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何味掐著手錶,一秒一秒的數,當他估計的差不多的時候,卻發現聶非戰停留在了二樓。
何味手中的薯片當即就飛出了一半,整個身子上前盯著屏幕。
哎哎哎?怎麼停了,再往下兩層就能追到人了啊!
「她還沒上車呢!你怎麼停了?!」
聶非戰沒有說話。
何味只好調出監控。
但當他看到聶非戰的背影的時候,忽然明白了什麼。
他就站在二樓的樓梯道的窗戶前。
雖然背對著他,但何味知道,他看的是容茉坐的車。
他看不到聶非戰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微微起伏。
這當然不是累的,這種體力消耗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只可能是因為情緒的原因。
所以何味能想像的到,他死死盯著那輛車的表情——肯定與當年在暗處保護那個女孩兒,目送著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何味恨鐵不成鋼的拍了下桌子,薯片袋子裡的薯片登時一個不剩全都飛了出來。
「你幹嘛不去找她?」
聶非戰良久沒有說話,直到容茉的車緩緩離開。
又過了半晌,他沙啞的聲音才響起,「……我不知道。」
「你是習慣就這樣了嗎?你就不怕以他們容家這種情況,她被人欺負或自己受不了?她可沒表現上那麼堅強,萬一她……」
「何味。」聶非戰一字一句道:「你他媽給我閉嘴。」
「……」
何味敢怒不敢言。
以聶非戰現在跟他說話這種從牙齒縫蹦出來的聲音,他再說下去,怕是得去醫院躺一段時間了,十個他都不夠聶非戰隨手玩一玩兒的。
也只有容茉能輕而易舉的撫平他那可怕的脾氣,可這傢伙,偏偏連那女孩兒的面都不敢見。
這世上,也只有容茉才是他唯一的剋星了。
回到家裡,容茉想讓保姆給自己洗個澡,卻想起來,一直照顧她的保姆吳姨因為被調查員問話了一次,被她女兒強行接走了,而林薩白天被她安排去做別的事情,現在還在回來的路上。
這麼多年,她早就已經習慣了她們的照顧,那些在家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數個月不出門的生活,對別人來說可能是奢侈或是可笑的事情,對她來說則是很多年的日常。
「茉茉,就算爸爸不在身邊,你也要一定要堅強。」
「你可能會面對很多不好的事情,沒有人能真正的理解你,幫助你,但你一定要堅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容茉推著輪椅自己去了浴室,慢慢把衣服脫了下來。
這種事情,她一個人也沒少做,可是當她打開水龍頭放好水,試圖從輪椅上起來去浴缸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怎麼也使不上力氣。
她努力了幾次,最後的結果是跌在浴缸旁邊,腰部被浴缸邊撞了一下,疼的一下子跌回到了輪椅上。
她捂著被撞的地方,知道過不了一會兒,就會是一大片駭人的淤青。
她的皮膚太嬌嫩,稍微一碰就會留下痕跡,擦碰留下的淤青因此都會很難看,而且很久才回消,也因為這一點,她當年剛坐上輪椅的時候,沒少因為自己想動手而受傷,每一次她父親都會急的跳腳,恨不得讓保姆二十四小時盯著她,照顧她。
她喘了一會兒氣,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容茉,你真沒用。
你怎麼這麼沒用?
你的父親拖著病體被警察帶走,你的家族企業瀕臨破產,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離去,你最愛的人也躲著你,連面都不願意見你一面。
而你自己,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
你怎麼這麼沒用?
你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浴室裡崩潰的哭聲響了很久,直到林薩回來。
「小姐,您在裡面嗎?」
過了一會兒,浴室裡才傳來容茉的回應。
「……我在洗澡。」
林薩一聽就聽出人她的聲音不對。
容茉從來不在人前哭,這也代表著,她從來不願意在別人面前顯現出自己的脆弱,哪怕發生了再多她承受不了的事情,她也能硬撐著,不讓自己在外面掉一滴眼淚。
她曾經說過,她已經是個廢人,她不想再做一個,只能坐在輪椅上哭的廢人。
而此時此刻,那細細弱弱帶著哭腔的聲音,是林薩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她在容茉身邊待了五年之久,只聽說過她小時候性格軟糯愛撒嬌,像每一個被寵著的小女孩兒一樣,嬌氣、任性,每次哭的時候都要讓人哄很久。
但這些年來,她見到的容茉,卻完全沒有當年那個小女孩兒的影子。
但那一面,是林薩從來沒見過的。
林薩不免有些揪心起來,「小姐,讓我進去幫您吧。」
「等一會兒再進來吧。」
「好的。」
林薩進去之後,容茉還在輪椅上坐著,但她渾身都濕透了。
林薩連忙把她抱進浴缸,等她泡完澡,林薩想給她按摩一下腿。
容茉的腿,看起來其實和正常人的腿差不多,只是皮膚太過蒼白,就連血管都能看得見,而左腿大腿上,也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林薩只知道容茉小時候發生過一次很嚴重的事故,那次事故導致了她母親去世,而她坐在輪椅上,再也沒有站起來。
所有知情的人都對那件事情諱莫如深,容戟也交代過誰也不能提起來。
以往都是吳姨或是醫生幫她按摩,現在吳姨不在,林薩就想試著幫她按一下,容茉卻拒絕了。
「我讓你去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林薩愧疚的低下頭,「對不起,小姐,以我的關係網,短時間內還是查不到。」
容茉說:「是她太狡猾,不怪你。」
「小姐,我聽說您下午去了拍賣場,但是老宅並沒有被拍賣,而是被Z……被聶先生攔下來了。」
容茉半躺在床上,嗯了一聲,「是。」
林薩猶豫了一下,「如果以他的情報網……」
「薩姐,不要說了。」
「抱歉,小姐。」
「我們容家還沒那麼快倒下呢。」容茉忽然笑了一聲,說:「但所有人都在看我們的笑話,那些嘲笑我的人,其中還有雲天旗下的藝人,真是可笑……」
雲天是容氏旗下的藝人經紀公司,而那家公司,其實是她在二十歲的時候,她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換句話說,她才是那家公司的幕後老闆。
「小姐……」
林薩想安慰她,但她一向不會安慰人,典型的四肢發達,嘴巴蠢笨,半晌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容茉忽然道:「薩姐,你相信我父親是無辜的嗎?」
「容先生本來就是被人誣陷的。」林薩總算是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找到證據,讓容先生洗清冤屈,我明天就去找段總。」
「段總?龍烽特衛的段逍?」
「對,您忘了嗎?您和段總的夫人還是朋友呢。」
「我記得,楚小恬。」
容茉想起那個可愛的女孩子,她一向很少羡慕別人,因為雖然她身體殘疾,但同時也擁有很多普通人難以擁有的東西,而那個女孩子,是難得讓她羡慕的人。
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家庭完美,還因為她臉上始終不變的純真可愛的笑容,對任何人都是有感染力的。
而那個看起來和聶非戰一樣冷漠強悍的男人,給了他的妻子無限的包容和愛。
所以,她一直都很羡慕楚小恬。
畢竟她連想見那個人一面,都做不到。
「薩姐,給我開一瓶紅酒吧,我想睡覺。」
林薩知道她已經很久沒有睡一個好覺了,她不能想吃太多安眠類的藥物,所以偶爾會喝一些紅酒助眠。
「好。」
林薩沒有再打擾她,「您想上床睡覺得時候再叫我吧。」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會去床上的。」
林薩還是有些不放心,但她看得出容茉想獨處,只好出去了。
容茉常年無法運動,所以體質弱,她其實不太能喝酒,喝了兩杯就有些暈眩了。
這樣正好,容易入睡,也不容易做噩夢了吧……
一會兒再爬到床上去好了。
她喝的有點多,等意識到自己喝多的時候,她已經趴在輪椅上,快要睡著了。
迷迷糊糊中,她察覺到有一股氣息靠近自己。
她整個人都醉醺醺的,又太過疲憊,實在沒有力氣動彈,但那股氣息太熟悉了,熟悉到讓她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是你嗎?」
她看著眼前高大而模糊的身影,伸出了手,「Z……你抱抱我,好不好?」
男人似乎頓了一下。
他在她的輪椅面前彎下高大的身體,幾乎以一種單膝跪在她面前的姿態,看著她的眼睛。
但即便是這樣的姿態,他也是強悍的,如同一隻把壓制了自己爆發性力量的獵豹,對眼前的女孩兒,顯現出了自己少有的溫柔。
「你叫我什麼?」
容茉眯起眼睛。
她的意識已經模糊,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十六歲那年,她剛剛被他從綁匪手中救出來的時候。
那個滿臉都是胡渣,兇悍又深沉的男人。
跟眼前這個年輕英俊的男人,真的是一個人嗎?
如果真的是一個人,她又應該叫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