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豆蔻說:「我不問。我以前說的也是玩笑話。」
王爺動了動嘴角,不吭聲地隨她往前走。似乎在醞釀重大的言語,微妙地緘默著。
豆蔻覷眼向他瞧瞧。一身夜行衣的王爺融在夜色裡,渾身的輪廓極淺。只有臉是清晰的。星月爲他打了一層濕潤的柔光,綫條美得不真實。他向她看過來,眼裡漲了潮似的滿是情愫。
豆蔻自有靈性以來,對情愛這種事見多了。她也是懂的。只是一心不沾而已。
因爲它看著甜,實則是苦的。把一顆清淨的心交與愛火中煎熬,多麽傻?再美的情愛也有苦相思、怨恨痴、求而不得、輾轉反側,千般萬種熬透了,才釀出那一丁點兒甜。
甜的時候,還得擔心失去了怎麽辦。情愛就是這樣充滿怖畏的東西。
她不是不懂,是太懂了。可是,做個絕情冷漠的人,似乎又更沒意思。
有何必要吊著他呢?本來就是來以身相許的啊!
王爺用一種很深很柔的語氣說:「咳,我知道你心裡沒我。但是劉元說,焐一焐就熱了。我就想,乾脆把人娶回家焐著。」
他說這話時,手心攥得發冷。一顆心好像裸了出來,只要她丟一句重話,就能給他致命的傷。
豆蔻笑道:「那你確定能焐熱嗎?」
他的聲音更輕下去:「嗯。我曉得豆豆是怎樣的人。」
「我怎樣的人?」
「你是那種別人疼你一分,你會疼回去一百分的人。你很懂事。」
他也知道她若疼他,未必就是兩情相悅,魂夢相依了。可是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以前他頂瞧不起爲了情愛要死要活的人。現在,自己也一頭熱地要死要活了。他苦笑了一下。
一切還沒開始呢,他已是一副吃了苦的過來人模樣了。豆蔻忽然有點憐惜他。他在天上地下都是矯矯不群的翹楚,怎麽就忽然迷上她了呢?
就因爲她把他摁在狗屋裡撓了回癢癢,虐了一回?豆蔻心裡一樂。
她挺乾脆地爬到他背上,高高興興地說:「好吧,王爺,那我給你做媳婦兒。」
他一僵,站在原地笑了,滿臉幸福的潮紅……
過了一會,將一條胳膊反背過去,圈在她的腰上,以正常的步速回家去了。
豆蔻嬌痴含笑伏在他肩上,哼著小曲兒。
似乎這聲「媳婦兒」從嘴裡釋放出來,她的青澀就褪了許多。眉眼間自然而然有了女人的嫵媚。
*
太子沒了。皇帝大慟。
可是這當口,越王爺竟然要成親。還是趁皇帝上朝時求見,當著文武百官請的旨。他那父皇勃然大怒,當場拿一叠奏摺砸在了他的身上。沒有准。
但是,三個月後,王爺硬是把婚事給辦成了。
整整三個月,滿京城都在傳,他會在這一日成親。
八月十五中秋當日,從黎明開始就天將瑞兆不斷。漫天五彩雲霞流動,天空深處似有隱隱的樂聲,悠悠揚揚的。似有還無,若實還虛,叫人感到莫名的歡喜。
更了不得的是,京城中像燒了一把花火,一朵一朵奇花盛開,自宮廷到民間,自大街到深院,一夜之間鋪了彩氈似的,處處紅紫芳菲,繁花如夢。
一大早,欽天監急衝衝跑去見皇帝,面容慘白下跪道:「臣昨夜得仙人托夢,今日越王大喜,天將瑞兆。任何人不得阻撓,否則有暴卒之危。陛下須降旨普天同樂。」
皇帝本來鐵了心要派兵去鎮壓逆子的,一聽這話三魂離了七魄,膽子也快嚇破了。
這天,大街小巷都在流傳一個謠言,不知從何而起的:說越王其實幷非皇帝親生骨肉。
他的真正父親是天上的帝王。那位陛下不忍兒子投作凡胎,化作皇叔的模樣與禧妃□□好,使她暗結仙胎,生下了越王——這話無數人都信了。
那麽神功蓋世、傾國絕代的人物,豈會是當今昏君的種?這漫天的瑞兆就是佐證啊!
到了傍晚,來了一群群仙鶴和彩鳥,啼鳴婉轉,萬分動聽。銜著紅花的白鹿邁著優雅的碎步招搖過市。越王府附近的楊柳河一夜之間清澈如鏡,裡頭錦鯉成群,搖頭擺尾。更有無數彩蝶翩飛,在大街小巷的花間起舞。
這一天,連太陽也是柔情無限的。
瑞兆層出不窮,鋪天蓋地堆砌下來,都叫人有點恐懼了。
凡人們被征服得雙膝發軟,跪在了家門口。連皇帝也戰兢兢領著宮妃們,在太廟前不停地祭天。
越王到底不同凡響,把婚事辦得特別不俗。他既不抬花轎,也不敲鑼打鼓。隻和新娘一起騎在白馬上,得答得答在全城走了一遭。身後跟著十八騎親兵,莫不是鮮衣白馬,銀鞍銀轡,陣仗宛如天上的神兵……然而,這場沒有鑼鼓的婚事,在人們的心裡喧鬧了一輩子。
*
等到了洞房裡,一切終於清靜了。
紅燭跟人逗趣似的發出「呸呸」的輕響。豆蔻穿著起碼綉了十斤絲綫的喜服,端莊地坐在床邊。玉雪豐潤的臉蛋鑲嵌在濃烈的色彩間,冰清玉潔,不可方物。
這日喜宴沒請外人,就府裡親兵擺了幾桌。饒是如此,新郎走進洞房時好像還是醉了。
他走來時,一雙眼睛水靈靈的。借著酒勁把她一摟,舒坦到極致地喊一聲:「我的豆豆啊,把這交杯酒喝了。你就正式成我媳婦了。」
豆蔻甜得鼻子起了細紋,她很乖地喝了。她曉得他沒醉,只是緊張害羞。她倒不緊張。
喝完交杯酒,他的目光在她眼裡溫柔地逗留了一會。然後笑了笑,意猶未盡似的,拿起酒壺給自己繼續斟酒。塵埃落定地嘆了一聲:「時候不早了,豆豆。你先睡吧。睡裡頭的被窩。」
豆蔻跪坐在床上,「咱們不圓房麽?」
越王僵硬了一下,一層更艶的緋紅漫過了他的臉。「我立志長生,與你天荒地老。不差這一時。」
他知道,成婚這事兒是他卑鄙了。是挾恩以報。但是,他也就只要一個名份就行了。天上地下談起來,會說他就是豆豆小仙女的男人,這名份叫他想一想也是美的。
豆蔻問:「真的嗎?」
「真的。」
她對他甜甜笑起來。一對瑰寶大眼秋水波光地瞧著他。她知曉他怎麽想的:怕她委屈唄。
她可不是個矯情人。有些事她以前不願沾,可是既然沾了就會全心全意待他好,讓他做世上第一幸福的人。不然這日子有啥過頭?
人家的相公洞房裡有的,她相公也要有才對啊。
王爺被她笑得不自在,「睡吧。天色不早了。」
豆蔻一層一層脫掉喜服,將自己從繁榮的殼子裡剝了出來,只留一套櫻紅的寢衣。新郎眼神一亂,把頭別開了。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爬進自己的被窩:「本來都盼了一天了,巴著晚上洞房花燭呢。你竟然不肯,哎!」
他緩緩地把頭扭了回來。
她躺在那兒,怨怨地對著手指:「人家洞房都有魚水之歡,夫妻恩愛。我要一個人睡冷被窩。這就是你的焐焐熱哦?上了你的當了!」她唉聲嘆氣的。
王爺的道心只有肥皂泡那麽厚,如何經得住她這樣戳?
他被她甜得鼻子酸熱,眼底都濕了。喉結一升一降上下滑動。待坐了一會,把酒壺往地上一擱,揮落了帳子.......
孤單半輩子的王爺有了一份最美的花好月圓。
——小小的瞎搞甜文,謝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