恢復的差不多的阿凜,才半個月就已經可以下地了。
雖然身體的恢復連五成都沒有達到,但是,阿凜強悍的恢復能力還是叫眾人感歎和驚呼。
面對阿凜如此神速的恢復速度,齊蓋和凌園高興之餘,都不由的鬆了一口氣——看來不用等那麼久了!
「你們怎麼那麼急?」終於,書生還是問了出來,對於這半月以來,二人不時掛在臉上的焦急神態,他和談清早已疑惑,再一看今日的放鬆和慶幸的神情,心底的好奇心終是到了頂端,不得不吐。
兩人神情微微一窒,很快恢復雲淡風輕的樣子,尤其是齊蓋,又掛上了他那嬉皮無賴的模樣。
「小書獃,從哪看出了我們急啊?」一邊說還一邊朝著書生身邊湊。
書生毫不留情面的將湊到自己面前的齊蓋一巴掌拍了出去,「說話就說話,不要嗅嗅蹭蹭的,難看!」
齊蓋撓了撓受了書生一掌的胸膛,不依不饒的又湊了回來,還煞有其事的要拿起書生的手心呼呼,「打疼了吧?你看看你這手,只能翻翻書拿拿筆的,什麼時候學會打人了?」
書生一聽他這輕視人的話,立即跳了起來,唰唰幾巴掌朝著齊蓋的身上呼去,一邊打還一邊呼喝:「翻翻書?拿拿筆?今天就叫你嘗嘗我的這翻翻書拿拿筆的厲害!」
凌園在一旁,難得拿讚許的眼光掃了掃齊蓋,默不作聲。
只有談清看得分明,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心不在焉的啜著,最後對著凌園使了個眼色,將凌園給叫出了亭子。
兩人漸行漸遠之際,才略略聽到談清的聲音飄來:「事情是不是與書卿有關,又不能全部告知於他?」
就在兩人還在打鬧時,一個跟在屈常遵身邊的小廝小楊機敏的跑了過來。
「容公子、齊公子,我們家少爺今天有客來訪,想請您和齊公子一起去前廳相見。」
書生停了手,齊蓋也頓了足,二人互視一眼後,齊刷刷問道:「來得什麼人?怎麼突然叫我們過去?」
有客到訪,於情於理,都應該是主家去招待即可,即使屈常遵現在與他私交甚好,也不需要,不應該叫他到場的。
「回公子的話,來得是朝堂左丞相秦霖秦大人和其長子秦默懷少爺,同行的還有一個他們在路上救助的江湖人士,據說曾經有恩於秦大人。少爺接待他們之時,談話間不小心提到了容公子和齊公子的名字,秦大人父子立刻撫掌慶稱是舊識,所以少爺才讓我請了二位公子去相見。」小楊有條不紊的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回報了二人。
齊蓋一聽是秦家父子,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書生的表情,果然從上面看到了愕然和一陣抗拒。他抿了抿唇,最後說道:「去看看吧!」
書生看了他一眼,他知道齊蓋一定是看出了點什麼,更甚者已經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心下莫名一陣煩躁,最後還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二人跟著小楊一路走到了屈常遵接待貴客用的大廳。
而在這行走的過程裡,兩人突然疑惑起,怎麼屈常遵還和這朝中大員有關係?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這天稟城原本就是我們屈家的,大聖立國之初,我們屈家的祖宗就看出了天下時運,不但在元祖皇帝建國時拍馬追隨,在建國之後,我們屈家的祖宗也立即將天稟城獻上,自願附屬於大聖朝……
「是以,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但是每任皇帝登基後,都會高看一眼我們天稟城屈家的。每每有天子近臣尋訪至此,都會來我們府上拜訪一下的。」小楊看出了兩人的疑惑,撿著明面上可以說的,都給二人說了。
書生二人聽得慢慢點頭,無非還是廟堂之事啊——這是在向天下還未歸順的各地小政權昭告,凡是歸順的,皇家自會念你們的好,世代不忘!看看天稟城屈家就是這個例子,天子聖恩三百年不休!
同時也在心中感歎,真看不出來,原來箜闕還般厲害,難怪初見之日,他甚是驕傲的介紹自己是「天稟城屈常遵」呢!本以為他托大,其實,整個天稟城裡,恐怕也只有他能這麼介紹自己。
問答之間,幾人已經到了大廳,小楊立刻閉了口,恭敬的將二人帶了進去以後就退了出去。
書生彆扭的看了一眼齊蓋,不情不願的朝著秦家父子行了個見面禮。
廳上除了首位上端坐的屈常遵以外,左端依次坐了秦霖、秦默懷以及書生二人並不認識的一個中年男子。
書生和齊蓋朝著秦家父子行禮時,也刻意打量了一番那位男子。
看著很文靜,而且瘦弱,面白無鬚,臉色平和,眼神微斂。
秦家父子顯然注意到了書生二人的行為,立刻朗聲為兩人介紹了一番中年男子。
「這是錢莫,早年與我有恩,前幾日受了點難,與我父子二人在路旁相遇……」一通話說下來,無非就是些知恩圖報,施恩人與受恩人之間的百般糾葛。
書生二人聽了原委,也恭謹的對著中年男子行了見面禮之後才坐在了屈常遵右手邊。
「真真是巧啊!本以為與齊兄容兄自泗水城一別就難以再相見,卻不想今日在屈兄的府裡不期而遇了!」秦默懷疏朗的笑言。
書生對著他,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眉,沉默的點點頭,倒是齊蓋積極的接了話茬,和秦默懷聊的開懷。
這令屈常遵頻頻側目,在他眼中,向來是書生能言一些,怎麼今日?
書生低垂著腦袋,不太願意參和到秦默懷和齊蓋的交談裡,而心中對齊蓋能和秦默懷交談甚歡的狀態也略略帶著不滿和煩躁感。
突然,他自覺脊椎骨處泛起一陣涼意,就像、就像……對了,就像那日被阿凜盯住一般,就像自己不是人,而是一個待宰的牲畜。
他握了握拳頭,抑制住自己心底泛起的冷意和恐懼,力求能平和的回視一下給自己造成這種感覺的那個人。
他故作不經心的抬眼看去,看到的依舊是那張波瀾不起的面孔,他心裡警鈴大作,卻不敢聲張。
正此時,他一覺手心傳來陣陣暖意,熨帖了他惶恐的心。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一雙骨節清晰的大手正附在上面,他甚至能感覺到掌心和指節出粗厚的老繭。
耳邊傳來的依舊是齊蓋與秦默懷的侃侃而談,但是心裡卻有點突然意識到,好像什麼東西鬆動了。
正當書生魂遊天外時,一道聲音像炸在他的耳邊般響起:「一直忘了問一問,容小侄家中父母貴姓啊?」
書生猛地抬頭看去,是秦霖,正端著一張關懷晚輩的神色,除了眼中閃過的一抹異色,一切正常。
他直愣愣盯著秦霖看了半天,才收回了眼神,低垂著眼瞼,輕聲說道:「家母趙氏,家父早已身亡。」
秦霖眼中異彩更甚,疑惑和不解幾番輪轉,最終卻只是喟歎一聲:「節哀!」
語中卻並無太多愧疚,反倒是有一抹說不出的急切在裡面。
廳堂中,屈常遵已然察覺廳中氣氛不對,當機立斷地結束了眾人的交談,吩咐下人將秦家父子等三人給帶去客房稍事休息,並應了秦家父子給錢莫再請個大夫把把脈的要求。
在與書生、齊蓋並肩走向後院的小道上,屈常遵的一句話完全打散了書生和齊蓋深沉的心思。
「那個錢莫就是巫老魔!」屈常遵如是說。
「什麼?!」這是一道混合了驚訝和詫異的四重奏,除了書生和齊蓋的聲音,另外兩道渾厚的聲音出自小路另一頭走來的談清和凌園二人。
幾人臉上俱是驚疑不定的神色,尤其是書生和齊蓋,眼中懷疑很深,畢竟剛剛在大廳裡,屈常遵可是一絲一毫的不對勁都沒有顯露,若屈常遵所說是真,那他心性之堅,心思之沉,已到了何種地步?
但很快,書生和齊蓋的表情又雙雙換為沉思,剛剛廳中驀然而起的一股殺意,他們都是覺察到了的。尤其是書生,是最真切的感受到那股殺意的人。
四人機謹的環視了四週一遍,確定沒有什麼旁人之後,三個會武的夾著兩個弱書生急匆匆回了後院,來到阿凜養傷的院子。
幾人踢開了阿凜的房門,不顧房中人疑問的眼神,將屈常遵和書生放下之後,立刻走到開著的窗戶和房門處閉了幾扇門窗,後又回到了桌前,六人圍桌而坐。
「箜闕,你,你怎麼知道那人是巫老魔?」書生率先問出疑問。
不想此問一出,屈常遵身邊的阿凜反應甚是激烈,身子一震,就要衝出門外,幸好齊蓋手快,一把拉了回來,按做在座位上,屈常遵立即伸手挽住他的一條胳膊才緩了他的心緒。
等到阿凜安靜下來後,他看了一眼阿凜後,才慢慢說道:「那一年,他帶阿凜走的時候,我遠遠看到了他的樣子。」
眾人沉凝片刻,最後還是凌園率先開了口:「正好,送上門來,可以一絕後患!」
其餘幾人屏息良久,這裡面,真正殺過人,能下狠心去殺人的,怕也只有阿凜和凌園了!
「凌叔……他是跟著秦家父子一起來的……」書生猶豫許久,還是說了他自認最大的阻礙和意外之處。
誰想,書生話音剛落,凌園反而更加開懷的咧嘴一笑:「那真是好極了!一起送上門來!」
一起送上門來?書生等人驚異的看著凌園,什麼意思?莫不是,連這秦家父子,凌叔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