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些粗俗的馬賊的呼喝聲遠遠傳過來時, 坐在馬車中的少女唰的一下白了臉。
因為氣氛緊張, 這片倉促拒敵的營地很靜,所以就算隔了一點距離, 咋咋呼呼的馬賊們大喊出來的聲音還是清楚地傳入少女耳中。
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匪徒要將自己擄走,自己將會被那個粗俗的馬賊頭目糟蹋,少女臉上已經徹底沒了血色。
她呆呆地坐著, 腦子一片空白, 遠處父親苦苦哀求的聲音和馬賊們刺耳的叱罵聲還在不斷傳來。
她放在裙擺上的雙手攥得死緊,此刻在控製不住的發抖,滿是懼意的眼中已經浮現出一層水霧。
這個從小在父親和兄長的寵愛之下無憂無慮地長大的天真少女完全無法想象,自己被擄到賊窩中被那群馬賊肆意侮辱的淒慘下場。
一隻手伸過來,覆在她發著抖的手上, 手掌中的溫暖傳到她宛如凍結在冰塊中的冰冷手指上。
少女回過神來,眼眸上朦朧的水霧讓她的視線此刻有些模糊。
但是在模糊的視線中, 她依然能看到坐在對麵的人靠近過來的麵容。
瑰麗如金色寶石的眼眸微微彎起,握住她的手的少年對她一笑。
哪怕是處於四肢冰涼的驚恐之中, 眼前那張臉對她露出的微笑也讓少女失神了一瞬。
看著少年離自己很近的臉,急速跳動的心髒讓她的恐懼被驅散了大半。
不怪她一個女孩子不顧矜持、厚著臉皮也想要湊過來,實在是眼前這位美少年的容貌實在太讓人沉迷。
她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她甚至覺得,隻要眼前的少年一聲呼喚,就算是愛與美的女神阿芙朵彌爾,肯定也會心甘情願地為他降臨大地。
“別怕。”
她聽到少年對她說。
明明在這種讓人緊張的局麵之下,少年看起來卻很冷靜,甚至還在對她笑。
他笑著, 輕聲對她說:“別怕,有我在。”
或許是被那個好看的笑容所迷惑,或許是被對方的鎮定所感染,少女忽然就安心了下來。
她的手指不冷了,被讓人心動的美少年這麽握著,甚至還有點發熱。
對方靠近的臉,還有那溫柔地看著她的目光,都讓她忍不住有點臉紅心跳。
“你待在這裏,外麵的事情很快就會結束。”
再一次柔聲安慰著那個驚恐不安的少女,看到她的臉色平靜下來之後,伽爾蘭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披風。
披風被甩開,披在他的身上。
他打開馬車門,走下去。
長長的披風將他脖子以下的身體都擋住,隻露出一張臉。
為了掩飾身份而染黑的長發從少年如雪般白皙的頰邊散落,披在淺色的披風上。
當他向前走去的時候,從遠方的大漠中吹來的風就將他黑色的發絲向後高高地掀起。
幸好他披著的是遮擋風沙用的略厚的披風,並不會被風吹得飛揚起來,露出遮掩在下麵的身體。
那十來位與眾不同散發出凜然氣息的護衛裝束的男子沒有一個人出言勸說,或者上前阻攔,皆是默默地跟在前行的少年身後,顯然對其是完全服從。
馬賊們還在嚷嚷著,叫商人將他的女兒交出來,讓他們的小頭兒帶回去。
當看到那位‘少女’真的下了馬車向他們走來,而且不哭不鬧異常平靜的時候,他們都忍不住好奇地拿眼瞅了過去。
這一瞅,前一刻還在胡亂嚷嚷的粗話盡數吞咽回了喉嚨裏。
剛才還喧鬧不已的馬賊們忽然就變得安靜了下來,一個個拿著原來如此的目光瞅著他們的小頭兒。
全部都是一臉‘你竟然是這樣的小頭目’的神色。
媽的,難怪!
以前打劫過那麽多的商隊,其中不是也沒有女人,小頭兒都是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從來沒提起要搶什麽女人回去。
偏生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做出這種事來。
小頭兒肯定是之前偷偷看到過這個美少女的臉了!
他們都如此認定道。
看著薩爾神色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少女’的表情,不少馬賊心底暗暗地呸了一聲。
呸!
裝什麽都不知道裝得到是挺像的!
“擦!”
當初通知薩爾的那個青年看著大腹便便的商人,小聲和旁邊的同伴交頭接耳。
“我和你賭一個亞倫銀幣,這絕對不是那貨的親女兒!絕對是他老婆和別人生的!”
“賭個屁啊!小頭兒這回值了——”
…………
“聽說你想要娶我?”
眼前‘美少女’一句話,讓錯愕中的薩爾回過神來。
他揚了自己那雙吊梢眼,笑了起來。
看來他所料不錯,這位‘少女’肯定是什麽重要人物,
他的天價贖金有著落了。
這一刻,‘少女’的身影在他眼中已經直接換成了等重的金光閃閃的金幣。
至於馬上要成為階下囚的少女居然會對他這個劫匪笑的原因,薩爾覺得,少女大概是想色|誘自己,利用美貌讓自己心軟。
一想到這裏,薩爾就在心裏不屑地嘖了一聲。
你再好看,還能有金幣好看?
身為金幣的骨灰級死忠信徒的費拉匪團小頭目如此想著。
一雙吊梢眼頗為欠揍地抬起,他騎在馬上俯視著對方,一副懶散的神態,笑眯眯地說:“是啊,我想娶你,現在就跟我回去,做費拉的首領夫人吧?”
他一邊說,一邊故意用色迷迷的目光打量著伽爾蘭,帶著某種惡趣味想要看到對方陡然色變的臉色。
但是伽爾蘭神色絲毫未變。
他說:“好,你現在帶我回去。”
年輕的馬賊頭目的目光僵了一下。
莫非是哪家不知人間疾苦的傻白甜貴族大小姐翹家出來,故意尋求刺激?
他正在心底暗暗揣測著。
一抬頭,他錯愕地看到伽爾蘭側身就對自己的下屬們高喝起來,讓他們撤開包圍圈,放商隊離去。
伽爾蘭那理所當然對他們下達命令的姿態讓馬賊們一時間麵麵相覷,一臉懵逼。
薩爾也是目瞪口呆。
“你在做什麽?”
“命令他們讓路。”
伽爾蘭回答。
“你憑什麽覺得他們會聽你的命令?”
薩爾覺得,這個貴族少女的腦子怕是有毛病吧。
“你要娶我,那我就是首領夫人。”
伽爾蘭理直氣壯。
“所以他們聽我的命令有什麽不對。”
薩爾:“…………”
說得好有道理,他竟然完全無法反駁。
咂了咂嘴,他頭疼地想了想,抬手一揮,他麾下的馬賊便飛快撤開包圍圈,讓開路。
反正商隊的孝敬已經到手,費拉匪團慣來隻求財不傷人,他本來就沒打算對商隊怎麽樣。
要什麽商人的女兒也隻是找借口把這個可以要來天價贖金的肥羊逼出來,然後將其強行帶走。
現在既然這頭腦子有問題的肥羊自願留下來,放走商隊也無所謂。
商人忙不迭地帶著商隊離開了,當然,屬於伽爾蘭的馬車被留在了原地。
在薩爾等一眾匪徒虎視眈眈地注視中,伽爾蘭一臉若無其事地回到了馬車上,任由這群匪徒將他挾持帶走,絲毫不加反抗。
薩爾一路上都還很警惕,擔心那十來個不好惹的護衛忽然暴起,帶著這頭肥羊逃走。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無論是馬車裏的‘少女’,還是緊緊地簇擁在馬車外麵的彪悍護衛們,一路上都安安靜靜地,一聲不吭地跟著他們走,任由他們包圍住自己。
那種淡定的架勢,讓薩爾有種微妙的錯覺。
他覺得,與其說是他們綁架回去一頭肥羊,倒不如說他們看起來更像是在護送那個‘少女’一樣。
這種錯覺讓他很不爽。
薩爾一路上鬱悶著回去,等回到崖寨一看,看著寨中張燈結彩、眾人喜氣洋洋的模樣,以及寨中都已經擺好的婚宴,他嘴角不由得抽搐了起來。
原來竟是他的部下偷偷提前跑回去,向眾人宣告了他們小頭兒帶著一個夫人回來的事情。
他因為受傷一直臥病在床的父親頓時大喜,立刻指揮著眾人開始布置婚宴,打算今晚就直接舉行婚禮。
他們荒漠人可沒那麽多複雜的繁文禮節,所謂的婚宴,其實就是眾人開開心心地大吃大喝一頓,讓大家都知道誰結了婚就行了。
看著已經鬧哄哄的所謂婚宴,知道現在怎麽解釋都說不清,薩爾歎了口氣,幹脆讓心腹護送著伽爾蘭到自己的房間去,打算晚上再仔細和這頭肥羊談談。
雖然眾人都很好奇薩爾搶回來的夫人到底長得什麽模樣,但是那位下了馬車之後就一直用厚厚的披風擋住整個人,臉也隱藏在兜帽下麵,四周還有人圍著不讓別人靠近,根本看不清。
眾人隻能遺憾地看著藏在披風下的‘少女’離開了這裏。
薩爾一轉頭就被他的老爹給拽去,他這個所謂的婚宴主角還沒怎麽著,他的老爹已經喝高了,拽著他就從他小時候開始憶苦思甜,說他母親去得早,自己辛辛苦苦一個人把他拉扯大,養育成優秀的匪徒,終於親眼看到他成婚的這一天等等等等。
說到感慨之處,一個滿臉大胡子的大老爺們竟是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讓人惡寒不已。
被自家不靠譜的老爹拽著走不開的薩爾就這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家老爹大哭大鬧一頓後,抱著酒壇子直接躺倒在地,醉死了過去。
不止是他老爹,其他人也是幺五幺六地扯著他死命灌酒。
等薩爾總算是脫開身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
他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被酒氣占領的腦子清醒一些,這才快步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等到了房間門口,他忽然發現那批強悍的護衛守在屋子四周,不準任何人進入其中。
他走過去,還沒開口說話,帶頭的護衛看了他一眼,讓開,示意他進屋。
薩爾呆了一下。
等等,這裏好像是我的地盤,我的房間。
你們這種理所當然霸占我的地盤當成自己的態度很不對啊——
年輕的馬賊首領悻悻然地進了自己的屋。
抬頭,一眼看到屋子裏顯然是在等著他的‘少女’。
燈下美人,若是換成其他人,少不得失神一瞬。
但是在從來不解風情的薩爾看來,‘少女’在他眼中自動變成了等重的金閃閃的金幣。
忍耐。
這可是大筆的金幣啊,可以換來數不清的金閃閃的金幣啊。
為了可愛的金幣,薩爾哼了一聲,忍下不滿,在屋子坐下來。
“說吧,你就這麽跟我過來,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這個‘少女’淡定地著跟他一路行來的模樣,已經不是用粗神經和傻白甜就能解釋的事情了。
與其說是他挾持了她,他倒是覺得,更像是她故意碰瓷到自己身上,帶著某種目的性跟著他回來。
他倒是不在乎她打什麽主意,他們就是一幫及時行樂,度過今日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沒了明天的匪團而已,有什麽值得這種貴人算計?
“因為你說要娶我啊。”
伽爾蘭坐在桌邊,一手托著下巴,瞅著他。
薩爾:“…………”
咱能不提這茬不?
伽爾蘭笑眯眯地繼續說下去。
“不過,想娶我,你是不是該給我足夠的聘禮?”
一提到錢,薩爾瞬間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
“我沒錢!”
伽爾蘭笑了。
“我不要錢。”
他說,“甚至於,我可以給你錢,一大筆你想象不到的巨額財富。”
薩爾沉默了一瞬,他看著伽爾蘭的眼神一點點變得淩厲。
“我不知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但是帶著這麽點人就敢來到費拉匪團的地盤,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他冷笑著盯著伽爾蘭。
“就算你那些護衛很強,畢竟也隻有十來人而已。群狼還能咬死獅子,我這邊的人數是你的幾十上百倍,你真自信就那麽幾個護衛能保護好你?”
薩爾以恐嚇的口吻說道。
“的確,區區十來個護衛想要抵擋你們所有人不可能。”
伽爾蘭雙臂支在桌麵上,雙手交握在臉前。
交握的雙手擋住他微動著的唇。
細長睫毛垂下來,他說:“我看到你的寨子裏有不少的婦孺和孩子,在我被你們解決掉之前,我的護衛完全有時間衝出去抓那麽幾個做人質……”
砰地一聲巨響,薩爾的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打斷了伽爾蘭的話。
那雙吊梢眼死死地盯著伽爾蘭,原本的懶散消失得幹幹淨淨,這一刻煞氣翻騰。
“你敢動一個我的人試試。”
薩爾用極其可怖的眼神盯著伽爾蘭。
伽爾蘭和那雙凶狠的眼對視片刻。
忽然,他笑了一下。
“不錯,是個稱職的首領,算你合格了。”
伽爾蘭一邊說,一邊站起身。
他繞過桌子走到薩爾跟前,仰頭和其對視,在後頸紮成一束的黑發從他側肩垂下來。
“隻要你能把我想要的聘禮給我。”
他笑著說,
“我就履行自己身為首領夫人的義務,我給你們費拉人一個安居之所,如何?”
“…………”
年輕的馬賊首領皺著眉看著伽爾蘭。
很奇怪。
明明這個人的身型比自己矮不少,但是不知為何,他就是有種被身前這個‘少女’壓了一頭,反而是自己在對方麵前矮了一截的錯覺。
但是不得不說,這個人口中的‘安居之所’讓他驀然心動了一下。
皺眉思索了好一會兒之後,薩爾再次開口。
“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要你……”
伽爾蘭看著他,低聲說。
宛如最純粹的金子融化而成的金眸微微眯起,燈光映進去,折射出最明亮的光。
亮得讓注視著那雙金眸的薩爾一時間都覺得有些晃眼。
“……把這片和你同名的荒漠獻給我。”
薩爾的眼角猛地一動。
他剛要說話,忽然從外麵傳來嘈雜的吵鬧聲,很明顯是打鬥的聲音。
出事了?
他快步向門口走去,想要知道外麵出了什麽亂子。
但是剛走了一步,忽然轟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一腳硬生生地踹開。
薩爾錯愕地看到一名他從未見過的高大男子踹開房門闖進來,昏黃燈光下,一身漆黑的盔甲滲出絲絲夜晚的寒氣。
那名男子看了他一眼。
隻一眼,就讓他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一瞬間竟是有種被噬人的野獸盯住的錯覺,駭得他心髒都停跳了一拍。
“你怎麽會來——”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伽爾蘭看了還在這裏的薩爾一眼,吞下了後麵半句話。
順利進行的計劃突然被打斷,這讓他不快地盯著赫伊莫斯,問道:“你來做什麽?”
他的語氣中透出明顯責問的意味。
赫伊莫斯看著伽爾蘭,金紅色的眸底像是有火在燒。
他挑眉,以壓抑著怒氣而又帶著挑釁意味的目光看著伽爾蘭,說:“來搶親。”
伽爾蘭:“…………”
房間裏一時間安靜下來,氣氛不知為何忽然變得極為尷尬。
薩爾瞅伽爾蘭一眼,又瞅赫伊莫斯一眼。
看著兩人都是一臉不服氣地互瞪著的模樣,他想了想,用大拇指指著赫伊莫斯,轉頭問伽爾蘭。
“你姘頭?”
伽爾蘭:“………………”
“赫伊莫斯,你現在幹掉這家夥,我不攔你。”
伽爾蘭說,麵無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時間線是成為王太子之後。
這個應該記得了吧?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