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通訊塔

　　“等等，你剛剛說什麼？再重複一遍？”

　　“我說我……應該不會有下次了。”

　　“不是，不是這個，上一句！”辛普森緊緊攥著羅根教授的右手手臂上的軟肉，“你說實驗怎麼樣了？！”

　　羅根教授的臉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扭曲成了絳紫色，不過為了在下屬面前保持尊嚴，他強忍著沒有痛呼出聲。

　　林易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在羅根教授快要殺人的目光中慢悠悠地說道：“哦，那句啊。我說實驗啊差不多了。”

　　“差不多？什麼叫差不多，百分百實踐理論了？十米的？成本多少？電纜使用壽命多久？電力公司能否在電纜壽命期內拿回置換成本？”

　　“拿不回也沒關係，只要差得不是很遠，那就要求政府補貼嘛！這是節約能源的大好事！這補貼就得用到這兒嘛！你們說對不對，羅根？”

　　這個鷹派科學家腦海裡轉過了無數個想法，甚至已經得出了利益最大化的方式，“林，寫份報告給我，側重于成本分析及市場化的可能性，還有相關能源政策……”

　　辛普森越說越興奮，他覺得自己答應霍恩讓林易成為自己的研究生及實驗室研究員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想起前幾天霍恩提到的交流學習、遠程指導，哦，上帝啊，別開玩笑了，知識是偉大的，神聖的，絕對不可以用這種方法來褻瀆它。

　　“好的，教授，不過現在，我們調整完參數後，馬上就要進入下一步實驗，所以……”這是送客了。

　　辛普森正處於興頭上，被林易冷水一潑，不免生出兩分不悅的心思，不就是比別人有天賦點，項目出成果快一點，有什麼了……好吧，還真挺了不起的。

　　他乾咳一聲，“好吧，那就不打擾你們了，好好努力，爭取早日出結果啊！”

　　說著快步向實驗室大門走去。

　　“我們的實驗不是本來就以市場化目標做的嗎？成本測算文件書就在桌上啊？”一個懵懂的小助手低聲問道。

　　“不知道，反正研究員說得都有道理。”

　　“哦，您說得對。”

　　辛普森一隻腳已經跨出了實驗室，他極力忍住想要轉身回去的念頭。

　　冷靜！冷靜！要沉得住氣！報告遲早會在他桌上的，遲早會的！

　　林易拍拍手，吸引眾人的目光，“好了，我們繼續，根據參數重新調整導體寬度，這回一大家一起來，在週末結束前結束的話，我們還能有一個愉快的週末！”

　　導體層帶材一根根按照順序排好，因為電纜目標長度是七十五米，七十五米的導體層帶材一直從臨時實驗室的一頭一直延申到另一頭。

　　“長度測量！”

　　“首次長度測量完畢，確認七十五米！”

　　“二次長度測量完畢，確認七十五米！”

　　“三次長度測量完畢，確認七十五米！”

　　“繞制設備準備！”

　　“設備調試完畢！”

　　“轟隆”一聲，一排導體層帶材緩緩被機器吞入腹中，又過不久，從機器的圓口中慢慢吐出了一根渾圓的半成品電纜。

　　“包繞準備！”

　　…………

　　有過一次實驗，這些小助手們的動作嫺熟了不少，從下午一直到淩晨三點，終於又一根嶄新的完整電纜出現在眾人面前。

　　明明已經連續高強度工作了十八小時，但是眾人的精神卻出奇得好。

　　林易看向莊城，莊城重新檢查了一遍資料，對他點了點頭。

　　“小子們，接上！”林易一時興奮，爆出了華文。

　　交流就是這麼神奇的事情，明明語言不通，但美利堅合眾國的小助手們卻好似都聽懂了，他們就像勤勞的工蜂一樣，不用人指揮，各司其職，配合地相當默契。

　　“呦，這何群看人的眼光不賴啊，都是會做事的。”林易嘀咕了兩句，和莊城一起坐到了監測的電腦桌前。

　　“升流器準備！”

　　“升流器調試完畢，輸出正常，隨時可開始實驗！”

　　“很好，50A”

　　100A，200A，300A，到700A的時候眾人的心都提了上來，幾個完成手頭工作的小助手，偷偷挪動腳步，伸長脖子往電腦前看。

　　“700A，電流正常。”林易不急不緩的聲音傳來。

　　“耶！”實驗室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伴隨著帶著嘻哈風的口哨，幾乎掀翻了臨時搭建的屋頂。

　　“什麼臭毛病？實驗還沒結束呢！短視！”林易語氣嫌棄，但面上確實笑著的。

　　莊城看看林易，再看看好似已經提前在慶祝勝利的小助手們，眼裡露出溫和的笑意，真好啊，如果一直是這樣的生活，那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好了，適可而止啊，別讓我拍桌子！”林易見這群小屁孩停不下來了，立刻大吼道。

　　唔，這吼聲效果出乎意料得好，歡呼聲瞬間凝結，實驗室只聽得到機器發出的轟鳴聲。

　　“一個個都穿著防護服呢，也不怕呼出的熱氣糊了眼睛。”

　　“繼續，800A”

　　“正常！”

　　“900A”

　　“正常”

　　操作升流器的何群咽了咽口水，看著下一個四位元數字，心跳得飛快，我是科研工作者，我不要去當汽修廠幹部！

　　“1000A！”

　　“砰砰砰”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目光殷切地看向林易。

　　林易不說話，嗯，沒錯，他就是故意的。

　　莊城見旁邊一個戴著眼鏡的美國學生幾乎要把脖子伸斷了，但礙于林易，腳上不敢挪動一步，心下不由好笑，便代替林易開口道：“1000A，電流正常！”

　　“哇哦！”有人發出了歡呼聲，但是這次沒人附和，於是這聲音持續了不到一秒就戛然而止，不可謂不尷尬。

　　同伴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裡明晃晃地表達出，沉不住氣，短視！

　　莊城啞然，還真是什麼樣的將軍帶什麼樣的兵。

　　“1100A”

　　“波……波動了，波動了怎麼辦！”資料還沒傳到電腦上，電能品質分析儀前面小助手就驚呼出聲來。

　　“電流輕微波動，在實驗允許範圍內。”林易抬頭瞟了他一眼，隨即看向電腦螢幕，用十分平穩的口氣說道。

　　小助手尷尬地笑笑，默默挪了挪屁股，繼續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能品質分析儀螢幕。

　　“目標值，1200A”

　　何群講升流器數值跳到1200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頭上的工作，他們不敢往林易、莊城坐著的電腦前湊，就擠到了電能品質分析儀旁邊，幾乎將坐在椅子上的觀察員擠成了肉餅。

　　漂亮的波浪，然後逐漸趨於平穩，炫目的綠燈，顯得那麼美好而神聖，沒有警報，供電正常，電能損耗在實驗允許範圍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真到了這個時候，都成鵪鶉了？”林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呦，是力氣用光了，連歡呼都不會了？”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震天的歡呼聲響起，幾乎可以稱得上刺耳。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北校區的學生們同時從夢中驚醒，帶著各式各樣口音的美式謾駡出現在伯克利上空，交織成一曲青春與夢想的變奏曲。

　　咳咳，當然，最後那個變奏曲完全是林易個人的想法。

　　“莊教授，我想這個按鈕應該由您來按下。”林易遞給莊城一個漂亮的開關。

　　嗯，沒錯，漂亮。

　　照林易的說法，這個開關必然會被載入史冊，甚至會被收錄進學生課本，如果太寒磣不是讓人笑話他們新能源中心。

　　但是你不能指望直男有太出色的審美，因此自己想像吧……

　　“我們一起。”莊城認真地看向林易。

　　兩人目光相接，那種異樣的感覺令林易心跳不由快了兩分，嗯，實驗興奮的，他這樣認為。

　　這是一個電源開關，連接的是辛普森實驗室不遠處早已廢棄的一座鐵塔。

　　這座鐵塔曾經肩負著整個伯克利地區向外通訊的神聖任務，但隨著通訊產業的發展，它已經被淘汰在歷史長河中。

　　不過因為它曾經做出的貢獻，以及拆除成本過大的原因，一直存留到了現在。

　　它已經鏽跡斑斑了。

　　林易是個商人式學者，他和辛普森一樣，一個專案成果出來第一個反應是如何利益最大化。

　　資本喜歡傳奇，喜歡聽故事。那就創造一個！超導電纜對於普通民眾來說太深奧，太遙遠。

　　但是一座用超導電纜接通電源重新亮起來的通訊塔，這就比較具象化了。

　　多麼美好的故事啊，曾經伴隨老一輩記憶的通訊塔在新科技下重現光彩，完美。

　　林易和莊城帶著小助手們走到了實驗室外的空地上。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按下手中的按鈕。

　　“哇！”

　　驚呼聲一陣接著一陣，先是忍耐許久的小助手們，再是被吵醒的學生們，接著是注意到這個特別景象的伯克利市民。

　　“真是值得紀念的一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