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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第40章
第40章

  就這麼風平浪靜的住了三天。

  估摸著時機已差不多成熟, 項桓在第四日清晨時催宛遙出門。

  她必須去熟悉周圍的環境與後日行動的路線,同時也要向被劫的幾位夫人說明緣由。

  「一會兒你認真點演, 不要露餡了, 總不能回回都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他跪在一旁收拾地鋪,邊疊被子邊囑咐。

  宛遙則抱著膝坐在床上, 「那我該演成什麼樣兒?」

  項桓直起身想了想,「就……」

  「雖然曾經抵死不從, 但奈何生米煮成熟飯, 又在我軟磨硬泡的攻勢下終於想通,於是被逼無奈只能從了我……大概這種感覺吧。」

  宛遙:「……」

  真是個內心戲很豐富的角色。

  待了數日, 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出項桓的屋子。

  山上已經有微雪了, 樹梢和小徑白霜如絮。周圍的房捨大多相差無幾, 瞧著是很簡陋的, 比她想像中的山寨還要更蕭條。

  不一會兒,項桓便領著她來到一間稍微氣派的建築前——也就只是房子略大而已,但和四周相比足以鶴立雞群。

  正要進去, 他忽又想起什麼,回來把她的手牽住。

  「走吧……你頭往下再低一點,再低一點,對, 裝順從一些。」

  屋內的佈置更像個議事廳, 正前方的牆上掛著寫有「聚義堂」三個字的破牌匾。

  楊宿和其他幾位大哥級別的人物正在裡面喝酒暢飲,聊得很是開懷。

  出於職業習慣,宛遙進去的時候, 第一個念頭不是環境有多寬敞,人群有多豪爽,而是想著早起就喝酒,傷身。

  少則十年多則十五,必死無疑。

  「楊大哥。」

  楊宿眯著醉眼轉過頭,挺高興的招呼,「喲,小頁啊,來來來……正好來得巧,喝一杯!喝完咱們切磋去!」

  項桓站得離他幾步遠,笑著推拒:「不喝了,我特地來找大哥你的。」

  旁邊有人眼尖,瞅著宛遙打趣:「還把人家姑娘帶上了?難怪不喝你的酒,瞧這樣子,是留著喜酒等咱們呢。」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開始起哄:「阿頁,你媳婦肯跟你啦?」

  他笑著說:「廢話。」

  「是不是真的啊?可別騙我們!」

  「就是就是,你看她怕你怕成那個樣子,自作多情的吧。」

  「要真是呢,就親人家一下。」

  「快親快親!」

  宛遙:「……」救命。

  項桓也多少有些猶豫地看了她一眼,四周還在沒玩沒了的起哄,他不太好收場,於是嘴唇抿了抿,飛快湊過去在她臉上輕輕蹭了一下。

  其實他只是做了個樣子,宛遙知道那根本沒怎麼親上,然而背脊後一根筋還是迅速麻到了頭頂,整張臉都漲紅了。

  這幫好事之徒卻並不滿意,「籲」了半天,很是嫌棄:「親什麼臉,跟個小媳婦似的扭扭捏捏,親嘴兒啊!」

  「對對對,親嘴,親嘴!」

  項桓唇邊含著的笑稍顯局促,抬眸朝這幫人罵道:「差不多行了啊你們,回頭她該不讓我碰了。」

  「這臭小子……你還知道心疼人兒啊。」

  楊宿端著酒杯走過來,倒是一副帶頭大哥的做派,「你跟人家談好了?」

  「那往後可要好好對人家,咱們雖然是落草為寇當山賊,但也是有原則的賊,可不能三妻四妾。」

  「我知道。」場面話可真能說,這兒連母雞都沒幾隻,哪有女人讓你們三妻四妾。

  他言歸正傳,「楊大哥,她……擔心她那幾個姨母,我想,今天既然沒事,就領她過去看看。」

  在聽完這話之後,楊宿的神情漸次冷淡,沉吟了良久才勉為其難地首肯:「擔心自己的親人的確是人之常情……那你就陪她走一趟吧,好讓她安一安心。」

  項桓覺得他語氣略微鬆動,似乎有門兒,索性再得寸進尺一下,旁敲側擊地問:「大哥……咱們錢也得了,人也得了,她都肯留下來了,不如把這些人放了吧,反正留著也沒什麼用,還了浪費口糧。」

  不承想,楊宿的態度卻格外堅決,「這不行。」

  「我們搶了人家的姑娘,眼下放人走,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萬一招來官府,只怕還要節外生枝。」畢竟是一寨之主,這點謹慎他還是有的。

  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突然就成了個燙手的山芋。

  「無妨,等溫統領來山之後再做打算,倘若談得順利,屆時咱們就有大軍護佑,也不怕那些狗官找上門了。」

  本來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他既不同意,項桓也不強求。

  牽著宛遙的從聚義堂出來,他抬眼望瞭望,說,「走吧,先熟悉路線。」

  白石寨也不是天天都打劫的,如今的世道雖然凋敝,可鬧得太大也容易引起官府的注意,幹一票大的能供寨子吃上小半年,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官差們樂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開工的時候,這裡更像個尋常的小村落,空曠一點的地方會有人舞刀弄槍耍把式,沿途的屋門前,幾個年輕人搭起木梯在修補漏雨的房頂,寨中最稀有的幾位女性正坐在庖廚外洗衣擇菜,相談扯淡。

  和她想像中的那些土匪寨子有很大的差異。

  淮生已經照宇文鈞的吩咐帶好了面巾,看見項桓同宛遙手拉著手走過去,她視線一路追隨,而後指著前方朝宇文鈞道:「有傷風化。」

  他食指貼在唇上「噓」了下,「別那麼大聲,當心他找你麻煩。」

  饒是靠搶富商為生,山賊窩也不見得有多少油水,這一點宛遙從每日的伙食裡就能看得出來。

  越靠近山寨的南邊,巡邏的守衛便越多,大約兩人一組一個來回。

  「喲,阿頁。」

  路上的山匪小哥們不斷同他打招呼,「帶你媳婦兒逛山頭呢?」

  「阿頁,明天要不要跟我下山啊?」

  「過會兒咱們再打一場,我昨天找副寨主學了幾招新的!」

  宛遙在旁見他隨口應付,有些好奇,「想不到,你在這裡人緣還挺好,不是說才來十幾天嗎?」

  「對啊。」

  「他們都肯服你?」

  項桓斜眼衝她一揚眉,「不服的都被我揍了。」

  「……」果然,就不該對他抱有什麼和平的希望。

  關押人質的地方是幾間舊木屋,如果宛遙早兩日來還能聽到裡面侍衛們中氣十足的叫駡,幸而擅和稀泥的宇文鈞長得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好說歹說才將一幫人成功穩住。

  她進去的時候,姨媽們正坐在屋內長籲短歎,天降橫禍,落在誰的頭上都不是一件能接受的事。

  「二姨,三姨。」

  剛一開口,兩位姨媽便上前來聲淚俱下。畢竟是別人託付給自己的掌上明珠,鬧成這樣,都想著回去要怎麼同自家姐妹交代。

  「遙遙,這些時日可還安好?」

  「遙遙,那些歹人沒傷著你吧?他們沒對你做什麼吧?」

  頭天大庭廣眾之下,一個好不要臉的土匪揚言要留她回去當壓寨夫人,兩個人一聽險些沒當場窒息。日子一天天過去,消息怎麼問都只是一句「過得很好,不用擔心」,簡直就跟「你們別想了,這姑娘已經是我們的人了」一般絕望。

  知道她們擔心什麼,宛遙勉強護住自己的袖子挨個安撫,「我沒事,我沒事的……兩位姨,你們聽我說,那個山賊其實是京城項侍郎家的二公子,我娘,我爹都見過的……」

  解釋了一通,姨媽們別的沒聽明白,倒是紛紛狐疑:「項家的二公子不是死了好久了嗎?」

  宛遙:「……」

  她爹到底散佈了多少假消息出去。

  花了一頓飯的功夫總算將後日的計劃說與眾人知曉,關了好幾日,無論是貴婦還是侍從皆對重見天日充滿沮喪,乍然得知有人相救,各自都是一番歡欣喜悅。

  誰也不會想到這救援計劃有多麼倉促簡陋,它的背後只是三個大孩子和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一切的準備還在繼續推進。

  而為了迎接即將來拜碼頭的溫大統領,置辦酒水,採買雞鴨,寨子裡的人們也一樣忙得不可開交。

  離初九只剩下半天了。

  入了夜,宇文鈞帶著地圖來同宛遙做最後的一次梳理,這次,他說得更細,地圖上也標明了每個崗哨的位置和換崗時間。

  「你聽好。」

  「明天,我和小桓一早便要去聚義堂,差不多辰時你就得起床,三刻之後,淮生會在屋外叩門三聲與你碰頭。

  「你換上她的衣服,從這裡出發去南茅屋接幾位夫人,此時你就是淮生,遇上巡邏守衛也不用怕,問你什麼答什麼,自己機靈著點,話要少說。」

  宛遙點了點頭。

  「等接到了人,你繞去這裡——」他指著地圖上,一間屋後生著參天大樹的位置,「儘管沿途的巡守已都被引走,但也要小心行動。

  「不出意外,淮生那個時候已經到了。你跟著她走去井口,此事就算大功告成,剩下的淮生會處理。」

  「那你們呢?」

  一直坐在床邊磨腰刀的項桓握著刀柄支起身子,「我和宇文拿了溫仰的人頭之後會到出口與你們匯合。」

  他語氣忽的就正經起來,深吸了口氣,「雖然我不想做這樣的安排,不過還是必須要告訴你。」

  「一個時辰之內,如果還見不到我們,你就不用等了。」

  他說:「那個時候,我哪怕不死,也離死不遠了。」

  心中一有事,夜裡就不容易睡著,但很奇怪的是,白天那麼早醒來,宛遙卻也不覺得困。

  辰時的太陽還未升起,窗外是黑壓壓的一片深沉,床下的地鋪已然收好,被子整整齊齊地疊放在靠椅上。

  項桓顯然早就走了,他和宇文鈞今日要去守溫仰。

  宛遙獨自洗漱穿戴完畢,坐在窗邊忐忑不安的等待天亮,這種好似舉子上考場之前的等待無疑是最漫長而又使人焦慮的,亦有些戰慄的興奮。她甚至無意識地揪緊了衣擺,手指有節奏的在膝蓋上叩動。

  天幕在她難以平復的心情中漸漸由黑轉藍,緩緩變淺。

  隱約能聽到寨中人忙碌的腳步聲,那些無關緊要的話,一句一句從耳旁穿過,等得宛遙心跳如鼓。

  時間就快過去了,為什麼淮生還沒來?

  她忍不住開始猜測——

  會不會是在路上出了什麼事?

  就在宛遙滿腦子狂風驟雨,山崩海嘯的時候,「砰砰砰」的三聲從門外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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