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談清的話,令書生幾次張嘴,卻都不知道能接什麼。
書生好奇,但卻不是這般無知,有些事有一二便可推三四。
憑談清所說,書生已然知了其中三四,但牽纏百繞的情結裡,真沒有對錯可言。此番一來,他也越發不知該論誰的對錯了。
當三人無端陷入一種沉滯的氛圍時,小二恰好舉著大大的托盤將三人早先點好的菜都一一送了上來上,擺完菜之後,還慇勤的將三人面前的酒杯尤其是齊蓋的酒杯,都給斟滿才退了下去。
談清率先舉起了酒杯,灑脫的對著二人說道:「相逢是緣,為了緣,敬二位一杯!」
書生和齊蓋也強自笑了笑,舉起酒杯迎合而上。
一巡酒過,談清把玩著酒杯笑問:「不知書卿覺得和我之間的交易到底可不可做?」
書生夾著菜的筷子一僵,菜被齊蓋手快的拿碗接住。
「你……其實,他這般尋你,你何不見見他,也許……」也許什麼,書生說不上來,只覺那一夜與閔懷江在曠野相遇,他好像並不是無心之人。
談清扯著嘴角牽強的勾了勾,「我命不久矣,見了又當如何?他本無心,何須擾得他自欺而後欺我?」
一廂情願本已令他心下難堪,再加上那一夜的癲狂,他此生卻不願再於他面前自現醜態了!即使被他得知了,本就沒有的那份情,何須讓他裝了,騙了自己再來騙他。
「也許有心呢?」書生齊蓋齊齊接口。
談清看著兩人,久久才半闔下眼瞼,「你們可知,我右臂的皮肉之下的這根紅線,自一年半後,他可以下床之日起,就開始慢慢沿著這條臂膀在攀升,最近的一次就是七天前……」
書生頓覺吃到嘴中的那道拔絲紫芋滿是苦澀,無端的,他驀然想起了那個曠野裡,閔懷江一直待在身邊的那個風華凌人的青青;又想起了,七天前,就是他們與閔懷江分手的天……
「交易,我們做!」齊蓋突然將一仰頭喝盡杯中酒液,啪的一聲將酒杯置於桌上。一言出,氣勢鏗鏘。
書生愣了愣,也學著齊蓋飲盡杯中酒,豪爽萬分言到:「對,交易,做!」
談清本還對齊蓋的一番舉動微微感到暖意,卻被書生這一番邯鄲學步的強調給弄得失笑不已,最後還是他親自給兩人又一次斟上了酒說道:「那在下先在此謝過了!」
談清舉杯要喝,被書生給攔了下來,「等等,你都還沒問我們有什麼條件呢?」
談清笑,「不論什麼,你們說來便是,我相信,你們既然提了,必是我能做到的!」言語之間儘是一種自信。
「那也不急,還有另一事,這件事若是能成,你兩次剛好一併謝了我們啊!」書生依舊攔著,雖然嘴上這麼說道,但是這一番話聽下來,他直覺即使拿出了前塵絕也不一定……
談清疑惑的看過去,先是不解,後有意會,最後滿臉疑惑化為一種欣喜難抑。
「你們是說……」
「對!」齊蓋點頭,臉上的表情也有幾分怪異和不忍。
「真的?」談清手中酒杯微顫,凡是能活,誰又惦念著死,即便,即便不願再見,可,也不想真的離開這繁華世界啊……
談清沒有注意到齊蓋的表情,書生注意到了,他看看齊蓋,又看看談清,最後只能在心裡歎氣,慢慢說道:「談兄,雖是有法子,但是……」
書生猶猶豫豫,卻又顯得堅定無比,這味前塵絕的效用還是要說清的。早前在房中得知有前塵絕可以就談清性命時,他還覺得,對於談清來說,忘卻前塵,也無不可。
人負我,不記仇,已然是大丈夫胸懷。前塵絕,斷牽絆,必是最好的選擇。
但現在……
談清聽了書生對前塵絕的細細描述,書生每說一句,他的臉色便白上一分,直至最後,他已滿臉煞白,週身無力的對著書生緩緩擺手,苦澀道:「這,這是最後的法子了嗎?」
「嗯。」書生輕輕點頭,眼睛再不忍看向他,可口中又忍不住要勸道:「談兄,其實,前塵絕,對你,也未嘗不是好事!」
談清心神恍恍惚惚,已然聽不見書生的話了!只見他一會笑,一會愁,眼中全是追憶。
書生本欲再言,卻被齊蓋拉住了,搖頭示意不要打擾,安心吃飯。
書生癟癟嘴,最後拾起筷子安心吃飯。
一頓飯吃罷,談清也終於恢復正常,臉上帶著些許羞赧和愧色,看的書生大為驚奇,原來這個人也並非總是那般的淡然。
「你們還沒有說你們的條件呢?」談清端起了小二收了殘羹之後又重新奉上的茶水,對於癡情蠱和前塵絕卻不再提。
齊蓋和書生相視了一眼,默契的配合這談清略過了前塵絕的話題,齊蓋本欲張口說什麼,卻又一次被搶了先。
「恩……談兄,你知道藏寶首飾的事嗎?」
齊蓋在一旁詫異的看了看書生,他本欲幫書生問問苗疆的情況的,不想這個書生……齊蓋心中感到絲絲開懷。
「藏寶首飾?你是說二十年前那次鬧得江湖滿是風雨的一套首飾?」談清沉吟著答道。
書生連連點頭。
談清說道:「你們要找這個?」話裡隱含這些許驚訝,這兩人,並不像那些利益熏心之人啊,更何況,這套藏寶首飾已然沉寂二十年,當年鬧到最後還是因為無人能解開那套首飾上的地圖之謎才作罷,難道,現在又……
書生一時起興,沒有注意到談清的表情,倒是齊蓋察覺,接了話茬說道:「那套首飾是家師亡夫的留給她最後的東西,奉家師之命,是必須要找回的!」
談清略顯驚異的看了一眼齊蓋,像是對他所說的師父很驚異,「你,你師父是平江月前輩?」
齊蓋點頭,果不其然緊接其後的便是一陣掌風,齊蓋微微歎著氣,伸手並掌,和談清幾招對拆之後,談清才收了手。
「是我有些自不量力了,你這功夫,想必不是出自平前輩吧?」談清功夫不好,這一點他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是這齊蓋功夫太好,卻並不像是平江月前輩所出。
齊蓋略顯驚訝的看了一眼談清,他的功夫自是不弱,可是談清功夫卻實在是差,按理說,他應該是看不出自己的功夫強弱的;再者,他對二師父好像很熟的樣子。
談清看出齊蓋疑惑,輕聲一笑才說道:「莫驚訝,真論輩分,平江月前輩應該算是我師姐,她早年夫忘流於江湖時,曾於我師門下學過些許易容變聲之技;只是她為了不給師門引來禍事,一直沒有正式拜入我師門,只獲了師父的幾月點播就走了。」
齊蓋想了想二師父曾經所言,即刻釋然了,便壓低了聲音將二師父的吩咐和那套首飾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談清一邊聽一邊撫著下巴細細思量。
等到書生說完,他也一撫掌,喜道:「齊兄可否將你已尋獲的那件首飾給我看看,也許,你的另幾件首飾我能指出其中一二的下落。」
書生和齊蓋都被這意外之喜給震到了,立刻扔了品茶閒情拉著談清就去了齊蓋多住的客房,進了房以後,齊蓋也未多言,落了門閂就從懷中掏出那個鈴鐺鐲子。
談清接過了,仔細看了幾眼後,連連歎道:「果然精巧,聽說寧舒前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對於中通人和之事無一不精,今日所見,誠然如此啊!」
書生被他這番言論驚得不由的瞪大了眼,這,這,早前只聽凌叔說寧舒是個江湖好手,卻不想這麼厲害啊?
倒是齊蓋失聲笑了出來,這個談清太過純率,他這般讚歎寧舒無非是因為寧舒師公和他一般,武功不算頂高,但對於其他人不怎麼瞧得上的各種機關算術,旁門左道卻甚是精通。若真有他說的那般完美,又怎會逃不過那一劫?
談清一聽齊蓋笑出聲,就自知自己又丟了臉面,臉上好不尷尬的同時,也不忘掩飾性的咳嗽兩聲轉移話題,「齊兄,你這套首飾,我可能還真的知道其中兩件的下落。」
齊蓋眼睛驀然發亮:「真的?」
談清又是那副淡然以對的笑靨,「對,可是呢?我又另有一件交易要做,不知二位做不做?」
齊蓋不解的與書生對視了一眼,才看向他:「你且說來。」
「噗——」談清被兩人如臨大敵的神情給逗樂了,清了清嗓子才說道:「這其中一件首飾,二位可能必須要借助於我才能取到,這個忙呢,我自是願意幫的,只是,我也想求二位再幫我做一件事,我給二位一些銀子,請二位幫我在七年後,隨便找個地方花掉。」
「什麼?」書生與齊蓋齊言,莫不是聽錯了,還有這般古怪的要求?
談清笑著,一邊對二人擺手示意,一邊從自己的錢袋裡倒出一些完整的銀兩。「沒聽錯,這就是我的條件。七年,七年之後,你們隨意找個地方把這些銀子給花掉!」
兩人本還有幾分不解,在看到銀子的那一剎,腦中驀然滑過一句話:「……在他取走的銀子上留下一個隱晦的標記。」
兩人齊齊動手去翻看銀子,果然在銀子底部邊緣處看到一個刻痕,看著很普通,一般也絕不會被當成標記,但是若是擺在桌子上的十數個銀子都這樣,那便值得注意了。
談清只是看兩人的動作,也不再言語,直到兩人把所有的銀子翻遍,他才開口:「不用懷疑了,這確實就是他跟你們提過的那些銀子。」
「你……」書生捧著銀子,滿臉複雜的表情。
「我怎麼知道的?」談清看了看書生,把他要問的問題給問了出來,看著書生點頭後才答道:「論武功,我自是抵不過他的,可是這些小伎倆……呵呵。」
「你既然知道,那你……」書生不解。
「我既然知道,我既然知道,我也不知為什麼,有時候想著,就讓他找到吧,就取了銀子去用,用了又後悔了,立馬『改頭換面』的溜掉。如此反覆之間,也便到了今日……」
「雖然,我不知他一直尋我究竟意欲何為,但是,不管如何,我想他大概也習慣了這麼天南海北的到處找我吧,順便把他心心唸唸的大好河川都給走遍,也算是不錯啊!我,我命也不多,卻不想他知道,不管是愧疚還是其他,都已不是我想要的了……」
「如你們這樣的朋友,我還有很多,我已一年年的將所有銀子都分派好,不怕我死了被他知道了,徒惹無端愧疚和傷懷……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