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太子柔聲地問:「寶貝兒,你如何知道的?」
林氏目空一切地望著窗外的大雨,「哼,你手下有名妖道,名叫補善。那人擅使邪功。只需得到別人一件隨身之物,就可令其橫死。這些年來幫你把壞事做盡了。沒冤枉你吧?」
太子說:「寶貝說得沒錯。補善法術蓋世,爲人又低調。我那五弟查了多年也找不出蛛絲馬迹。倒不如你這妙人兒來得機靈聰明。」
他好像被她征服得沒法安身,以卑微、扭曲的姿態跪在地上,吸食仙氣一般膜拜她的脚。表情迷醉而糜爛。這模樣已喪失人的尊嚴了,更談何太子的威儀?
王爺把豆蔻拉開不許她看。豆蔻衝他望望。王爺的表情靜得可怕,兩眼如冰窟似的泛著幽光。他綳直了身子,緩緩從袖中取出兩把柳葉刀來。
豆蔻握住他的手,「王爺,你做什麽?」
他的嘴角一獰,輕聲講了一句髒話:「弄死這對狗男女。」
豆蔻說:「太子死有餘辜,殺他是替天行道。林氏怕是不行。」
他淬了冰的眸子轉過來,「她要害你。」
「她害不死我。你先動手殺她,可能會欠下命債。下輩子要還的。你樂意讓她做你債主麽?」
王爺的眉心擰起一個大疙瘩。
豆蔻做個陰謀的表情,獻計道:「讓他們學狗叫不成麽,再相互毆打摑一百個耳光!」
王爺崩潰地瞧著她。搞來搞去就是一招「學狗叫」。狗怎麽得罪她了?
他撥開她的手,「你別管了,不弄死這對下作男女難消我這口惡氣。」
櫃子門「砰」一聲巨響,被人掀翻了。太子的暴喝砸落下來:「誰!」
燭光照入櫃中,映出棉胎上端坐的二人。宛如一對下凡下錯地方的金童玉女,面無表情衝他們看著。
林氏看到櫃中二人時,五雷轟頂似的呆住了。想到方才的事和方才的話,滿臉漲成了紫紅。
太子也像見了鬼,慌忙倒退幾步,尖聲喊道:「來人啊!」
這倒嗓的聲音使他聽著像個發瘋的老奶奶。一個胖男人和一隊護衛兵荒馬亂地衝了進來。
豆蔻認得那一身邪氣的胖男人,正是上回在拐子街見過的。想必,就是那位妖道了。
她淡定地說:「王爺不要怕,我鎮得住。」
王爺嘆氣道:「你看到了吧。一念之仁不忍下手,給自己招來麻煩了。」
豆蔻語重心長地說:「我不是不忍,是不敢。惹上因果咋辦?這種事必須要如履薄冰,慎之又慎。我寧可吃點小虧,也不想欠人命債。」吃塊肉都要以身相許呢,欠了命債還不知怎樣。
林氏這時已鎮定了下來,氣焰衝天地發出一陣大笑。
她襟懷半敞,一代妖姬似的側臥在那裡,嬌聲道:「好一朵盛世大白蓮!你不敢弄死我,我却不會饒了你。做人不能殺伐果斷、快意恩仇,不如滾去做狗——太子你是廢物麽,這麽多人在這乾瞪眼?」
她自知拿住了太子,行事大可恣肆一點。可是,別人却不知她把太子降服成狗了。
她那林家的嫡兄見她如此輕狂,敢駡太子廢物,早已嚇得面色死白,一個箭步躥到床前,甩了林氏一個脆嫩的耳摑子:「放肆的東西!還不給太子爺跪下認罪!」
事態是這一瞬間開始失控的。
這嫡兄碰了她的臉,忽然猶如瘋病發作,口水漣漣向林氏撲了過去。
一屋子的人都傻了。
太子如瘋虎般橫衝過去,與林氏嫡兄撕打起來。那兄長正用整個生命在發瘋,比紅眼的公牛還凶猛,掄起一條大胳膊就呼上了太子的腦袋。
霎時,把個嚴重腎虛的太子掄死了:頸骨哢嚓一聲響,栽倒在地。
房間裡亂成了一鍋粥。尖叫聲、脚步聲,拔刀聲,混著暴雨驚雷聲,怎一個動蕩了得?櫃子裡的一對傻乎乎地坐著,置身局外看好戲。
豆蔻說:「王爺,太子自取滅亡啦!」
霍東宸對她看看。是啊,死得也太輕賤了。現在想來,這樣的死法才配他。剛才若親手要他的命,倒髒了自己。
太子雖死,事態却還在惡化。
衆護衛七手八脚上去緝拿凶手,又有人碰了林氏,與那嫡兄劈裡啪啦爭搶起來。場面如群獸撕殺,慘烈得令人不忍目睹。林氏遭多人爭奪,屢被誤傷,渾身血斑累累。哪裡還有一絲妖姬風采?她魂不附體地尖叫:「救命啊,救命……不能碰我,都別碰我!」
豆蔻意念一動,將那些發瘋的男人都定住了。一場人間慘劇熱騰騰地中止在那裡.......
林粹兒的臉上被撓了數條血杠子,眼神亂得像暴風。驚魂不定地僵了會兒,伏在床上號啕大哭起來。她現在才明白,這能力非但不是護身法寶,反而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一不當心會將她拖入萬劫不復的地獄。
霍東宸走到妖道補善的跟前,毫不拖泥帶水地替天行道:一刀將他結果了。十分簡單地了結了此事。這地方多待一刻他都嫌髒,牽住豆蔻說,「走吧。」
豆蔻說:「林氏你離開京城吧,找個姑子廟安分待著。別心存僥幸,也別再輕狂了。老天爺看著你呢。」像是呼應她這話,外頭連連幾道巨雷轟下來。聲音比石頭還冷酷。
林氏泪如雨下,膽子都嚇破了。哪裡敢出去?
可是不走的話,等這些人能動了豈有她的活路?不是血崩而死,就是被當作妖孽燒死。
她活了三世,全是一手好牌起家,到頭來一世不如一世,究竟爲什麽會這樣?
是她太爭强好勝了麽?
她支著身子爬起來,失魂落魄向雨中走去。
冷雨把她澆透了,平生意氣也熄滅了。只覺大夢初醒,萬事皆空。
她水淋淋站在雨裡,轉身看向檐下那對璧人,凄凉笑道:「從今往後再沒有林粹兒了。我將改叫林若空。」
王爺又是一身的鶏皮疙瘩,一把拉起他的護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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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開林府,找了個地方避雨。
老天似乎不忍淋到他們,雨勢很快就小了。夜晚又恢復了寧靜的面目。好像方才的暴雨不過是一場助興而已。沒過一會,烏雲散盡了,星月重新挂了出來,光芒溶溶曳曳的。
豆蔻問他:「王爺你現在什麽感覺啊?還在氣那個太子麽?人死如燈滅,你讓他去吧。」
「不氣了。」他的語氣在淡淡地抒情,挺親密的,「現在感覺是如釋重負。」
豆蔻表示理解,唏噓嘆道:「陳年舊事終於真相大白啦.......」
他朝她投來如夢似水的一瞥,自憐地說:「……是啊,我也終於可以安心娶個媳婦了。」
豆蔻一聽,不接茬了。她默默仰望星空,自建了一個話題說:「北斗今天好亮啊。」
王爺摸了摸她的髮絲,微笑道:「你出了不少汗,回家得再洗個澡了。就用我的溫泉池吧。」
「不用,這成何體統。」她忽然正派起來了。
「……左右馬上是我的王妃了,我還嫌弃你不成?」他說這話時,臉皮一陣微痛。
「王爺不是說小人這輩子沒希望的嗎?這話才過去幾天?」
「那都是玩笑話。你再重問一遍,本王會正式地允你。」他老大不小了,眼裡的神采却仿佛是情竇初開的少年。
「我不問。我以前說的也是玩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