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傅老師，我知道阿姨正住院， 這個時機其實幷不合適， 可我還是想要問你， 你這段時間真的只是在忙著加班？還是因爲心裡彆扭介意，以此爲藉口在疏遠我？」

　　喬安說完， 仍舊望著傅景知。她看到他臉上露出明顯的詫异， 而後， 眸子裡終於起了一絲波瀾。

　　她沉默下來， 有些猶豫是否要把話說得更清楚， 甚至是問得更傷人些。

　　楚謐說過，以後家裡靠誰養？

　　「養」和「吃軟飯」的字眼此刻一遍遍在腦海裡循環，仿如魔音，抵擋不了。

　　儘管喬安知道，那會兒楚謐其實幷無惡意， 只是開玩笑的語氣。但現在，她不得不正視這場玩笑，她開始猜測，或許也有人曾在傅老師面前這樣說過，無論是以玩笑的口吻， 還是真正心平氣和的談心。

　　然而， 還沒等她糾結完，她面前的傅景知忽然靠近她， 他略彎腰，眼中浮現隱隱的笑意。

　　「喬安， 你喜歡我嗎？」他笑著問。

　　喬安一怔，有些跟不上傅景知急轉的節奏，可她仍舊老實的點頭，「再沒有更喜歡的了！」答得也特別誠懇。

　　傅景知勾唇，心頭浮現一抹難以言說的欣喜，他迎著小姑娘似乎茫然的目光，雙手捧住她的臉，「喬安，我也喜歡你。」

　　突如其來的表白，喬安的心突然跳得厲害。

　　她依舊沒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定定的看著他，唇邊的笑被她努力的壓制著，不肯揚起好看的弧度。

　　「喬安，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再沒有比這更好、更幸運的事情了，對不對？」傅景知又說，「這樣就很好。」

　　這就是他給出的答案。

　　簡單的、無比輕鬆的答案。

　　喬安緩了會兒，這句話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又一遍，她看著他笑起來。

　　她忽然間覺得自己真是矯情，好似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鑽了牛角尖一樣。

　　「傅老師，你老實說，真沒有一點點彆扭？實話實說，咱倆不分彼此。」知道了答案，喬安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傅景知遲疑：「實話實說？有過。」他也選擇坦白。

　　那時，似乎一夜之間，周圍的同事朋友都開始打趣起他跟喬安的關係，調侃著喬安這位小老闆娘以及她逐漸發展起來的事業。

　　不舒服嗎？當然會有。

　　等他平靜下來，他時常會想起喬安，想起自己的媽媽，也會想到曾極力阻止他們在一起的喬爸爸和喬媽媽。

　　沒想到率先試圖打敗他們的幷不是無法掌控的美尼爾，反倒是兩個人對未來的追求和獨立的事業。

　　「真的有啊！」意料之中的答案。

　　喬安靠過去，靠進傅景知溫暖又堅定的懷抱裡。

　　許蓓蕾也說過，傅老師骨子裡有股清高和驕傲。

　　傅景知摟住她，就在醫院的走廊，緊緊抱著她，「我保證，隻糾結了一小會兒，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他伸出小指，比了比。

　　難得幼稚的舉動，引得喬安「噗嗤」笑了。

　　「喬安，不止現在，也許以後當你開了更多分店，還會有更多的人提起我們之間的距離，也會說出更刺人的字眼。或許在外人眼裡，他們會覺得我吃軟飯，可是，喬安，只要你我知道幷不是，就已經足够了，其他沒什麽大不了的。」他解釋，話語間很是輕描淡寫的意味，好似這個問題從未帶給過他絲毫的困擾。

　　喬安却摟得他更緊了，耳邊是他「噗通噗通」的心跳聲，一下下的，跳得很快，跟她的一樣。

　　「你覺得我疏遠你，幷沒有，喬安。有些話我不想多說，只說這一次，希望從此以後，我們之間永遠都不會莫名扎進一根刺，影響我們的感情。」傅景知有些躊躇，在她面前示弱，在最初實在很是爲難，「喬安，前段時間，我確實有過迷茫，甚至不知所措，但幷不是因爲你想的問題。我最擔心的其實是你在追逐夢想的過程中不斷的進步成長，你如同一顆鑽石，無論怎樣遮掩都無法阻止你閃著光。」

　　「未來還很長，沿途你所看到的風景只會越來越美，你會遇上更好的人。」

　　傅景知突然停住，喬安在他懷裡抬起頭。她看到他目光平和，唇邊是一抹極淺的笑。

　　她想說不會，不會再有人比他還要好了。

　　傅景知低頭，注視著她，「後來，我就從牛角尖裡出來了。喬安，你在成長進步，我同樣也是。所以，即便你遇上更好的人，也比不過我，是不是？」語氣裡滿滿的驕傲和自信。

　　這才是喬安認識的傅老師。

　　就像他曾經給她買過的那一袋帶著兒時記憶的零食，他說：她喜歡的、她吃過的，他都已經嘗過，而她沒能有機會嘗試的，他也都一一試過。

　　「是！」喬安在傅景知懷裡點頭，很用力的蹭在他的胸膛。

　　而後，她後知後覺得恍然大悟，「傅老師，原來你糾結的是這個？」不是楚謐和許蓓蕾都曾擔心過的誰主內主外，誰賺得多賺得少的問題？

　　傅景知這會兒雖然是在她跟前什麽都交代了，但仍是有些尷尬，他點了點頭。

　　喬安不可思議的驚呼一聲，笑倒在他身上，怎麽都止不住。

　　傅景知只得扶住她的腰，任她笑得毫無形象。最後，他依舊是拿她一點都沒轍，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得眼角都是淺淺的、細碎的紋路。

　　徹底說開後，喬安又放心的跟傅景知各忙各的。她有新店的各項事宜要確定，時常在醫院裡電話一個接著一個，傅媽媽要她去忙自己的，不用每天來報到，她沒答應。傅景知繼續忙兩岸的交流會，只不過是把加班辦公的地點也挪到了醫院。他常常就在傅媽媽的病床邊上坐著，把筆記本和資料統統放在自己膝蓋上。

　　眼看著兩個孩子簡直是把辦公地點給安置在自己的病房，傅媽媽只恨不得早些做完檢查，報告能早點出來，好讓兩個孩子不再這麽辛苦。

　　有時見不著面，傅景知和喬安光靠電話和語音聯繫，好似回到了大學時光。那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小心情，那些一到分開，戀戀不捨的小情緒。尤其是在電話裡，悄悄話怎麽都說不完，話題一個接著一個，不是說傅景知聽不懂的新店裝修，就是喬安弄不明白的論文數據。

　　各自忙著，各自說著，關係却比以往更近了。

　　心也靠得更近了。

　　這天，傅景知和喬安都在，傅景知在寫資料，喬安陪著傅媽媽聊天。病房的門被人推開，穆承陽和岳思妤打頭陣進來，後邊還跟著幾個男男女女。

　　全是喬安沒見過的。

　　「姚老師。」幾個人齊聲叫傅媽媽。

　　原來是傅媽媽的幾個學生知道她住院了，要穆承陽和岳思妤帶路來探病。

　　傅媽媽見著學生，眉開眼笑起來，「你們都來了？」

　　穆承陽和岳思妤之前已經來過，兩個人熟門熟路的把花和水果都給擺放好，走過來跟喬安打招呼，順便把人介紹個遍。

　　一時間，喬安竟成了衆人的焦點。

　　「沒想到傅老師找的女朋友這麽漂亮！」有人打趣。

　　他們中有的比傅景知大，有的比他還要小上幾歲，却都在他成爲大學老師那天起，稱呼他一聲「傅老師」。

　　病房裡因爲他們的到來，瞬間變得有些擁擠。

　　「姚老師，有兒媳婦陪著，您得趕快好起來！」

　　「胡說，有傅老師女朋友在，以後姚老師心情好，一定沒病沒灾！」

　　喬安被鬧了個大紅臉，她退到一邊，把地方騰給那幾個說起話來直白又讓人羞赧的學生們。

　　傅景知跟他們鬧騰了會兒，看準時機抽身過來陪她。

　　看著被學生們包圍的傅媽媽，喬安問傅景知：「真好，桃李滿天下。傅老師，你們做老師的，每次面對這樣的場景是不是都特別有成就感？」

　　傅景知靠在窗臺，姿勢慵懶，「最初確實會很感動。我記得我第一個帶的班級畢業，有個學生畢業後回來看我，特意選在我生日那天，給我帶來他女朋友做的生日蛋糕。」

　　很小的一件事，却被他珍藏在心底。

　　「還有個學生，腦子十分聰明，很會奇思妙想的點子，可就是不愛上課。導致他年年挂科，重修修到沒時間去修完這些學分，差點被退學。」

　　傅景知語調不急不緩，喬安聽得津津有味。

　　「後來，他被我拎著天天到我辦公室做課後作業，修完了所有重修的學分。最後畢業之後，他參加青少年創業扶持項目，開了家小公司。有一天，他突然給我打電話，約我出來，把他研發的第一款機器人送給我。」

　　「那時，我特別自豪。」傅景知鮮少有這麽驕傲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喬安好奇的盯著他猛瞧：「改天給我瞅瞅那個機器人？」

　　「好。」他答應得很爽快。

　　「那後來呢？還有這麽自豪的時刻？」

　　喬安發現傅景知眸光清亮，神色却又如往常一樣淡淡的。

　　「後來，老師做的久了，就漸漸懂了一件事。感動適合收藏在心裡，教書育人，唯有不忘初心，盡力而爲。」他轉頭看她，笑著說。

　　喬安心頭一動：「傅老師，你愛送我你的讀書筆記、獎牌、教師資格證之類的東西，該不會是跟你的學生們學的吧？」

　　話鋒一轉，秒轉的話題，原本煽情的氣氛驟然間消失不見。

　　傅景知怔鬆，隨即莞爾，一時手癢，他捏住喬安的臉頰，「是啊，你天天念叨我不够浪漫，除了這樣，我都沒招了！」

　　他想，他把自己過去的成就和經歷一一送給她，其實就像是送上了自己的小世界一樣。

　　「不對，我們之間不分彼此，你的本來就是我的！」喬安傲嬌。

　　傅景知揉了揉她被自己捏紅的臉，心底的歡喜好似要溢出來似的，「對，我的一直都會是你的。」

　　兩個人在病房的窗臺前你捏一下，我捏一下，被傅媽媽看到了，她笑得越發合不攏嘴。幾個學生見狀，揶揄幾句，很有眼色的紛紛告辭。

　　傍晚，喬安去醫院的食堂給傅媽媽打菜打飯，等她回到病房推開門，一眼就瞧見傅媽媽的病床邊站了道熟悉的身影。

　　竟是她的媽媽。

　　喬媽媽站在床邊，而傅媽媽靠坐著，兩個人面上有些嚴肅，似乎在說什麽。大約是聽到開門聲，她倆這才止住話題，同時往病房門口看來。

　　撞上媽媽投來的目光，喬安脚步頓住。

　　她抱緊懷裡裝了飯菜的保溫桶，不由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