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歡喜佛
奚平自入了冬來,便少有晴日。倘放了晴,偶而聽見飛鳥婉轉,便可模糊而溫暖地將這一日度過了。
一別三年,這兩個人的話是很多的。
德月樓里撿了個偏僻的茶間,兩廂坐下來,夫人老爺、李宗岱,又提了幾句嚴先生,蓮聲一一地全部問過了。他曉得楊少廷如今家大業大起來,替他喜不自勝。獨余一個人,蓮聲不敢問。他心裡揣著事,起身去沏茶,差點燙了手。
他不敢,楊少廷閒閒地自己提了。
「你不問陳寶琴麼?我以為你最關心她。」
蓮聲將茶葉漏灑了幾片,慌忙地撿好了:「寶琴、寶……少奶奶她、她如何呢?」
楊少廷很不滿意這個稱呼:「你不許這麼喊她。」
蓮聲端著茶盞轉過身來,心裡跳得厲害。
「她厲害得很,結了婚變本加厲——」
話聽了一半兒,蓮聲的腦袋里即刻一聲轟鳴:少爺與陳寶琴切實地結婚了。
他一時連茶杯蓋兒也不敢打開,彷彿那團熱氣里揉了他的滿懷嫉妒,要將他的心燙壞了。他不曉得如何開口,便在原地呆愣住了。
誰知楊少廷不緊不慢地,自己伸手端了一杯茶來:「——離婚的時候,還要走了我一半兒的珠寶店去。」
蓮聲膝蓋一軟,向前趔趄一步,險些連人帶杯地摔了下去。
楊少廷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這時候要笑不笑地:「你心疼她麼?我再去把她娶回來,好不好?」
蓮聲此刻方察覺楊少廷又在尋自己開心,實在是對楊少廷無可奈何了。他又好氣又好笑,然而心裡卻輕飄飄地,即刻活泛了過來,亦要嘴硬:「我心疼、我心疼珠寶呢!」
楊少廷小啜了一口,茶蓋兒半掩了臉。他悄悄地看著蓮聲,一口熱茶追了下去,將舌頭燙了。
胡蓮聲的住處離德月樓不遠。二層樓的小房子元是德月樓的老闆贈送的,由於胡蓮聲個人原因,收拾得樸素節儉,以致楊少廷原本是摟著他進了屋子,這時候險些將他的長衫抓了個窟窿,氣得問他:「那個老闆待你就是這樣的麼?你趁早不要做了!」
蓮聲很覺好笑,便好聲好氣地解釋:「少爺,沒有的,他待我很好。我自己不樂意住得太鋪張了。」說罷,便要去給楊少廷張羅晚飯。
這餐晚飯吃得不太成功。
楊少廷的溫存時間過於短暫,他這就彷彿是要把三年來沒有炸的炮仗一氣兒炸完。他見了壁爐,便訓斥蓮聲道:」灰也沒有,你從來不用麼?難道冷壞了,你才曉得用了嗎?」
接著又瞧見發了黃的燈泡兒,櫃子里縫補了的長衫衣物,罵無可罵,氣得坐在蓮聲的床上,誰知一屁股坐上去,硬如砧板,當即暴跳起來:「榆木腦袋,哪有這麼過日子的!你吃牢飯來的麼?」
日近沈暮,他居然要去給胡蓮聲買床。
蓮聲哭笑不得,趕緊拉住了他:「少爺!都是這麼過日子的呀!」楊少廷回過身來,將蓮聲的手腕一抓,怒上心頭:「我管別人呢!別人也不關我的事情!」
蓮聲被他折騰得貼著牆,只眨巴眼睛看楊少廷。他不講話,獨他的粗眉毛舒展開來,彷彿越看越是歡喜似的,默不作聲地,竟有些笑了。
楊少廷莫名其妙:「你笑什麼?」
蓮聲不答,越是笑,臉上越是起了紅色。兩廂無言,末了蓮聲奮力地抬起了脖子,嘴唇慢慢朝楊少廷的嘴唇邊兒輕輕地挨了一挨,小著聲地:「少爺,你、你別去了……」
講完了,接著便好似很覺不好意思,悄悄咽了口唾沫,腦袋垂下去了。
楊少廷盯著他看,一腔怒火熄了個透,有些發蒙。
頂上燈光昏黃的,蓮聲在他眼前,在笑。
他猛然記起年少時候的夜裡,東街口的橋上,煙花響了最後一聲,他也是如此地,朝蓮聲低了頭去。
楊少廷的耳朵里一時間鼓動得厲害,有如地摧山崩,震得他心血澎湃起來。
從來情難自抑。
楊少廷望著蓮聲,他這時候說不出話,只是將蓮聲的手緊握著,握得蓮聲手也發痛,只好將楊少廷的腰輕輕地一抓,半是帶笑:「少爺,疼啊……」
楊少廷被他一抓,一張臉解了冰封,用力地攬了蓮聲過來:「你敢撓我的癢?」
蓮聲急忙縮了手,卻還是笑:「不是、不是的。」
楊少廷一手按了他的後脖頸,一手也尋上蓮聲的腰。他曉得蓮聲最怕這個地方,作勢剛撓了幾下兒,蓮聲受不住,只得更朝他懷裡躲:「少爺、少爺!」
楊少廷的耳朵里鼓動地愈發厲害,他如今才知道原來臉紅得破了底,自個兒是能覺出燙來的。 他彷彿很怕叫蓮聲瞧見了,急急地一伸手,將頂上的昏燈熄滅了。
蓮聲在他的懷裡覺察了,四周圍黑暗下來,便只有窗外頭洩進來的一線月光。蓮聲側過臉來,光在他的臉上,便見他的眼睛是透亮的。他伸手去摸楊少廷的臉頰,笑也赧然起來:「少爺,我、我看不見你啦。」
一髮不可收拾。
蓮聲直至和楊少廷纏打著推到了臥榻上,才帶了點兒怕。其實不必怕,楊少廷是張飛繡花,他曉得這個床板生硬,小心地托了蓮聲的腰,怕磕了他。
蓮聲雖較楊少廷年長,這時候卻沒有主意,只緊抓了楊少廷的衣服,順從地將腰抬起了。
楊少廷壓上來,他是開天闢地頭一遭,血氣上湧,卻又笨手笨腳,加之蓮聲又比他個頭大些,他氣喘,罵里帶笑地:「腿粗得很,究竟是哪裡來的婆娘!」
蓮聲被他說得害臊,愈發地縮成了一團:「我、我……」
然而他很快便說不出了:楊少廷雖動作緩慢,他、他這玩意兒也太粗了!
蓮聲梗緊了脖子,反手抓了床褥子,喉嚨里低低地吼了一聲。但他的喊聲太短,未及過了楊少廷的耳朵,便成了一聲沈而綿長的呻吟。這聲呻吟擦過床邊兒,旋即支離破碎,在嗓子眼兒里嗚嗚咽咽,含混而黏膩。
楊少廷一時停了,他仗著蓮聲看不見,便低了頭去,好似大著膽子,才敢吻蓮聲的下巴。吻過了下巴,便一直順著向下,滑過蓮聲胸前的溝壑,兩邊鼓起來,他重重地咬下去——他真是喜歡咬他,好似要將他吞吃了一般。蓮聲抓著楊少廷的肩膀,情不自禁地發了顫:「唉……」
蓮聲雲霧朦朧地,循著溫,抱住了楊少廷。他不自覺地送了腰,與楊少廷越發地近,兩廂肌膚滾燙地相貼了,蓮聲才按捺不住,瑟縮著落下淚來:「少爺、我……嗚、少爺……」
楊少廷被他擁著,一時間有些頭暈目眩。他摟了蓮聲的後背,厚實而緊致的,此刻是全部屬於他的了。
終於是他的了。
蓮聲彷彿一隻小獸一般地,縱是被楊少廷頂得斷斷續續地喘不過氣兒,卻還是紅著臉,抱著楊少廷,順從地吞吐著。
月亮光照了楊少廷的肩膀,蓮聲團團地呼了熱氣,手指在楊少廷的脖子上畫圈兒。他想聽楊少廷的聲音,聲調略也嘶啞起來:「你……」
然而一片黑暗裡頭,蓮聲卻覺察了幾滴滾燙的水滴,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蓮聲的腰腹頓時收了緊,抬手去摸楊少廷的眼睛,聲音燙得發顫:「少爺,怎麼了?你、你不要哭呀!」
楊少廷不答他,只拿手指去撫摸蓮聲的嘴唇,接著響亮地一吸鼻子:「誰哭了?這房子漏雨!」
蓮聲急促地笑,房內的氣息暖而濕潤起來,他喘息著,輕輕地吻楊少廷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