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喬安看清病房裡站著的媽媽，一下子就慌了， 心中閃過無數念頭。她傻傻的站在門外， 明顯的不知所措。

　　爸媽原本就因爲美尼爾反對著她跟傅景知的事情， 這會兒，媽媽她親眼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傅媽媽， 不知又會反對他們多少。

　　「媽？」沉默片刻， 她訥訥的叫人。

　　喬媽媽一眼就瞧出了女兒的小心思， 又好氣又好笑。她沒理會喬安， 轉過頭繼續對傅媽媽說：「你別客氣， 都是應該的。」

　　傅媽媽却心疼傻站著的喬安，看了好幾眼，「喬安是好意，怕你們擔心才沒說，這幾天她一直忙來忙去， 怪累的。」

　　「胡說，她孝敬你都是應該的。今天是喬安的爸爸下厨，我也給你燉了個湯，我問過醫生朋友，你能喝。」

　　兩位媽媽你來我往的， 喬安都聽糊塗了。

　　媽媽不是來放話的？

　　她疑惑的望著兩個人， 眼前意外和諧的氣氛，有種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覺。

　　「媽， 您怎麽來了？」喬安邊說邊瞟向床頭櫃上，媽媽帶來的兩個豪華版保溫桶。

　　明顯的對比， 她覺得自己手裡這個簡陋版的，裝滿醫院飯菜的飯盒壓根就不够看了。

　　喬媽媽瞪她：「我跟小傅打電話才知道姚老師住院了，你也不跟我們說一聲。」聲音裡有埋怨，刻意加重的語氣。

　　果然，傅媽媽又不依了，替喬安說話，「不怪喬安，是我怕麻煩你們。我原本都不希望喬安來守著，小年輕們有自己的事業，忙前忙後的，我心疼。」

　　喬安臉紅了。

　　喬媽媽打開飯盒，給傅媽媽遞勺子，「可別慣著她，你這樣說，她尾巴該翹上天了。喬兒在家什麽都不會幹，她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也就你還慣著她，她不添亂我簡直謝天謝地了。」

　　「姚老師，喬安在這沒給你添亂吧？」又補上了一句。

　　傅媽媽笑容溫和：「沒有，喬安很好。」語調都是柔柔的，看向喬安的目光中含著化不開的暖意。

　　喬媽媽放下心，時不時給傅媽媽遞裝菜的飯盒，方便她夾菜。傅媽媽拒絕了幾次她都照舊，也就接受了。

　　「姚老師，反正我沒事，你住院這兩天我來給你送飯。」喬媽媽主動說。

　　「別，太麻煩了。」傅媽媽直接拒絕。

　　喬安傻楞楞的站邊上，一點都插不上手，只好安靜的聽著。

　　只聽喬媽媽說：「姚老師，孩子們都還年輕，不會照顧人，沒有我們照顧得好。兩個孩子現在關係好，你也別跟我客氣。我們做父母的，做什麽都是爲了孩子，能給搭把手的，就絕不縮手。」

　　傅媽媽仍想拒絕，被喬媽媽打斷，「真的，你別跟我客氣，我們之間沒什麽好客氣來客氣去的。以後我跟老喬要是有事，我一定不跟你客氣，到時候也得勞煩你搭把手了。」這話說得尤爲誠懇。

　　傅媽媽是明白人，其實都懂。

　　她看看喬安，小姑娘安安靜靜的站著，沒插話，更沒有阻止，隻望著她們笑。

　　「好，我不客氣了。」傅媽媽臉上笑意不减，笑起來的時候，細碎的紋路很深，却很溫柔。

　　等她吃完飯，喬媽媽拉著喬安去洗飯盒，喬安憋了一路，一出病房就忍不住了，「媽，您真的要來照顧阿姨？」

　　喬媽媽也忍了許久，出門就揍她，「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今天我打電話從小傅那兒知道這事，你是打算好了等姚老師出院了都不告訴我跟你爸是吧？」

　　「媽，我這不是……」喬安支支吾吾起來。

　　喬媽媽了然：「小傅媽媽住院，如果我跟你爸爸一點表示也沒有，多失禮！喬兒，你是爸媽唯一的女兒，你這樣我們會不心疼？」

　　既然阻止不了兩人在一起，他們唯有試著接受和適應。

　　「媽，我錯了。」喬安站到喬媽媽跟前，老老實實認錯。

　　喬媽媽去戳她腦門，用力的戳出了紅印子，毫不留情，「喬兒，媽媽有句話要告訴你，爲了你，我跟你爸爸都願意妥協和退讓。可是，愛情再美好，最後也會化爲柴米油鹽的瑣碎。」

　　她如今做的，不過是替女兒多做一些，在傅媽媽面前多爲女兒刷刷好感。哪怕她跟喬安的爸爸做出了退讓，也得讓傅家知曉，這一切都是因爲喬安，而不是爲了傅景知。

　　她不能讓傅家虧待自己的女兒。

　　「你呀，一根筋又直腸子，從來不會說甜言蜜語，現在還一心扎在你的新店裡。」喬媽媽語重心長，「媽媽這樣爲你刷好感，也是希望以後小傅的媽媽能多包容你一些，未來無論你做得好還是不够好，請她多照顧你一點。」

　　「喬兒，媽媽此刻做得越多，以後，她就更不好意思說你了。」

　　這大概是爲人父母小心翼翼藏著的小心思。

　　只有孩子好了，他們才好。

　　這個道理，或許喬安現在不會懂，但以後，她一定能够體會到個中的良苦用心。

　　喬安鼻子發酸，心間也涌起一股暖意，滾燙滾燙的。

　　她一把抱住喬媽媽：「謝謝媽媽。」再多的話，彼此心領神會，不用說出口了。

　　喬媽媽從那天起，果然天天準時報導，喬安和傅景知都鬆了口氣，兩個媽媽又一致對外，不允許他們再把時間耗在病房。於是，他倆更多的時間如從前一樣，放在自己的工作上。

　　傅媽媽出報告那天，喬安和傅景知都守在病房，楚謐忽然給她打電話，說來了醫院。

　　報告要過會兒才到，喬安從病房出來去大廳。只見楚謐一個人坐著，邊上還放了個大環保袋。

　　「怎麽了？」最近她見閨蜜確實少了。

　　楚謐抬頭，笑了笑，「我哥去了趟香港，我讓他帶了一點點零食，全是你愛吃的。」

　　喬安看過去，挑眉，「這麽大一袋子，不是一點點吧。」

　　楚謐「嘖」一聲：「知道我是真愛就好。」

　　「是是是，有了你，就像擁有了整個宇宙。」喬安抱了抱她。

　　「噁心死了！」楚謐一把推開，「看你最近幾邊跑，忙得都快沒時間睡覺了，只好換我找機會多跑點路來看看你。不過傅老師媽媽我不認識，貿然進去不好，我就不進去了。」她解釋。

　　喬安詫异：「喲，你這是考慮了多少？成熟了嘛！」

　　「滾你的！」

　　喬安但笑不語。

　　楚謐又去推她的胳膊：「誒，傅老師呢？喊他一下唄，我有事想問問他。」

　　喬安一副「你果然別有目的」的表情，楚謐見狀，板起臉，「你喊不喊他啊！」

　　「叫叫叫！」喬安邊應邊給傅景知發消息。

　　很快，傅景知也到了大廳。

　　楚謐見著人，立馬站起身，好學生一般乖巧的站他面前，「傅老師，我有事想跟你請教一下。」她略不自在，清了清嗓音。

　　傅景知好奇的看了眼喬安，她隻朝他搖頭，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你說。」

　　「傅老師，如果我要出國讀博，你有什麽建議嗎？」楚謐正色道，「根據我的情况，從學校到專業，你能給我指導指導嗎？」

　　顯然，她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問得很認真。

　　喬安短暫的驚訝後，猜到她是真的打算徹底放弃韓征這棵歪脖子樹了。

　　傅景知想了想，坐下來點開手機，耐心給楚謐解答。他說得很詳細，要求她認真對待研二最後一年的研究生課業，尤其是之後的課題論文，一定好好寫。

　　喬安在邊上聽得昏昏欲睡，却仍是替楚謐高興。她最好的姐們終於下定决心要好好待自己，重新開始了。

　　她不禁又想到了許蓓蕾，聽說顧顯的媽媽似乎是鬆了口，一切都在往最好的一路發展。

　　真好。

　　說完，楚謐準備要走，傅景知悄悄對喬安說：「楚謐好像變穩重了。」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

　　可明明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楚謐忽然回頭，又走回來，揚起下巴，「傅老師，我們喬安爲了你，跟我懟了好幾次了！別以爲之後我選擇出國你就覺得萬事大吉了，你要是敢欺負她，讓她受委屈，不管我在哪兒，我都會找你算帳的！」驕傲的放了狠話。

　　那小模樣看得傅景知忍俊不禁：「好，我保證。」

　　楚謐這才放心的走人，却是思緒萬千。

　　前段時間，她其實偷偷找過傅景知。

　　儘管喬安沒多說什麽，但這姑娘心裡想什麽全寫在臉上，爲自己的新店擔憂，怕傅景知彆扭猶豫，她見不得她這樣，就私下找了他。

　　楚謐記得，傅景知很鄭重的對她說：「喬安爲她的事業努力的時候，我會是她最堅强的後盾。愛不是委曲求全，總要有人學會妥協，學會捨弃和退讓，我是男人，理所應當是我來。」

　　他還說：「我最高興的幷不是看著喬安收穫時的喜悅，而是在她前進的過程中，我始終能陪著她。也許因爲隔行，我能給予她的幫助幷不多，但我想，我總能陪著她笑，陪著她煩惱，在她累了的時候抱抱她，在她奮鬥的時候陪她成長。哪怕是喬安跌倒了，我沒法及時扶起她，可我却能親眼見證她努力獨自爬起來的那一幕。」

　　「她要走，我陪著，她累了，我原地等她就是了。」

　　那是楚謐從未見過的傅景知，說起喬安時，他笑得眉眼彎彎，連聲音都似乎是甜的。

　　她竟找不出話來反駁或是質問。

　　那樣的傅老師，那樣溫暖的畫面深深鐫刻在她的腦海，她替喬安高興和欣慰。

　　傅景知也告訴她：「當我忙著學術，忙著支教，我一回頭，喬安同樣也會在。我們是彼此的後盾和港灣，缺一不可。」帶著濃濃的炫耀意味。

　　讓楚謐羡慕，却不會嫉妒。

　　傅景知摟住喬安：「我收回剛才那句話。」

　　楚謐依舊是他認識的那個姑娘。

　　喬安依偎過去：「這樣挺好，對不對？」

　　「對。」

　　下午，許醫生正式宣布傅媽媽明天可以出院，診斷報告顯示她幷沒有其他幷發症，僅剩的聽力也還在，只要之後好好休養，幷沒有大問題。

　　幾個人如釋重負。

　　傅景知緊綳的那根弦終於鬆下來，他坐在住院部的大廳，望著落地窗外的夕陽出神。

　　喬安找到他，在他身旁坐下，靠著他，「終於能安心了。」

　　傅景知伸手將她攬在懷裡，長長舒了口氣，「幸好。」

　　幸好沒事。

　　喬安仰起頭看他：「傅老師，夏姐已經跟我抱怨了，說店裡和新店的活全壓在她身上，她快忙不過來了。後天，你陪我去看看新店的裝修唄。」

　　她的聲音甜甜的，滿滿的信賴。

　　「好。」他爽快的答應了。

　　喬安笑起來：「小趙他們之前問，老闆娘的老公他們該怎麽稱呼，我說可以叫你老闆，你是我幕後的英雄！」

　　傅景知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他稍稍蹙眉，又很快鬆開了，「喬安，你不用擔心。各人有各自的追求，我不傻，不會因爲你的店越來越好就捨得放開你，更不會因爲所謂的自尊心，任憑眼前的幸福從我手中溜走。」

　　「所以，不必在意他們的稱呼，叫我傅老師也好，傅景知也罷，隨意。」

　　喬安忽的親他一口：「傅老師，你說咱倆怎麽就吵不起架呢！那天我找你談話，本來想大大方方跟你吵一次的！」她說的是前幾天自己問他，是不是因爲別人的言語讓他開始疏遠她那次。

　　傅景知摟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反手捏住她的臉頰，「我可捨不得跟你吵架，多心疼！跟你吵，還不如我自己打自己的好。」

　　喬安心裡頭軟得一塌糊塗，要不是顧忌著在醫院，她一定跳起來好好親他幾口。

　　她眼睛亮亮的盯著他，發現他眼下都已經發青。這幾天因爲傅媽媽的病情，因爲交流會的準備，他都沒能休息好。

　　「傅老師，你怎麽就看上我了？」喬安蹭了蹭。

　　傅景知笑：「因爲你太撩人，動不動就撩我！」

　　「胡說！」

　　「喬安，也許這次寒假我也要去雲南支教，我媽就交給你照顧了，好不好？」話鋒一轉，他突然說。

　　喬安不假思索：「好。」

　　她揪住他的領子：「阿姨出院後，我會更忙，最近應該都要撲在新店上，你晚上還去我家吃飯嗎？討好我爸媽的事就交給你？」

　　「好，還跟從前一樣，但我要帶著資料去你家。」傅景知同樣毫不猶豫的答。

　　喬安「哦」了一聲：「要是我回家早，我就陪你。」

　　「好啊。」傅景知想了想，「等交流會結束了，我陪你看裝修。」

　　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

　　依偎得更緊，更親密了。

　　「傅老師，以後我可能會跨區再開個店。」喬安說起自己的規劃，「先把貸款還清了，再考慮第三家店。」

　　傅景知點頭，聽她說，微笑中帶著縱容。

　　如今，他早就不會再有任何不安或是茫然的情緒。

　　「新店開業的日子，你說選哪天才好？要散味道、招聘新員工，傅老師，你覺得年底能開業嗎？」

　　傅景知許久都沒有出聲，喬安低頭看過去，啞然失笑。

　　大約是最近實在太累，冷不丁放鬆下來，他竟是靠著她合眼睡著了。

　　清淺的呼吸落在她耳邊，帶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

　　喬安小心翼翼調整自己的坐姿，再輕手輕脚給傅景知挪了個舒服的姿勢，而後，她一動不動的坐著。

　　落地窗裡，此刻清晰的映出兩人緊緊依偎的畫面。

　　突然間覺得一陣心安。

　　身旁有人匆匆經過，傳來手機外放的歌曲。

　　歌詞唱著：「往後餘生，風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貧也是你，榮華是你，心裡溫柔是你，目光所致，都是你……」

　　「傅老師。」

　　喬安很輕的叫了一聲。

　　然後，靠著傅景知，她閉上眼睛，唇邊翹起淡淡的弧度。

　　往後餘生，都是你了。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傅老師和小老闆娘的故事正式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