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喬安把楚謐帶上樓，兩個人先後去洗澡， 洗完就躺在喬安的大床上， 開了空調又開了個小風扇， 把被子卷得緊緊的。

　　「姐們，怎麽了？」喬安跟楚謐頭挨著頭。

　　楚謐「嗯」了一聲， 情緒不是很好， 聲音都是懨懨的， 「喬安， 傅老師家裡那樣的情况， 你爸媽現在答應了嗎？」

　　喬安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楞了一下才答：「沒完全答應。」

　　「你還堅持？」楚謐明知故問，盯著天花板的燈，眼睛一眨不眨的。

　　喬安這會兒摸不准楚謐到底怎麽了，猜測著八成又是韓征的事情， 所以，連措辭都斟酌再三，「沒什麽所謂堅持不堅持。」她雙手墊在腦袋後面，也看著天花板，「我喜歡傅老師， 傅老師也喜歡我， 我倆誰都捨不得放開，就只好繼續了。」

　　說得十分勉爲其難， 却怎麽都掩飾不住濃濃的喜悅。

　　楚謐笑了一下。

　　「挺好。」她很輕的說。

　　喬安沒吱聲，側過頭， 很近的距離，她發現楚謐唇角微彎，那雙眼睛很亮。

　　「姐們，聽說韓征要複婚了。」半晌，楚謐突然開口說，「大概就這幾天的事。」語氣出乎意料的平和。

　　喬安咋舌：「他？」

　　而後，一陣後悔。

　　剛才在樓下，楚謐嬉皮笑臉的狠狠調戲了一把傅老師，看不出一絲端倪。而她和傅景知，竟也沒心沒肺的在楚謐跟前大大秀了把恩愛。

　　心疼又後悔。

　　楚謐翻了個身，腦袋貼著喬安的胳膊，很快，喬安就感覺到自己胳膊濕濕潤潤的。

　　「姐們……」喬安一動不敢動。

　　「我也沒看出來她哪裡好了。」楚謐哽咽著說，聲音極輕，似乎是自言自語，喬安凝神聽了許久才聽清。

　　「韓征都掉過一次她這個火坑了，居然第二次還要義無反顧的跳進去。」

　　斷斷續續的聲音，聲音無波無瀾。

　　喬安低頭看去，楚謐出乎意料的平靜，全然沒有從前涉及到韓征時的激動。

　　偏偏就是這樣的楚謐，讓她越發的心疼。

　　近來她因爲傅景知的事情，到底還是忽略了這個最好的閨蜜。

　　如今也只能這麽陪著了。

　　房間裡很安靜，最後，連楚謐那點呢喃都不見了。

　　「姐們，你說我是不是特別蠢？」

　　喬安心頭髮酸：「是挺蠢的！」

　　你值得更好的。

　　她想這麽說。

　　楚謐笑了一聲，她挪了挪位置，「我也覺得自己挺蠢，所以，以後是不是不能再這麽犯蠢了？」

　　「那可不。」喬安故作輕鬆的答。

　　楚謐點頭：「我也覺得。」

　　又沉默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喬安胳膊上被蹭到的眼泪水都幹了，楚謐翻身，平躺著閉上眼睛，「姐們，我有點懷念過去讀書，咱們住一個寢室夜聊的日子。」

　　「但回不去了。」她感嘆。

　　似是單純的在說夜聊，又似乎不是。

　　喬安聞言擰起眉，心突然跳得厲害，怎麽都控制不了。

　　許久，房間裡安靜得讓人無所適從，「楚謐？」她忍不住叫她的名字。

　　結果，楚謐沒回。

　　喬安撑起身瞧了眼，邊上傳來沉穩的呼吸聲。

　　竟是睡著了。

　　她也重新躺下來，一時間，心緒難平，無法入睡。

　　第二天，喬安打車送楚謐回學校，之後才去自己店裡。

　　收銀台的正中央擺著傅景知昨天送的花，小趙正拿著噴水壺灑水，瞧見她進來，噴水壺往她手裡一塞，「自己的花自己管。」

　　喬安沒忍住，用力戳小趙的腦門，「腦子裡整天想著什麽？」

　　「想著花啊！很單純。」小趙邊說邊用力點頭。

　　喬安瞪她一眼：「昨晚我家附近的幾個路口全是警車和警察，最近哪裡出事了？」

　　「前天晚上那一片有人襲警。」專門送外賣的小孫出來聽見了說。

　　「襲警？」小趙驚訝，「腦子裡進水了？」

　　小孫翻出現場朋友拍到的照片：「誰知道呢！聽說是兩個執勤的警察，被一群小混混劈頭蓋臉打得現在還在醫院裡躺著。所以，昨天白天開始，幾個流量大的路口時時有人輪流執勤。」

　　「打不能還手，駡不能還口，行行不好幹。」小趙搖頭。

　　喬安想到的却是昨晚她跟傅景知玩鬧，被交警攔下來的畫面，估計這輩子都再難經歷一次。

　　【喬安：傅老師，今天中午不能跟你吃飯了。】

　　她給傅景知發消息，中午她想著陪楚謐。

　　傅景知秒回：今天很忙？

　　【喬安：店裡忙，不過中午要跟楚謐吃飯。】

　　【傅景知：果真是個大燈泡，遮也遮不住。】

　　喬安「噗嗤」笑了出來，難得傅景知還能這麽幼稚。

　　【喬安：那如果晚上也不能來接你呢？】

　　她是怕楚謐幹傻事，又去找韓征。

　　果然，這消息一發出去，傅景知先是回了個大哭的表情，然後，直接發語音，很委屈的語氣，聽得喬安都覺得其實是自己對他犯了世紀大錯誤。

　　傅景知：「想讓楚謐挂個科。」

　　喬安真憋不住了，頓時，眉開眼笑，嘴角彎得壓也壓不住。

　　那春風得意的模樣，看得小趙直搖頭。

　　等到中午，忙得跟陀螺似的喬安急匆匆拎起包走人，小趙見狀，笑著調侃：「又跟傅老師約會？」

　　最近忙新店的事情，喬安特別忙，恨不得在店裡能有36個小時。能讓她放開這些，果斷走人的八成只有那位傅老師了。

　　喬安聽了也沒解釋，直接衝到F大。

　　楚謐上午有課，但不是傅景知的，喬安事先問過她上課的教室，熟門熟路的提前兩分鐘等在教室門口。

　　等看清講臺前的人，她差點沒反應過來。

　　大概是她站在班級門口的位置太醒目，也大約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正布置下節課討論內容的傅景知聲音頓住，轉頭一瞥，也楞了一下。

　　前排眼睛賊精的幾個學生不約而同看過來，笑得意味深長。幾個人互相瞅瞅，眼裡閃過八卦的光。

　　喲，原來是他們師母來了！

　　難怪傅老師臉色都變了，整個人瞬間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似的。

　　喬安跟傅景知猝不及防的對上眼，她臉一紅，迅速往走廊後側閃過去。想想不對，她又低頭打開跟楚謐的聊天記錄，確實不是傅老師的課。

　　她看看教室，也沒走錯。

　　倒是嚇了她自己一跳。

　　外頭的喬安受了驚嚇，裡面的傅景知同樣驚了一下。等回過味來，他不著痕迹的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說好了不來吃飯，原來是給他驚喜呢吧！

　　他這麽想。

　　於是，傅景知加快語速，趕在下課前，把該說的全說完。

　　「下課！」熬到鈴響，他解開領口的小話筒，努力綳住臉宣布。

　　誰曾想，往日裡一到點就不要命的往外衝的學生們一個都沒動。

　　行政管理研究生班的班級群裡，喬安來查崗的消息迅速蔓延，十幾個人的小群，這會兒都快炸翻天了。只有楚謐楞楞的盯著手機屏幕，衆人皆醉她獨醒的明白過來，喬安其實是來找她的。

　　「傅老師，師母來了。」有學生大著膽子揶揄。

　　自從傅景知和喬安在一起後，她就再沒來聽過他的課，此刻，他們逮著機會，全都鬧開了。

　　當著學生的面，傅景知仍是一派泰山壓頂巋然不動的樣子，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正色道：「下課。」

　　說完，收拾好講臺，他夾著課本大步走出教室。

　　「喬安。」看到縮在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喬安，他加快了步子。

　　他以爲喬安是來找他，跟他一塊吃飯的，而他更理所當然的以爲，上午她說約了楚謐是想給他驚喜。

　　那聲音裡顯而易見的驚喜讓喬安笑容僵了一下：「傅老師。」心虛的叫他。

　　傅景知被喜悅衝昏的頭腦回過神，他狐疑的打量著抿唇不吭聲的小姑娘，福至心靈，回頭一看。

　　果真看到了雙手環胸，明顯看好戲的楚謐。

　　「楚謐今天上午的課臨時換成了我的。」傅景知解釋。

　　喬安訥訥的「哦」一句。

　　楚謐見狀，慢悠悠踱過來，大爺似的攬住她的肩膀，「傅老師，不好意思，美人是來接我的。」挑釁的眼神，傲慢的語氣。

　　傅景知看向喬安，隨即，目光落在肩膀上的猪蹄子上，「你們去吧。」長長的嘆了口氣。

　　喬安一把揮開楚謐的手，結果，那姐們不死心的又搭上來，顯然是跟傅景知杠上了。

　　「改天請你吃飯。」傅景知認命，態度很好的說，「地方隨你挑。」很毫氣。

　　原本很大爺的楚謐終於滿意的笑了笑：「行，今兒喬安就歸我了。」

　　知道三個人這樣站走廊其實影響不好，楚謐見好就收，朝傅景知揮了揮手，瀟灑的拉著喬安走人。

　　離開教學樓，她脚步頓住，「去食堂還是外邊吃？」轉頭問。

　　「都隨你。」

　　「食堂吧，我下午有課。」楚謐邊說邊挽住喬安的胳膊往食堂走。

　　她心裡明白，喬安上午問她上課的教室大約就是在這等著，就如同大四那年，喬安跟秦昭鬧得不甚愉快，她也幾乎是24小時寸步不離的陪著。

　　連韓征回國，她都沒去追。

　　「姐們，還是你好。」她又一次摟住喬安，「不過，我沒事，你別擔心，這回我不會要死要活的。」

　　喬安反摟回去：「誰說你有事了？我只是找你吃吃喝喝而已，咱倆可是多少年的玩樂搭子了？！而且最近我新店壓力大，你就當是陪我减壓吧。」

　　眨眼間，兩人到了食堂。飯點的時候，人很多，各個窗口都排起了長隊。

　　楚謐眼看排到她們還早，她轉過身，跟喬安面對著面，「中午我從傅老師手裡搶了你，他那臉色，比批.鬥我論文時還臭。我跟你說，晚上你還是陪他吧，我可不想下次論文討論，他給我留堂！太丟面子！」

　　「不用管他。」知道她是好意，喬安拒絕。

　　楚謐却不容喬安多說：「晚上我有事。」瞧見喬安瞬間流露的狐疑，她解釋，「真有事，跟韓征無關，真的。」

　　喬安只好作罷。

　　晚上，喬安仍去了F大，這回是真去接傅景知。臨近中秋，天公不作美，驟然而至的暴雨弄得她一陣煩躁。

　　「雨刮器都刮不乾淨的雨。」她接到人就開始吐槽，「你說，中秋三天不會天天下雨吧？」

　　外面大雨瓢潑，雷聲陣陣，還有許久不曾見到的閃電，兩個人就近找了家快餐店，去吃喬安最愛吃的鹵肉飯。

　　這地方離F大很近，坐在大堂，傅景知遇上不少熟人，有同事，也有學生。大約也是爲了避雨才來的，幾個人無不用驚訝八卦的眼神，意味深長的望著兩人。

　　「傅老師，我接你上下班這事會不會不好？」遇上了不知道多少個人，喬安忐忑了。

　　當初知道自己動了心，她全無考慮的直接上了，壓根沒想過他是F大年輕的老師，而她曾是F大的學生，更是楚謐的閨蜜。

　　「沒關係，你不是我的學生，我也不是你的老師。」傅景知不以爲意。

　　喬安放不下心：「真要對你有影響，你告訴我一聲，我下次就不來了，或者我到路口等你。」

　　她這樣委曲求全的模樣讓傅景知心疼了，忙握上她的手，「沒有的事情，一切有我。」

　　他停頓一下：「楚謐怎麽了？」

　　喬安一直都知道傅景知心細，沒想到他連這都發現了，她想了想，說：「女孩子之間的秘密。」

　　即便他是她男朋友，她也不願意將楚謐多年的傷疤挖出來。

　　「算了，我還是照常接你上下班吧。以後新店開始裝修，大概我比你更忙，說不定現在的甜品店都去不成了。」她繞回先前的話題。

　　傅景知仍握著她的手不放。

　　喬安又說：「傅老師，那之後換你來接我。」聲音特別甜。

　　傅景知笑：「是，小老闆娘。」

　　他忽然想起從前周歡對她的稱呼，唇邊笑意更深，「卡通繪畫技術有待提高。」

　　那隻變了形的小猪佩奇是真的醜，至今他都沒法違心的說聲「好」。

　　喬安一楞：「你看到了？」反應過來。

　　傅景知點頭：「周歡遞到我跟前秀給我看的，還問我送外賣的老闆娘美嗎？」

　　「那你怎麽說的？」喬安追問。

　　傅景知在她的注視下，別開眼，輕咳了咳。

　　喬安秒懂：「哦，看來評價不太好。」

　　傅景知笑笑不說話，其實挺美的。

　　「那會兒，我滿腦子都是：這個代簽的姑娘叫什麽名字。」他答。

　　這下，輪到喬安笑個不停，傅景知也笑著，溫暖又柔和。

　　看著這樣的傅老師，喬安腦中冷不丁蹦出楚謐的調侃。楚謐問過她，以後開了分店，她要是賺得比他多了，誰主外這事。

　　那時候她是完全沒放在心上，如今想到這個，竟也多了幾分糾結。

　　只是不等她細想下去，傅景知突然從包裡取出一本山水畫封面的筆記本。

　　「送給我的？」喬安又一次秒懂。

　　她接過來一看，時間應該是他讀大三的時候。翻開第一頁，是她看不懂的文字。

　　「是德語。」傅景知指著其中一個單詞，「那段時間我正學基礎德語，很痛苦。」

　　喬安翻過第二頁，還是什麽都看不懂，隻偶爾會有中文注釋，「大三你就决定去德國留學了？」

　　「更早，大二就有這個想法。」

　　「11月我生日你打算送我什麽？還是讀書筆記？」喬安好奇。

　　明知道他送自己讀書筆記的意思，她就是明知故問。

　　傅景知臉上笑意不减：「告訴你不是沒意思了？」

　　喬安把讀書筆記放包裡：「那我等著唄！」

　　話音剛落，她瞧見傅景知笑容微斂。

　　她的心跟著顫了顫。

　　「喬安，中秋節我想去拜訪一下你的爸爸和媽媽。」他目光沉靜，就這麽望著她，「我想跟叔叔阿姨聊聊，你不在場那種。」

　　喬安滿臉的笑意瞬間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