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宮裡忙壞了。

但又熱火朝天得異常低調。

菀南霍氏的當家夫人來了皇室, 外界知道了還得了。

在皇室和霍家的雙重遮掩下，外界對此行知之甚少。

平原長公主和源曦一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長公主看著源曦的臉, “一晚上沒睡？”

“沒有啊，姑姑看錯了。

我今日氣色多好啊。”

源曦笑眯眯。

長公主哼了一聲。

“你氣色好個鬼啊，居然擦了粉遮黑眼圈。”

源曦的臉瞬間垮下來, “朕有什麼辦法嘛。”

“挽挽說鬧鬧把小傢伙性子孤僻得很，連她親爹娘都不親近, 我這個做舅舅的, 不趕緊討好她，打扮得好看一點，她肯定不喜歡我嘛。”

“我太難了……”

源曦嘀嘀咕咕。

鬧鬧就是挽挽和霍仿的第二個孩子。

長得像挽挽，力氣大得也想挽挽。

偏偏性格誰也不像。

挽挽鬧騰，霍仿沉穩，鬧鬧這小傢伙十分有大將之風，從小就冷冷的。

小娃娃在她這個年紀都喜歡粘著父母, 她喜歡粘著自己的書本。

雖然什麼都看不懂……

“我說的是這個嗎？”長公主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源曦, 搖搖頭, 繼續看著門口。

“皇族的家族史上也還有幾個強搶民女的皇帝先祖的。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自己。

但凡你能像先祖們那樣一半, 你也不會……”

源曦的笑容不減, “先祖們身體太好，朕可不行。

朕可不想成為遺笑萬年的死在女人肚皮上的昏君。

我還想著做個名垂青史的明君呢。”

“你就給我扯, 說到正事就瞎扯。”長公主搖搖頭。

“源曦。”

“什麼事, 姑姑？”昂揚的語調。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哇, 姑姑表揚我啦。”

“嗯……不許驕傲。”

“表揚就是讓人用來驕傲的呀。”

長公主笑而不語，慢慢從宮殿的漢白玉階梯上往下走。

身後的侍女隨著她長長的拖擺行走。

源曦噙著淡淡的笑意，在後面慢慢地跟著。

挽挽見到他第一眼會說什麼呢？

呀，你這個討厭鬼身體不錯嘛。

乾清宮周圍已經越來越熱鬧。

熱鬧好啊，熱鬧能勾走人的注意力，暫時地沉浸。

沒有時間去想別的。

源曦的腳步輕快起來。

這份熱鬧是挽挽，臭嘟嘟，小鬧鬧帶來的，真合帝心。

“曦兒。”

前面走著的長公主突然停下來，朝著源曦伸出手，“過來，姑姑拉著你。”
源曦聽話地走過去，把手給平原長公主牽著。

源曦無奈地問，“你這是做什麼呀姑姑？嘟嘟看見了該嘲笑我了。”

“臭小子。”

“對呀，嘟嘟是臭小子。”

“說的是你，誰說嘟嘟了。”

“我……？”

“我們有挽挽。”

長公主拉著源曦，慢慢走在宮道上。

看著很突兀的一句話，源曦卻揚起了真心的笑容，聽著耳邊越來越大的響聲。

“對啊，我們有挽挽。”

因為有挽挽，所以不會有變成孤家寡人的那一天。

不會有長公主如果年紀大了，就留源曦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天。

最終連皇位都只能被迫過繼給皇族那些覬覦皇位良久的宗親，受制於人。

因為找到了同父同母的血親，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長公主對挽挽莫名有信心，也因此對源曦往後的歲月也格外有信心。

源曦要對得起自己的良知，讓那個女孩兒離開。

那就離開吧。

他心裡平坦最重要。

如果沒有挽挽，也許長公主會做出違背源曦意願，逼迫他接納妙清的決定。
有個人能陪著他，長公主才閉得上眼睛。

只有他們才知道高處不勝寒這句話落到人身上能有多麼尖銳刺骨。

現在，一切都是不一樣的。

長公主的眉眼柔和如水波，“挽挽永遠不會知道，找到她，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源曦沉聲，忍不住溢出笑容，“意味著一切。”

意味著安放的命途，意味著不再被命運綁架，意味著可以遵從本心。

甚至意味著自由。

挽挽是他們的小天使，是已經去世的先帝先後對他們最後的庇護。

小孩子吵鬧的聲音已經越來越清晰。

“挽挽，快看！宮牆好高好長，還是紅色的。”

“哦！痛，鬧鬧你怎麼可以打哥哥？！”

“不敬長輩，該打。”一個特別軟特別甜，但是聽起來冷冷的小娃娃奶音。
嘟嘟看什麼都很新奇，明明菀南帥府就是個王府，也有這種宮牆。

但嘟嘟看見別人家的就覺得好棒好棒。

源曦和長公主眼中浮現濃烈的笑意。

嘟嘟這個小傢伙……

霍仿都拿他沒辦法。

頂著一張極度相似霍仿的臉，到處犯蠢。

嘟嘟最近到了不喜歡叫娘親為娘親的小小叛逆期，就喜歡跟著霍仿叫挽挽。
以顯示自己的小小男子氣魄。

每次都被鬧鬧一個小拳頭揍過去。

長公主拖著源曦走快，“不知道鬧鬧長什麼樣了，急死我了。”

源曦也是一年前見過她了。

那次去得急，鬧鬧睡著了。

嚴格來說，除掉繈褓裡第一次和舅舅見面，鬧鬧還沒有見過嘟嘟口中很好看的舅舅。

源曦熱情地讚美鬧鬧，“可好看了，長得像我。”

十幾輛馬車漸漸在乾清宮朱雀大門口停穩。

“舅舅——！舅舅——！”

好在源曦和長公主治宮嚴謹，否則嘟嘟這麼喊，非得惹來□□煩不可。

挽挽向來春困秋乏，打了個哈欠，把鬧鬧抱在懷裡。

馬車的簾子被撩開。

**
天濛濛亮的時候，乾清宮後殿偏房，一雙白淨素手推開窗戶。

青殼色的天光打在她的臉上。

雙眼通紅紅腫。

妙清推起梳妝鏡，看著鏡子中憔悴的自己，拿起了紅紙，慢慢地雙唇用力一抿。

蒼白的唇立刻變成了耀眼的紅唇。

紅唇微勾，唇角邊一顆淚珠，繼續滾落

輕輕地擦去。

為伊消得人憔悴，為君點妝畫紅唇。

最後一次，為陛下上妝。

一定要遮蓋紅腫的眼睛和烏眼青。

那是望著陛下寢殿一夜的癡傻證據。

不能叫陛下看見，惹他不高興。

他身體不好，本就少有舒心的時候。

最後一次，請讓妙清為您著想這最後一次。

陛下特旨，妙清可不必自己走出去，馬車送出。

周圍的宮人們都滿臉羡慕，不愧是妙清姑姑。

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都是陛下心裡的頭一份。

妙清得體地一一點頭，溫柔淺笑。

仿佛對這一切十分滿意高興。

她的馬車駛出了後殿，在朱紅大門口避貴人。

妙清素手纖纖，撩開簾子，向外望去。

陛下正滿臉堆笑站在一輛馬車前，伸著手小心地從馬車上抱下來一個小團子娃娃。

妙清慢慢放下簾子。

真好，陛下笑得真開心。

這樣就好，她怎麼樣都是值得的。

小女孩軟趴趴地乖乖被源曦抱著。

源曦在鬧鬧的頸窩間猛吸一口氣，歡喜地問，“鬧鬧是不是小奶糖投胎，怎麼那麼甜呀！”

抱著小娃娃直接往回走的年輕帝王，借著鬧鬧的小身體擋住了左側的視線。
那麼歡快的聲音，清秀剔透的臉上卻面無表情。

他的餘光落在那只慢慢放下簾子的素手上。

微微恍神。

仿佛已經過去經年。

該走了。

身後，嘟嘟大喊，“舅舅，你把鬧鬧還給我！”

源曦決然地收回視線，突然加大步伐。

眼睛上忽然有了軟軟嫩嫩的觸感。

源曦抬眼，和他有五分相似的小娃娃，和挽挽如出一轍的黑葡萄大眼睛認真地看著他，眼睫毛撲閃撲閃。

鬧鬧湊近，小臉在他面前放大，小手指輕輕地把源曦眼眶中的眼淚戳了出來。

小奶音頗有點嚴肅，“舅舅，別哭。”

源曦呆呆地看著鬧鬧。

鬧鬧更加嚴肅地補充了一句。

“鬧鬧疼你。”

源曦不知道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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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鬧是源曦的治癒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