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向您道歉！”林易和莊城一踏出房間門，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就出現在他們面前， 那個叫小黃的年輕人九十度鞠躬， 頭差點就要頂到門板上了。

　　莊城退後兩步， 直接撞進了走在他身後的林易懷裡。

　　林易笑眯眯地把人抱了個滿懷，還假惺惺地問道：“莊教授，您沒事吧”

　　莊城耳朵紅了紅，“沒事。”

　　林易乾咳一聲， 對著面前的年輕人說道：“好了，你的道歉我們收到了，沒關係， 你繼續工作去吧。”他有時候是心眼小了點， 但地位決定視野，他林易還不至於低下頭來和一個大使館裡的普通員工置氣。

　　小黃抬起頭來還想再說些什麼， 但看著林易和莊城已經自顧自談論起了學術問題， 他已經在喉嚨裡的話又咽了回去。

　　解釋？說自己負責的外勤工作， 剛才剛從美國警察局回來，因為國人在華盛頓公共場合大吵大鬧被帶到警察局， 自己低聲下氣對著美國員警說了好些好話， 心裡憋屈，回到辦公室才一下子爆發出來。

　　小黃苦笑一聲， 那兩位大概不會有興趣聽他解釋那麼多吧。

　　“謝謝。”小黃再次鞠了個躬，快步向辦公室走去。

　　在今天之前，他以為自己已經很了不起了， 不到三十歲，華京外國語大學畢業後直接進了外交部，隨後被派遣到美國，成為一名光榮的駐美使館工作人員。

　　家人的自豪，周圍人的稱讚，讓小黃一度認為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甚至快忘記了自己他當初想要進外交部是初衷是為了成為一個外交官，而不是普通打打雜的工作人員！

　　因著趙總理的熱情邀請，兩人留在了使館吃晚飯，晚飯前，領事部的大姐笑容滿面地拿著一份紅皮證件過來。

　　“莊教授，沒想到您年紀輕輕就已經是斯坦福的教授了啊！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大姐將證件遞過來。

　　“這是使館的證明，您有空拿著這個去美國警察局裡辦個臨時證明就齊活了，您的護照我會催著的，等辦好了第一時間給您打電話！”大姐拍得胸脯啪啪響。

　　“呦，崔大姐，您這證明夠精細啊，還有紅皮套子的？”旁邊的同事不免開口調笑。

　　那位被稱為崔大姐的工作人員瞪了說話的人一眼，“老王，就你話多，下次你護照丟了，我給你證明上也套一個紅皮套子！”

　　老王啞然，不說話了。

　　“謝謝大姐。”莊城笑著接過。

　　“謝啥呀，就是……莊教授啊，您能給我講講您是怎麼讀書的嗎？我兒子成績一直都不好，您是斯坦福這種世界級名校的教授，您有沒有什麼讀書秘方？”

　　這話問出來，林易喝到一半的水差點噴出來。

　　“我說小崔啊，人家莊教授能讀成這樣，是老天爺賞飯吃，你就別想了。”有個年紀大的同志開口道。

　　“我也沒想我兒子和莊教授一樣成為啥大教授啊，我就想讓他考上大學！”

　　崔大姐一臉期待地看向莊城。

　　眾人都以為這位大教授會推脫過去，卻沒想莊城真的認真思考起來，他沉吟片刻，把自己的學習心得一點一點掰開來仔細講解。

　　大使館的眾人起先還不以為然，但越聽越覺得有道理，紛紛湊近拿出紙筆來記。

　　林易臉上的笑容越發溫和，諾，這就是他的莊教授。

　　翌日

　　當林易由白宮工作人員帶領著走過長長的走廊向克林頓辦公室走去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不少工作人員的側目，亞裔面孔在他們這可不多見。

　　“克林頓先生，林研究員到了。”

　　“請進。”

　　威廉.傑弗遜.克林頓，第四十二任美國總統，在林易上輩子去世前，還時常出現在美國的政治新聞中，他還有一個有名的妻子，一名出色的女性政治家，第六十七任美國國務卿。

　　換成在華國，他們的女兒可以這樣說，我爸是主席，我媽是總理……

　　“你好，林易？”克林頓用的是華文，而且還挺標準的。

　　林易不免有些受寵若驚，“您好，總統先生。”

　　克林頓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請坐。”當然，這回他用回英語了。

　　“林，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當然，我的榮幸。”

　　“林，你有沒有加入美國國籍的打算？”克林頓直截了當地開口，沒有一點鋪墊。

　　林易心中一凜，還是來了。

　　隨著他在科研方面的成就越來越顯眼，國籍問題便被慢慢擺到了檯面上，在第一次改良霍爾推進器通道材料後，美國能源部官員就提過這個問題，第一根超導電纜投入使用的儀式現場，紐約市市長也曾私下詢問過林易的國籍，那時候聽到林易的回答，他的反應是，“哦，那太可惜了。”

　　林易想過太陽能電池項目後，他大概就要直面這個問題了，只是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場合，提出問題的又是這麼一位……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其實林易並不介意加入美國國籍，他向來隨性慣了，國籍這東西並不能對他產生任何束縛，該幹嘛幹嘛，說不定美國國籍還能讓他更方便為華國出力呢。而且人到晚年換回國籍也不是沒有的事。

　　林易印象中，第一位華人諾貝爾獎獲得者楊老先生，就是在晚年的時候改回了華國國籍。

　　但是現在他有莊城啊……咳咳，雖然莊教授還沒同意，但這並不妨礙林易把他放在自己未來的規劃中。

　　他的性別已經夠成障礙的了，再加個異國國籍，這怎麼進莊家大門？莊老爺子不拿掃把把他掃出來？

　　林易面上露出一絲苦笑，“總統先生，我的心上人是華國人，而且他的家庭比較守舊，如果我現在加入美國國籍，大概連追求他的機會都沒有了。”

　　克林頓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愕然的同時，面上嚴肅的表情也放鬆了些，克林頓是總統，但他也是男人，還是個浪漫的男人。

　　他對林易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表情。

　　“哦~沒錯，事業重要，但是愛情也同樣重要，我想等到他離不開你的那一天，美國的大門隨時為你們敞開，當然還有你們的家人們。”

　　後面的談話就顯得輕鬆而愉快了，林易為克林頓詳細介紹了太陽能光伏獨立發電系統，讓這位元年輕的總統很快意識到這項技術對能源行業衝擊力比他原本想像得還要大。

　　“埃克森公司？”

　　“沒錯，布林頓先生找到了我，希望和我談有關這個專案的合作。”

　　“這項太陽能電池的專利是屬於辛普森實驗室的吧？”

　　“當然，我是辛普森的雇員，這一點您完全可以放心。”

　　“還有你提到的技術發展方向？”克林頓示意秘書將資料拿過來，“光電轉換效率還能提高，我的科學顧問告訴我，在一切最優條件下，光電轉換效率達到25%以上，太陽能就有完全替代不可再生能源的可能。”

　　克林頓表情嚴肅起來，“林，你說這條路需要走多久？”

　　林易還沒開口，克林頓身後的秘書突然插嘴道：“林先生，請您保守或樂觀估計，請以現有條件為基準，客觀實際地回答這個問題，您知道的，不可再生能源在世界能源行業中的地位很大程度會影響國際關係。”

　　林易瞳孔猛地一縮，這個秘書雖然說得隱晦，但林易還是聽出了他在告訴林易，林易接下來的回答或許會影響美國對中東石油國家的態度與接下來的戰略計畫。

　　林易微微垂下眼瞼，渾身上下赫然出了一身冷汗，自認為自己算無遺策，卻差點壞了大事。

　　中東戰略，向來是美國政府及其注重的一項戰略，甚至可以這麼說，美國的霸道、美國的戰爭，幾乎大部分都沖著中東去的。

　　而華國就是在美國自以為壟斷了世界能源，聚焦中東地區的那二十年間，不聲不響地慢慢發展起來。

　　如果太陽能電池技術發展太過迅速，讓美國認識到中東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那這只美國鷹接下來的目光會放到哪裡？

　　林易的心臟幾乎在超過負荷的速度快速跳動，他默默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蓄電池技術要放一放了，太陽能光伏發電絕對不能發展太快，至少在這三十年裡，絕對不能取代不可再生能源的地位！

　　“克林頓先生，太陽能發電系統的定位就是輔助，想要取代現有能源，至少要三十年。”

　　“三十年？”克林頓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是的，您知道的，從單晶矽甚至已經達到了25%的光電轉換效率，但是它能取代現有能源嗎？不能，一是因為成本限制，使其完全沒有全面鋪開的可能，二是蓄電池技術。從提出太陽能到實現光電轉換，科研圈整整奮鬥了五十年，三十年我還是十分樂觀的估計了。”

　　克林頓聞言顯得有些無奈，“你說得對，科研這東西，都是以幾十年幾十年的。”

　　“對了，林，還有一件事和你商量。”克林頓很快從沮喪中走出來，“我想，這個技術由能源部和辛普森實驗室一起對外界宣佈，你覺得如何？”

　　“我想辛普森教授會樂意的。”想起昨天和趙鐸的對話，林易眸光微閃，“原本為了擴大太陽能電池專案的影響力，辛普森實驗室計畫拿出一百套設備送往全世界還沒有通電的落後地區，這個計畫在我們內部被稱為‘陽光計畫’，意味著陽光強大、博愛，將光芒帶給所有世界人民。”

　　林易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不過現在我想，是不是由美國能源部來做這個計畫的倡議和發起人會更加合適？”

　　克林頓聞言，眼睛一亮，陽光計畫？這寓意與美國的追求是多麼想像，領導世界，將光明帶給世界人民，至少在美國官員心中，美國一直是這麼在做的。

　　“那技術會不會……”

　　“克林頓先生，材料學與軍事機密不同，甚至只要論文一發佈，世界材料學領域的科研工作者們很快就能推斷出其中的技術手段，只是現在世界上能生產太陽能電池中的空穴傳輸材料的只有發達國家。”

　　“而且緩解世界能源危機，是每個科研工作者都應該參與並努力去做的事情，科研服務的是世界而非個別國家，我並不認為當前這項技術有任何保密的必要。”

　　哦！天呐！看著眼前義正言辭的年輕人，克林頓有一種在面對一眾國會議員的錯覺，“沒錯，林，你說得對。還有，我想比起能源部，以美國政府或者白宮的名義會更好，你覺得呢？”

　　多好的獲得名望的機會啊，美國總統可是民主投票競選出來的……

　　“當然，這能拉近白宮和普通民眾之間的距離。”林易識時務地忽視了前面那個“美國政府”。

　　“真的？你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