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近到容茉能清晰的看到他眼裡自己的倒影。

　　她的瞳孔在發顫，但其實她的全身都幾乎在發顫。

　　他的力氣那麼大，而她的手腕又那樣細嫩脆弱， 他就算不用力氣， 稍微一碰也會在她雪白的皮膚上留下痕跡。

　　被他拉過去的時候， 容茉因為短暫的疼痛擰起了雙眉。

　　她眼裡的執拗沒了， 目光裡甚至透出了一絲水光。

　　她可以確定，眼前這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就是他。

　　這一年來，她每每做噩夢， 到最後能再次入睡， 都是因為能夢到他。

　　雖然那天她沒有看清楚他的模樣， 可他的眼睛， 他身上的氣息。

　　她都記得很清楚， 她覺得自己不會認錯。

　　聶非戰盯著她，一聲不吭。

　　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像是要把她吞噬進去一樣，容茉原本還能強撐著不退縮，可這樣近的距離， 她就忍不住想躲了。

　　「你說過……在你救我的時候……」

　　聶非戰瞳孔一眯。

　　一年過去， 他以為她已經走出來了，甚至於已經忘了他曾經出現過。

　　不是沒去看過她，容家銅牆鐵壁，容戟更是找了業界出名厲害的保鏢保護這個寶貝女兒。

　　可他要是想去， 沒什麼能阻止得了。

　　「你說過的，你不會傷害我。」

　　重複這句話的時候，她滿心的委屈忽然間一股腦的湧了出來，眼底都犯出了淚光，「你想說我認錯人了嗎？」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放開她的手腕，霍然起身。

　　他人高馬大，動作又太粗魯，起身的時候直接掀翻了旁邊的桌子，上面處理傷口的藥品嘩啦啦摔了一地。

　　「茉茉！」

　　沈修然叫了一聲。

　　容茉反應不及，被他直接從輪椅上抱了起來，放到了桌子上。

　　在她的記憶裡，除了小時候她爸爸經常把她抱起來，哪怕是後來她坐在輪椅上，也從來沒有一個陌生男人會這樣把她從輪椅上抱起來，而且還是以這樣強硬蠻橫的方式。

　　容茉被他放在高高的桌子上，因為雙腿不能動彈，她下意識的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他看起來並不是多麼壯，可全身都是硬實的肌肉，容茉感覺到了他溫熱的肌膚，肌肉硬的跟鐵一樣。

　　等她回過神來，已經被他困在身體和桌子之間，兩腿搭在下面，而他的雙手還抱著她。

　　這種姿態，不用看也知道多曖昧。

　　除了那一次被綁架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這樣親近過，容茉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你幹什麼！」

　　「你覺得我不會傷害你嗎？」他眸色沉沉的逼近她，「你覺得我不會欺負你，把你弄哭嗎？」

　　她清瘦柔弱的身體在他的身下簡直毫無反抗能力，如果這時候換成別的女孩兒，肯定會雙手並用的下意識的掙扎，可她不能，她只能緊緊抓著他的衣服推他，推不動就握成拳頭去砸，可她那點力氣，砸在他身上跟小貓爪子撓一下差不多。

　　「你混蛋！」容茉快被他氣哭了。

　　聶非戰冷冷道：「現在知道我是混蛋了？」

　　容茉身上有股很清淡的香氣，那是特屬少女的嬌軟迷人的清香。

　　她就像是一朵還沒有完全盛開的小茉莉，只是一點香氣都足以把人迷的神魂顛倒。

　　「老子還什麼都沒做，你就哭成這樣。」

　　他抬起一隻手放在她的臉側，手背泛起青筋，可終究還是沒碰到她的臉。

　　「以後還敢靠近我麼，嗯？」

　　說話間他的氣息都噴灑在她的上方，那種極端的侵略感鋪天蓋地的將她包裹起來，一點空隙都不給她留。

　　容茉又羞又怒，整個人幾乎要爆炸。

　　可她哪裡是會這麼就服輸的人，雙手打他沒用，她一氣之下她張嘴就咬住了他的手腕。

　　他一動不動，任憑她死命咬著，眉頭都不動一下。

　　過了一會兒，看著她氣呼呼的鬆口，又一下子咬住，聶非戰唇角抽搐一下，差點笑出來。

　　這是咬累了，想歇一歇繼續咬。

　　讓她撒撒氣也好，這股氣撒不出來，她又不能隨便活動，憋出毛病來，誰替他心疼去？

　　容茉感覺到了血腥味，遲疑了一下鬆開了牙齒。

　　聶非戰繃著臉：「咬夠了？」

　　容茉忍不住又捏起拳頭砸在他的肩膀上，「你放開我。」

　　門外的沈修然有點不安，「茉茉，你沒事吧？」

　　容茉惡狠狠道：「你現在沒力氣了吧？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他們進來打死你？」

　　她不知道她這樣凶巴巴的語氣，非但沒有一點威脅力，反而會更想讓人欺負她。

　　甚至……會更想把她弄哭。

　　聶非戰垂了一下眼眸，盯著她纖細的脖頸，目光有些危險，「我有沒有力氣，你感覺不到？」

　　容茉氣的又想打他。

　　可她也知道她那點力氣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她又氣又羞又委屈，終於忍不住氣哼哼的哭了起來。

　　顯示喉嚨裡哽咽一聲，眼淚毫無徵兆的就這麼落下來了，正好砸在他的手背上。

　　聶非戰愣了一下。

　　她眼淚流了一臉，連他的臉都看不清了，兩手死死抓著他的衣服罵，「你混蛋，流氓……快放開我。」

　　以她從小的家教，是從來不會罵人的，對著這個男人，她真是搜腸刮肚，把能罵的詞全都蹦出來了。

　　下一秒，她就感覺他雙手離開了自己。

　　但緊接著，又被他抱了起來，放回到了輪椅上。

　　容茉抬起手擦了一下眼淚，淚眼模糊中看到他彎下神，單膝跪在了地上。

　　她愣了愣，低頭一看，原來她的一隻腳上的鞋在剛剛被他抱起來的時候蹭掉了，這會兒被他從地上撿了起來，放到了輪椅的腳踏板上。

　　「……你幹什麼？」

　　他不說話，用手把她的腳抬了起來。

　　容茉捂住嘴巴。

　　她怕她一不小心就會尖叫出聲。

　　她連別人碰一下都不行，更何況是她的腳……本來什麼感覺都沒有，可被他那麼一碰，她仿佛感覺到一股溫熱的體溫從腳底蔓延了上來。

　　那應該是從他手上散發出來的熱度，她剛剛就感覺到了，他的體溫很熱。

　　他低著頭，慢慢給她套上那隻鞋，「你說得對，真的讓我跟他們打，我是沒有力氣的。」

　　「……那你還敢欺負我？」

　　他似乎笑了一下，低聲說：「我是想讓你知道，不會傷害你的那個人，不是我。」

　　「我才不會認錯！」

　　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迫使他抬起頭來，瞪著他說：「不管你承不承認，我知道是你。」

　　「那你想怎麼樣？」他無所謂道：「以身相許嗎？」

　　「你……」

　　容茉看著他的眼睛，抓著他衣服的手一鬆。

　　她看到他外套裡面，掛著一個東西。

　　「我知道了……」她忽然鬆開了手，說：「你的確不是他。」

　　聶非戰皺了下眉。

　　「他沒有你那麼混蛋，也比你厲害。」

　　聶非戰呼吸一頓，冷冷道：「是麼。」

　　「是。」她挑挑眉，端詳著他滿是鮮血的俊美的面容，說：「而且，他還比起好看多了。」

　　「他是英雄，救過我的英雄。」她一字一句的說：「你是混蛋，應該挨揍的混蛋。」

　　聶非戰差點給氣笑了，「好，那你去找你的英雄。」

　　他起身，推著她的輪椅把她轉了個圈，面向門口。

　　「我這個混蛋，又該去擂臺上挨揍了。」

　　沈修然一進門，就看到容茉紅著眼睛，臉上還掛著淚痕。

　　他一下就怒了，「你他媽……對我妹妹幹什麼了？！」

　　他從來不在容茉面前說髒話，剛才一開口差點沒忍住，好在中間刹住口了。

　　聶非戰對這小子一點好感都沒有。

　　她是得慣著，哄著，但也不能慣到這種地步，說來這種地方就帶她來，這小子是腦子有毛病嗎？

　　聶非戰慢悠悠道：「你覺得我能幹什麼？」

　　沈修然氣的就想擼袖子揍他，「你……」

　　「沈修然，你傻嗎？」容茉忽然開口了。

　　「啊？」

　　「你覺得他這樣能欺負的了我？」

　　沈修然立馬彎身問容茉：「茉茉，他真的沒欺負你？」

　　容茉看了他一眼。

　　他臉上的血已經幹了，但胳膊上被她咬的還沒有，出去的時候連頭也沒回一下。

　　容茉咬了咬唇，在沈修然再次詢問下終於可憐巴巴的嚶了一聲：「他欺負我了。」

　　「我……」艸！

　　沈修然咽下差點脫出口的髒話，「茉茉，你等著，我去教訓他。」

　　容茉拉住他的胳膊，拉起他的袖子抹了把鼻涕，「不用你，我已經教訓過他了。」

　　沈修然：「……」

　　他低頭一看，小姑娘用他的袖子擦完鼻涕，眼眶還紅著，可眼睛亮晶晶的，跟想起了什麼好事一樣。

　　就好像哭著哭著，馬上就要笑起來。

　　「……茉茉，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

　　她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個人的脖子上，也戴著一個鏈子。

　　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是……

　　這個混蛋戴的，是同一個。

　　……

　　「老闆問你，還要不要再打一場。」

　　聶非戰不耐煩地一擺手，「沒力氣打了。」

　　但實際上，在房間裡把容茉放回到輪椅上的時候，他多餘的體力就已經消耗盡了。

　　「哥啊，這次真是你活該了。」何味咯吱咯吱咬著薯片，他這會兒實在是很難忍住自己的幸災樂禍，實在是這個事兒太有笑點了，「你說說你喜歡人家小姑娘，就好好哄著人家就算了，你非得欺負她，欺負狠了，她一氣之下再也不理你了怎麼辦？」

　　真是幼稚啊，喜歡誰就欺負誰，你說說他們戰哥怎麼就這麼幼稚？以前還真沒看出來。

　　他是看出來了，他們戰哥，是真的稀罕這個小姑娘稀罕到家了，救了一次還不行，千里迢迢跟著她來到這裡，偽裝成那個鬼樣子去學校裡，就是為了想方設法的護著她，看著她，遠遠地跟著她。

　　人家小姑娘年紀小，還不知道他是誰，他身上又一堆麻煩事兒沒解決，還能怎麼做？

　　聶非戰原本還聽著，聽到最後那個火氣蹭一下子又上來了。

　　「你剛才說，她再也不理我？」

　　何味一句『肯定會啊』卡在喉嚨裡沒說出來，一想不對啊，戰哥這脾氣，遇到那小姑娘的事兒就是爆點了……他還是別把他引爆了。

　　何味急匆匆的說了句來任務了就掛了通信，聶非戰悶了一團火發不出來，轉頭回去又打了一場擂臺，下來的時候又掛了彩。

　　他把衣服一脫，正對著鏡子處理傷口，忽然想起什麼，猛地一低頭。

　　胸前鏈子上掛的牌子閃了一下光。

　　他現在才回過味來，之前抱著她的時候，她看著他胸前那一眼，神情錯愕的那一瞬間。

　　「……草。」

　　何味正睡著覺，忽然間通訊器響了起來，他手忙腳亂的接起來，剛接通就聽到聶非戰暴躁的聲音：「她知道了。」

　　「……啊？」

　　何味一聽他那語氣就能想像出聶非戰焦躁的表情，趕緊說：「戰哥，你鎮定一點，誰知道什麼了？」

　　哐當一聲，何味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噢漏，這次是垃圾桶還是什麼東西遭了秧，被戰哥給踹翻了？

　　聶非戰陰沉的聲音說：「我那天戴著牌子，被她看見了。」

　　懷疑、試探是一回事兒，他媽的有了證據證明又是另一回事了！

　　聶非戰又想起她說的那句話——他是救過我的英雄，你是應該挨揍的混蛋。

　　那時候她一定是發現了，可卻在賭氣。

　　「……」何味反應過來了。

　　「那怎麼辦，乾脆曝光身份得了？」他遲疑著說：「反正這邊的事兒也解決的差不多了，J國那邊也暫時用不著你去，乾脆你就跟段老大申請一下，去容家當專職保鏢算了？」

　　聶非戰沉默了一下。

　　何味說完也覺得不行。

　　主要是容家那小姑娘身份特殊，聶非戰的身份……也特殊，倆人身份懸殊太大，幾乎可以說是不同世界的人。

　　聶非戰要想真正進入她的世界，現在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他只能避著。

　　可這下好了，欺負了人家小姑娘不說，證據還被人家小姑娘給發現了。

　　「何味。」

　　「在呢哥。」

　　「我不欺負她了。」聶非戰頓了一下，語氣隱隱約約的，透出了一絲從未有過的遲疑，「你說我要現在去哄她，還來得及嗎？」

　　何味：「……」

　　他聽到啥了？

　　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政界名流甚至連段老大也能說不放眼裡就不放眼裡的聶非戰，竟然要去低聲下氣的哄人了？

　　何味！你要鎮定，好好說話！這個秘密現在只有你知道，要是讓戰哥聽出你有一點幸災樂禍或是別的什麼……那你就慘了！

　　何味深吸一口氣，深沉的說：「我就實話說吧，戰哥，能不能哄好，怎麼哄，得哄多長時間——這得取決於你把容小姐欺負的有多狠。」

　　容茉可不是普通的小姑娘，買個糖或是買個包低聲下氣的抱著哄哄就行了。

　　容家那矜貴的小公主，用豬腦子想想都知道是不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