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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第90章
第90章

  「不過是個被人丟掉的破鞋, 在我面前裝什麼清高?」

  他湊上來,大嘴裡噴著酒氣。

  視線中天旋地轉, 閃著刺目的金星。陳文君望著頭頂模糊的天花板, 譚同知解開了她的腰帶,兩臂被狠狠撐在旁邊。

  她慌亂的掙扎, 伸出手奮力地想從周圍摸到些什麼,可是空無一物。

  「秦征, 秦征……」

  侍女被拉出門的動靜使得樓下的青年驟然回頭, 他抬腳就要上樓,兩側的隨從卻例行公事地把他攔住。

  「幹什麼?我們大人說了, 你不許上去。」

  秦征不客氣地掀開面前擋路的兩條胳膊, 「閃開!」

  他力道之大, 直接將那二人甩在了身後。譚家的侍衛沒料到對方竟有這般身手, 趔趄了幾步站穩,互相對視一眼,緊接著上前發難, 一人擒住秦征的一邊肩膀。

  他被定在原地,想拔劍卻又猶豫了一瞬,隻回身用劍柄狠狠拍在來者的胸膛上。秦征本就擔心陳文君,這一招近乎使了全力, 直把兩個隨從逼出一口鮮血來。

  他顧不得理會對方是死是活, 飛速竄上二樓。

  房門猛地踹開,屋內的情況暴露在眼前。

  這是一幅無比猙獰的畫面。

  男子滿身橫肉的軀體擋住了他大半的視線,地上水青色裙子的一角尚在無力的扭動, 青絲鋪了一地,那條精緻的束腰綾子已斷作兩截,室內充斥著女孩子壓抑的哭泣聲。

  而她的嘴裡,還叫著他的名字。

  秦征覺得從那一刻起,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大腦,耳鳴的嗡嗡聲讓整個世界忽然安靜,心口跳得快要炸開的頻率讓他的四肢已經不聽使喚。

  說不清究竟是怒火還是殺意,他握著劍逼開門邊的侍從,神情冷凝,劍鋒筆直而銳利的朝下刺去——

  只是在眨眼間。

  青鋒的利刃便自後背穿胸而過,鮮血順著劍尖滾落,即將滴在陳文君衣衫上,秦征便俯身把人推開。

  譚同知的雙目尚且大大睜著,臃腫的四肢卻僵硬地維持著原狀,直挺挺地朝旁栽倒。

  雅間外的隨從們陸續從地上爬起,一瞧見眼前的情景全都驚呆了,手指顫抖地對準青年的後背,「殺、殺人了……」

  「殺人了!」

  秦征充耳不聞地脫下外袍蓋住陳文君□□的半身,將她打橫抱在懷裡。她此刻好似都不會說話了,手腳止不住的發抖,頭縮在他胸膛間,淚水卻嘩地流了下來。

  饒是自家主子尚屍骨未寒,秦征抱著人出來時,那群侍從卻依舊忌諱地往後退了退,戰戰兢兢地打量,生怕此人突然發難。

  而青年的目光平靜而清冷,隻掃了一眼過去,便一言不發地走下樓梯。

  大禍已經釀成,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不敢再帶陳文君回府邸,秦征輾轉尋到城內一間廢舊的破屋把她放在木床邊。

  一路上,陳文君隻字未語,牽線木偶一般憑他做主,縱然此時已安全落腳,那雙清亮亮的水眸卻依然無神。

  左臉上清晰的指印泛著紅色,唇角隱約有血漬。

  秦征站在那裡,忍不住伸出了手想去碰一碰她的面頰,但指尖不過剛至陳文君的耳畔便堪堪刹住,合攏握成了拳。

  他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欠妥的。

  「小姐,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上街買件乾淨衣裳給你。」末了又補充,「很快回來。」

  陳文君抱著膝蓋半晌沒說話。

  他逼著自己地收回目光,轉身往外走。

  不知是陳文君的眼神總令他心有餘悸,還是冥冥中萌生出的某種預感,秦征在步出房門時下意識地扭頭,正見她不管不顧,狠命往牆上撞去。

  「大小姐!」

  他面色大變,一個箭步搶上前,生生將她攔了下來。

  饒是反應迅速,陳文君額頭卻也已經被磕出了一道血痕。

  秦征又是心疼又是不忍,拉著她的手試圖安撫她狂亂的情緒,「有什麼事過不去的,一定要尋死這麼決絕嗎?!」

  「你別再管我了,你不要管我了……」陳文君掙扎了片刻,奈何手腕被他摁著無法動彈,只能低頭無助地啜泣,「我現在這個樣子,哪怕活著也是個笑話,還不如一了百了……」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我從不覺你哪裡不好。」他蹲下身去,認真平視她的淚眼,「大小姐,秦征自出生至今,哪一日不是背著眾人的恥笑度過的,不一樣好端端的活著麼?」

  陳文君流著淚水搖頭,握緊他的小臂,「你走吧秦征。」

  「嵩州的巡撫是譚泰的岳父,他如今為你所殺,這些人必然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別再回來了!」

  青年的語氣卻出奇平靜:「我不能走。他們既然不放過我,也肯定不會放過你,我走了,你會很危險。」

  「你還不明白嗎?」她眼圈通紅,幾乎有些恨鐵不成鋼,「陳家已經一敗塗地,阿朔沒法再限制你了,你還留下來捨生忘死的,為了什麼啊?」

  對面的秦征波瀾不驚地望向她,沉默良久才說道:「為了你。」

  陳文君登時一愣,豆大的淚水順著臉頰悄無聲息的滑落。

  青年大著膽子用指尖替她輕輕抹去。

  在心裡默然道: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肯對我好的人。

  正月的最後一日。

  青龍城內。

  黃昏時候,夜晚還未降臨,府衙的後院卻已不聲不響地浮起一股肅殺的氣息。

  宛遙在樹下靜靜地站了許久,早春的杏樹抽出了嫩芽,枝繁葉茂的梢頭隱約有幾點如雪的杏花。

  她知道餘飛和宇文鈞已經披甲執銳,整裝待發。

  也知道駐紮在城外的剩餘兩萬虎豹騎此時皆修陣固列,等候一戰。

  得到明日突襲嵩州城的消息是在三天前,所有人對此似乎都摩拳擦掌,歡欣鼓舞,畢竟如今的時局不容樂觀,他們要活下去的確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但宛遙卻從那天開始,一直沉默寡言到現在。

  因為一旦對嵩州開戰,也就意味著,他們將自此站在大魏的對立面。

  作為一個身在亂世中的小女子,她並非想妄議孰是孰非,論個黑白對錯,可千里之外,繁花似錦的長安京都內,也有她在意的人。而這一戰打下去,從今往後,大概就真的天各一方了……

  項桓推門出來時,正看見宛遙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目光顯得很飄忽,一臉的心事重重。

  他於是收好槍,緩步過去。

  足下的一道身影漸近,宛遙似乎才回神,甫一轉頭,旁邊的少年便朝她彎起了嘴角,明朗的眸中仿佛有星辰閃動。

  由於鎧甲笨重堅硬,到底沒伸手去抱她。

  項桓隻微微抿唇,「我又要走了。」

  宛遙跟著笑了一笑,點點頭,「早去早回。」

  看得出她表情有些勉強,項桓終究還是探出掌心,在女孩子臉頰上揉了揉,「知道你在憂慮什麼。」

  她聞言沉默地垂下眼瞼。

  「放心。」他眉峰一揚,「我不會讓岳丈受委屈的。」

  沒來由的這麼一句,反倒讓宛遙生出一絲摸不著頭腦的不祥預感,「什麼?」

  少年只是意味不明的一笑,轉身走了。

  「誒——」

  眼見後者越走越遠,她忙小跑幾步,「你要對我爹作甚麼啊?」

  項桓背對著她沒回頭,隻抬手揮了兩下,示意自己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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