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周三中午，喬安去給傅媽媽送蛋糕。上周定好的蛋糕， 傅媽媽說要傅景知來結帳， 沒想到， 中午他果真出來了，一聲不響就來了她店裡。不僅把帳給結了， 還要跟她一起送蛋糕。

　　喬安忽然間就彆扭了。

　　「傅老師， 要不我不去了？」原本她腦子裡想的不過是單純的送蛋糕， 結果， 他這麽一來， 反倒像是見家長了。

　　喬安猶豫：「你去給阿姨？」

　　傅景知拎起蛋糕，另一隻手也沒閒著，伸手就將她攬在懷中，「你不是見過我媽了嗎？」

　　喬安點頭，糾結著， 兩道眉毛都快擰一起了。

　　「我媽和藹可親，不嚇人。」傅景知補充，「我喜歡的，我媽都喜歡。」

　　喬安臉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下一秒， 反應過來， 她側過身，攥緊他的衣領， 「都？多少姑娘入過你的眼？我該不會排到人民廣場去了吧？」

　　傅景知右手還勾著蛋糕，聽她這麽說， 立馬兩手舉在耳邊。

　　蛋糕盒子在他指間晃了兩下。

　　「第一個。」他笑著解釋，「我不浪漫，以前沒人看得上我。」

　　「胡扯！」喬安撅著嘴拉下傅景知的手，「公管學院的小姑娘們都不知道排到哪兒了。」

　　傅景知換了隻手拎蛋糕，他騰出的右手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緊緊的扣在掌心。

　　溫熱的觸感，一刹那暖化了他的心。

　　「但我妻管嚴，不該看的我保證一眼不看。」他信誓旦旦。

　　很平靜的聲音如同一朵禮花在耳畔炸裂，喬安一怔，回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掌心被男人撓了兩下。特別癢，特別燙，燙得她臉頰都有些發麻。

　　她別開眼，掩飾的看向別處，「嘴巴挺甜的。」輕聲的嘀咕著，唇邊的弧度却怎麽都壓不住。

　　於是，就這麽無知無覺得被傅景知框著上了他的車，車子一發動，車裡響起劉若英的《後來》，聽著似乎是演唱會的live版。

　　「傅老師，你喜歡劉若英？」喬安好奇，意外他會在車裡放劉若英的全套歌。

　　傅景知打轉方向盤，伸出手去關mp3。結果，剛觸碰到，想了想，他的手又收了回去，「不是我，是我媽喜歡。」

　　喬安更驚訝：「我以爲阿姨會喜歡鄧麗君。」

　　傅景知看著她，瞧見她眼睛瞪得滾圓，他心裡癢癢，很想伸手擋住她的眼睛，「不，我媽還喜歡費玉清。」

　　「《千里之外》還是《一剪梅》？」恰好響起《後來》的高.潮，無端有些悲傷，喬安遲疑，「換一首？」

　　傅景知拔了車載mp3的隨身碟，重新打開廣播。

　　「我媽最喜歡《千里之外》。」他噙著笑，目光深邃又溫柔，仿佛能把人溺斃在裡頭。

　　喬安閃了下神：「跟我媽一樣。」她悄悄按下副駕駛的車窗，深呼吸透氣。

　　差點呼吸不過來。

　　傅景知瞅了眼，不著痕迹的勾了下唇，「挺好，以後兩位媽媽肯定能聊到一塊。」

　　喬安下意識想反駁，話到嘴邊，轉了個彎，沒吭聲。她轉過頭，望著窗外迅速滑過的商場大樓，抿唇偷偷笑起來。

　　上路不到十五分鐘，傅景知拐進一個小區，位置算不上好，勝在幽靜。喬安握住安全帶，坐立不安，「傅老師，這是你媽媽住的地方？」之前周歡說，她常去的是傅景知自己貸款買的房子。

　　「不是。」他找到車位停車，等她也下車，才從後座拎出蛋糕鎖車，「一個阿姨的家，今天她過生日，我媽媽來給她慶生。」

　　喬安：「……」早知道她就該堅持不過來了。

　　她停住，不肯再走，「我不上去了，你去吧。」

　　傅景知也停住，回身定定的注視著她，眉眼含笑，「怎麽？」

　　「我不好意思。」喬安盯著自己的鞋尖，她今天特意穿了雙高跟鞋，米色的鞋子，鞋尖挂了幾顆珍珠，是她最喜歡的一雙高跟鞋，「我以爲光把蛋糕送給阿姨而已。」

　　傅景知過來，牽住她的手，輕輕捏了兩下，安撫的意味很濃，「喬安，我打光棍打了三十幾年，我媽之前都愁死了！這會兒好不容易有個姑娘肯守著我，她這是想炫耀了。你得滿足一個退了休又沒事可幹的媽媽的虛榮心。」

　　溫柔可親的媽媽被他硬是說成這樣，喬安「噗嗤」笑了，抽出手錘了錘他的肩膀，「阿姨才不是這樣的。」

　　傅景知只是笑，她忽然斂住笑，神色變得無比嚴肅，「你的意思是你告訴阿姨我們倆的事情了？」

　　「嗯。」他爽快的答。

　　喬安心口一緊：「你也不早跟我說！」

　　傅景知目不轉睛的看她：「不是應該的？」理所當然的語氣。

　　喬安又一次語塞。

　　然後，只能任他牽住自己，先是進了樓裡，再按下電梯，直達12樓。

　　等按響門鈴，她越發緊張了，更是狠狠瞪身旁這個罪魁禍首。

　　來開門的是個跟喬媽媽差不多年紀的阿姨，看著與傅媽媽一樣慈眉善目的，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想來年輕時一定美貌與氣質極佳，讓人好感倍增。大約是長期睡眠不足，她眼下留著深深的痕迹，却不影響她溫和的氣質。

　　「景知來了？」

　　「許阿姨好，生日快樂。」傅景知規規矩矩的叫人，又看向喬安，「許阿姨，這是喬安，我女朋友。」

　　許阿姨笑得越發和藹：「你好，喬安。」說著，側身在鞋櫃裡拿出兩雙拖鞋。

　　喬安局促，跟著傅景知叫人，眼見許阿姨彎腰要爲他們擺拖鞋，她忙伸手扶了一把，「許阿姨，我們自己來。」

　　許阿姨作罷，傅媽媽聽到聲音，已經走到門口。她注意到傅景知與喬安牽在一塊的手，神色柔下來，「喬安，麻煩你了，要你特地送過來。」

　　「沒事的，阿姨。」喬安換好鞋，走進客廳，客廳裡坐了幾個陌生的阿姨。她偷偷拉了拉傅景知的衣服下擺，咬著牙壓低聲音，「傅景知！」

　　傅景知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阿姨們好，這是我女朋友，喬安。」

　　幾個阿姨聞言，笑著把喬安誇了一通，直把她誇得面紅耳赤的，幸好許阿姨及時過來解圍，「行了，要是把景知的小姑娘嚇走了，小心姚姿跟你們急。」

　　姚姿是傅媽媽的名字。

　　「老姚，還沒吃藥吧？正好你未來兒媳婦都來了，以後可算有人能天天盯著你按時吃藥！」許阿姨又對傅媽媽說。

　　喬安詫异的望過去，正巧對上傅媽媽看過來的目光，溫和的、含著淺淺的笑意。

　　「二十分鐘後開飯，景知，要跟喬安留下來吃飯嗎？」許阿姨笑著問。

　　傅景知的右手被人輕輕握住，他搖頭拒絕，「謝謝許阿姨，下午要回去上班，我跟喬安幫我媽來跑腿給您送蛋糕的。」

　　喬安也附和，實在不願頂著這麽多探究的視綫去吃飯，尤其是她除了個蛋糕還兩手空空。

　　許阿姨沒堅持，目送兩個人離開，她才轉身對傅媽媽感嘆：「小姑娘挺好，以前我以爲景知能跟著檬檬叫我一聲姑姑，沒想到到底還是沒這個機會。」

　　走出大樓，喬安如釋重負，「傅老師，下不爲例，下次可不能這樣了。」

　　傅景知低頭認錯：「抱歉，是我太激動了。」

　　喬安瞪他：「傅老師，你的一身正氣哪兒去了？」

　　「只要跟你扯上關係，大概毫無理智可言。」傅景知攤手，笑道，「你得理解一個大齡剩男脫單之後，溢於言表的激動與喜悅。」

　　喬安：「……」

　　她回身望了眼身後的大樓，想起許阿姨說起的話，一咬牙，「傅老師，你……」媽媽，到底怎麽了？

　　話到嘴邊，看清他眼睛裡的專注與認真，頓時，說不下去了。

　　「怎麽？」傅景知等她下文。

　　喬安却笑著搖搖頭，重新挽住他的胳膊，「沒什麽，我就想問你今晚想吃什麽？我來接你下班。」

　　翌日，喬安跟喬爸爸去醫院做核磁共振。以前喬爸爸的職業病，早些年c2-3，c3-4，c4-5椎間盤向後突出，頸椎退變。不曾想，他最近脖子又犯疼，疼了幾天，前兩天預約了號今天做核磁共振。

　　做完核磁共振，喬爸爸扶著脖子，老話長談，「肯定又是要我做理療，沒什麽大毛病。」

　　「爸，諱疾忌醫。」喬安不贊同。

　　報告要許久才出來，她打算先送喬爸爸回家，等明天出報告後，再來進一步治療。

　　兩人經過隔壁科室，喬安竟意外看到穿著白大褂的許阿姨，身邊還跟了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她脚步遲疑，喬爸爸跟著她看過去，「認識？」

　　「嗯。」她看了看，對面有一排座椅，「爸，要不您坐會兒，我上去打聲招呼。」

　　喬爸爸沒反對，喬安等爸爸坐好，抬眼望去，許阿姨早已不見踪影。

　　許醫生回到自己辦公室，傅媽媽正等著她，「沒什麽吧？」

　　許醫生做了她多年的主治醫師，後來聊著聊著神奇的成了閨蜜。兩個人關係好，許醫生次次都親自替她去拿檢查報告，沒想到回來時，身後跟了條小尾巴。

　　「檬檬？」

　　被叫做「檬檬」的姑娘把包隨意放到櫃子上，親昵的叫了聲「姚阿姨」。

　　許檬個子高挑，偏偏還蹬著七八厘米高的高跟鞋，顯得腿特別長。尤其她最愛穿短裙，名副其實的大長腿。

　　「姚阿姨，今天景知沒陪您來？」許檬瞅了瞅，沒見著人，直白的問，「以前他可是次次不落。」

　　傅媽媽笑：「都是老熟人了，只是每月的小複診而已，又不是大診，沒什麽要他陪著的。」

　　「倒是你，今天怎麽大駕光臨？」許阿姨拍許檬的胳膊，要她別礙事，「沒事別往我辦公室鑽，影響不好。」

　　許檬是許醫生的侄女。

　　她撩了把自己的長卷髮，不以爲意，「許主任，您真無情，都多久沒召見我了？」

　　「你呀，成天飛來飛去的，這話說的良心不虧嗎？」許醫生瞪過去，「一去北京出差就大半年的，這回打算留多久？」心知肚明自己侄女總做空中飛人是爲了誰，但到底是忍不住數落。

　　許檬在她辦公室下意識想翹個二郎腿，看看傅媽媽，又訕訕的放了下來，「短時間內留上海了，沒差可出。」

　　許醫生看完報告，朝傅媽媽笑，「沒多大問題。」

　　「我也覺得沒什麽。」

　　「你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許醫生不著痕迹的往許檬那望了一眼，刻意提高音量，「早點讓景知把喬安娶回家，你就該跟我說再見了。」

　　許檬笑容一僵，低頭看自己修得整整齊齊的指甲。

　　「喬安？」傅媽媽坐的位置正對門口，她忽然叫了一聲，門外的喬安回頭。

　　許檬一時用力過度，指甲一不小心摳到自己的掌心，留下一條紅色的痕迹。她抬眸望過去，瞧見扎著馬尾的小姑娘經過辦公室。聽到傅媽媽的叫喚，那個小姑娘脚步一頓，轉回頭。

　　等看清裡面的人，笑容明媚得刺人眼。

　　許檬冷不丁想起表弟前兩天在一家甜品店裡聽到的那事，只覺得腦中的一根弦似乎是斷了。

　　猶豫再三，喬安仍選擇攙著爸爸進辦公室。果不其然，見著了傅媽媽和許阿姨。

　　這才隱隱明白，許阿姨大約是傅媽媽的主治醫師。

　　她笑著跟兩人打招呼，突然感受到邊上一道炙熱的視綫，她側過頭，正對上對方探究的目光。

　　目光雖帶著笑，却讓人不由自主的挺直背。

　　然後，喬安聽到一道清麗的女聲，「你就是景知的女朋友呀！」

　　喬爸爸蹙眉，看向許檬。

　　喬安眼皮一跳，她狀似平靜的迎上許檬的審視，同樣認真的打量著。

　　這姑娘長相出挑，可遠遠沒有岳思妤那麽驚艶。只是，她僅僅坐在那兒，不動聲色注視著你，存在感便極强，令人無法忽視。

　　就好似一團火，笑得熱情璀璨，眼底那抹無法言說的强勢怎麽都掩飾不住。

　　喬安心頭一凜。

　　還不及回應，傅媽媽和喬爸爸已經寒暄上了，她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只餘下數不清的忐忑。

　　她都沒跟爸媽交底，結果就被許檬揭了老底。

　　但爸爸看著很平靜，就像是跟普通老友聊天一樣，一點都沒顯露特別的情緒。

　　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兩個小護士拿著資料進來，低聲跟許醫生說話。幾個人打住話題，不欲打擾，辦公室裡只剩下小護士越說越快的醫學術語，除了許醫生，他們誰都沒懂。

　　小護士把手裡的兩叠資料交給許醫生，一不留神，邊上傅媽媽的報告險些掉落，被喬爸爸眼疾手快的接住。

　　許醫生道謝，喬爸爸趁機告辭，「我跟喬安還有事，我們先走。」

　　許醫生正忙著，朝他們略略點頭，傅媽媽却將兩人送到門口。

　　喬安和喬爸爸拐了個彎，離開科室的走廊，喬爸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