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將那極其女性化的半透明面紗塞進馬鞍上掛著的包袱裏,伽爾蘭抬手將身後披風的兜帽戴上,寬大的兜帽的陰影掩蓋住他大半的臉,幾乎將他的容貌都隱藏了起來。
他看了看身上白色的女式勁裝上那淺粉色的繡花,頗為無奈地歎了口氣。
其實一開始伽爾蘭根本沒打算做到這個地步。
他從王宮裏偷溜出來的時候非常順利,畢竟完全沒人能想到他會突然離開,就算偶爾撞到巡邏的衛兵,以他王子的身份也根本沒人敢來盤查他。
只是,他在離開王宮最後一刻,整個王宮的氣氛突然就變得緊張了起來,巡邏的衛兵也陡然增多,當時他心裏一緊,想著糟了,被發現了。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那麼無聊居然深更半夜跑去找他……嗯,好吧,他大概能猜到是誰了。
赫伊莫斯那傢伙不好好養傷,大半夜地又潛入他的寢室裏了。
如此想著的伽爾蘭加快了速度,還好,在整個王宮都動起來之前他成功離開了。
當時,他站在王宮外一條巷子裏,就這麼眼看著那原本融于黑夜中的王宮一處接著一處亮了起來,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整個王宮都變得燈火通明,他甚至能聽見其中雜亂的腳步聲,以及隱隱約約的喊聲。
王城的城門一貫開得很早,太陽剛露出地平線就會開啟,伽爾蘭本來還想著,從城門開啟到塔普提去喚醒他這段時間足夠他通過城門了。
誰知他離開的事情半夜就被發現了,因此,王城從凌晨起就被嚴密警戒了起來,城門也被封鎖,只准進不准出,他根本沒機會出城,只能潛伏在那些商人、遊俠等人蛇混雜的地區,藏起來。
後來實在被逼無奈,只能將顯眼的金髮染黑,又換了一身女裝。
幸好他骨架不算大,身型也還算纖細,男扮女裝也不會有太大的違和感。也幸好為了方便騎馬、戰鬥等,女式勁裝也以方便和俐落為主,與男式的差別不算特別大,讓他就算扮女裝也不至於非得穿上長及腳踝的長裙,心裏勉強還承受得住。
此刻,策馬在山間小道裏沒走多久,伽爾蘭前面就出現了一個三岔路口。
他拿出羊皮紙地圖看了看,辨別了方向之後,又貼身收好。和他那個年代不一樣,在這個世界地圖是極為罕見且稀少的東西,在外流傳的地圖都非常簡陋和粗糙,而伽爾蘭帶出來的王宮地圖自然是精度最高,也是最準確的。
往左走,就上了大道,能到達城市。
往右走,還是山間小道,是偏僻的郊外。
伽爾蘭自然是調轉馬頭,毫不猶豫地奔向了山間小道的那一邊。
按照卡莫斯王兄的效率,近衛軍說不定都還要比他先到達王城附近的那些城市,他當然只能選擇那些偏僻的道路。
山間林道其實是被人踏出的道路,還算平整,兩側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林。伽爾蘭騎馬在小道上一路小跑著,明亮的陽光照下來,落在他的身上,小跑著的漆黑駿馬也顯得悠然自得。
他仰頭看向天空,放眼看去,一望無際的湛藍色天空只有朵朵白雲,偶爾數隻小鳥撲騰著翅膀從天空飛過。
這種開闊的感覺讓少年不自覺地揚起了唇角,雖然對於王兄他們有些愧疚,但是此刻他的心情有種前所未有的舒暢的感覺。
那自他再次重生以來一直隱隱壓在心頭的某種說不出的束縛感彷彿都在這一刻都散開了。
從現在起,他什麼都不需要再去考慮,再去多想。
從這一刻起,他只要去隨心所欲地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伽爾蘭伸手摸了摸旁邊的包袱,心滿意足地笑了一下,那包袱別看不大,裏面的東西可是相當值錢,足夠他富足地過上一輩子了。
他身上還貼身藏著一小袋價值極高的寶石,以備不時之需。
嗯,都是從那些王室特製的飾物上面摳下來的,畢竟直接賣王室飾物太顯眼了。
黑馬奔跑了一段時間,到了下午的時候,那羊腸小徑逐漸變得開闊了起來。
伽爾蘭隱約聽到前面有悠長的樂聲傳來,沒過多久,他就看到了那樂聲的來源。
在這條山路的前方,他看到一個長長的隊伍,隊伍的前方是一輛由兩頭公牛拉著的馬車,那馬車被鮮花裝飾著,火紅色的布條纏繞在馬車上,在空中飛舞著。
他聽到的樂聲是跟在馬車後面的人們吹奏風笛發出的聲音。
雖然是白天,但是隊伍中有很多人都舉著火炬,映著陽光,赤紅的火焰在人們手中燃燒著,和馬車後飛揚的火紅布條相映生輝。
風笛,火炬。
那是正在進行中的婚禮。
伽爾蘭勒了下韁繩,讓身下的駿馬放慢速度,以免衝撞到前面的婚禮隊伍。畢竟這條山間道路並不寬,他沒法從旁邊繞過去,只能遠遠地綴在婚禮隊伍後面跟著。
還好,那婚禮隊伍並沒有走多遠,就到目的地了。
那是山間道路邊的一個小村莊,村莊大門早有一群人在等候著,整個村莊大門都纏繞著彩色布條,小孩子們手捧著鮮花笑嘻嘻地在大門口跑來跑去。
風笛聲越發響亮,伴隨著迎接馬車的人們的歌聲在空中回蕩。
那混雜的歌聲雖然粗陋,但是在這藍天白雲之下,夾雜著喜悅歡快之情,給人一種別樣的飛揚感。
伽爾蘭忍不住在一旁駐足觀望,畢竟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亞倫蘭狄斯民間的婚禮,讓他有些好奇。
他騎馬站在那裏剛看了一會兒,就被舉行婚禮的人們發現了,沖他指點了兩下,伽爾蘭剛想著是不是自己打擾到他們,要不要趕緊走的時候,就見到有幾個人簇擁著一個老者向自己走來,似乎是想和自己說話。
伽爾蘭翻身下馬。
那個頭髮鬍子都已經花白的老人微笑著開口說話。
“路過此地的旅人,您來到這裏必定是愛的女神阿芙朵彌爾的指引,如果你感到疲憊,不如來參加我的孫子的婚宴,飽餐一頓,一同享受今日的喜悅。”
在亞倫蘭狄斯民間的傳說中,跟隨著婚禮的馬車到來的旅人必定是受到了女神阿芙朵彌爾的指引而來。如果好好地款待對方,並在婚禮上得到這位被女神指引而來的陌生人的祝福的話,那麼新婚夫婦就能一世相愛。
伽爾蘭本有些猶豫,可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民間婚禮的他實在有些心癢,想著正好肚子也餓了,可以吃頓飯就走,於是他微微躬身向老人行禮,接受了對方的邀請。
眼見‘少女’如此禮貌,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受了何等大禮的老人樂呵呵地點了點頭,然後帶著‘少女’一同進去了村莊之中。
作為特殊的客人,伽爾蘭被安置在一側,可以近距離地觀看婚禮。
新娘是個年輕的女子,一身雪白的長裙,懷中捧著的是黃金麥穗,象徵著豐收和多子。
小臂大小的愛神阿芙朵彌爾木制神像擺放在地上,前面供奉著鮮花。
新娘取下腰間的腰帶,面色羞澀地將腰帶呈送到女神像面前。
那意味著她即將獻出自己的貞潔,從少女成為女人。
伽爾蘭一邊興致勃勃地看著,一邊喝了一口啤酒,結果剛入口就噴了出來。
王宮中有各種酒液,但是亞倫蘭狄斯的民間盛行的是廉價易制的啤酒。
伽爾蘭第一次喝到這種民間的啤酒,它像奶昔一樣濃稠,又酸又苦,裏面還有很多糠粒,口感差到不行。
他一口噴出來,坐在伽爾蘭旁邊的一名婦女哈哈大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遞給他一根麥杆,指指四周,伽爾蘭這才發現,四周的人喝啤酒都不是直接喝,而是用麥杆吸的。
伽爾蘭試了一下,原來用麥稈吸啤酒就能不吸到杯底下大粒的糠粒,這樣讓啤酒的口感好很多。
他怔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啤酒很不好喝,比他在王宮中喝的酒液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四周很嘈雜,風笛混合著歌聲,亂糟糟的,旁邊粗手大腳的婦女拍著他的手臂,動作粗魯,和宮中輕手輕腳地服侍他的侍女完全是兩個極端。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就是有一種很開心的感覺。
明明啤酒很難喝,但是他彷彿是被四周熱鬧的氣氛感染了一般,在人們熱情地勸說下,一杯接著一杯地喝了下去。
伽爾蘭的酒量不是很好。
考慮到自己還在逃跑的路上,他覺得有點暈了之後就立刻停了下來,看了看天色,快要到傍晚了,而他也已經飯飽酒足了。
向款待他的老人道謝,他在祝福了那對新婚夫妻之後,起身離開了這個小村落。
伽爾蘭一直都罩著寬大的兜帽,掩蓋住大半的臉,沒有摘下來過。而那些人似乎也沒怎麼在意這一點,依然很熱情地款待了他。
離開小村莊,前行的時候他騎馬放慢了速度,一種微醺的感覺充盈著身體,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愜意感。
走了一段路後,他隱約有些困倦了,就轉頭四處看了看,找了一處青草茂盛的樹下,離路邊不遠不近,那裏有幾個巨大的岩石擋住視線,又避風又隱蔽。
伽爾蘭將馬拴在更裏面的叢林裏讓它吃草,自己就窩在那岩石窩裏面稍微眯一會兒,醒醒酒。
他四肢張開躺在草地上,太陽已經西斜,開始變涼的風掠過他有些發燙的臉頰,讓人覺得極為舒爽。
他看著天空發著呆。
其實在那個小村落住一晚上才是最好的選擇,只是他擔心給那些熱情的人們帶來麻煩。畢竟他出逃的事情王兄肯定不會廣而告之,只會用隱秘的命令,讓士兵們將自己抓回去。
如果自己在那裏留宿,追尋而來的士兵不知情,要是抓捕他的手段強硬一些,一定會打擾到婚禮。
啊啊,也就是說自己這段時間都得露宿野外了啊。
還好帶了不少塔普提配置的驅蟲粉。
仰面朝天的伽爾蘭迷迷糊糊地想了好一會兒,直到太陽都落下地平線大半了,他覺得清醒了不少,這才坐起身來,打算繼續上路了。
可是剛一起身,突然一陣雜亂而急促的馬蹄聲從道路那邊傳來,伽爾蘭立刻往岩石裏面一縮,躲了起來,偷偷地從岩石的縫隙裏往道路上看去。
伴隨著一陣大笑聲,大約十來個男子騎馬從道路上賓士而過。
他們馬鞍上都掛著大包小包,滿滿的一堆。
沒掛包袱的那幾個男人身前都有一名年輕的女子,但那些女子都不是坐在馬背上,而是臉朝下趴在馬背上,隱約有哭泣聲從雜亂的馬蹄聲中傳來。
那數十名男子如一陣疾風般掠過,沿著道路向前跑了,只留下他們開懷而放肆的大笑聲。
藏在路邊的伽爾蘭臉色陡然一變,那些女人一直趴著看不清臉,可是他認出了其中一名女子的服飾——那是他不久前在婚禮上看到過的新娘的衣服。
來不及多想,他飛快地拽出自己的黑馬,翻身上去,然後向著那群人離去的方向匆匆追去。
…………
縱馬飛馳了一段時間後,眼看著日頭即將落下地平線,領頭的男人找了一處偏僻的平地處,然後招呼著同伴們停下來。
男人此刻的心情很好,就連那些女人刺耳的哭喊聲也不能打擾到他的好心情,或者說正好相反,女人的哭喊聲在他耳中反而是極為美妙的聲音。
他和同伴將馬背上的女人扛下來,丟到了一邊的地上。反正那些柔弱的女人都被他們用繩子綁得結結實實的,根本逃不掉。
抬手拍了拍馬背上那鼓鼓囊囊的包袱,男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們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強盜,不敢去有士兵鎮守的城鎮,也只能在這些偏僻的小村莊裏搶一點東西了。
這一次運氣不錯,撞到那個小村落在舉行婚禮,搶到的財物比以前那些村莊要多了不少,足夠他們快活一段時間了。
而且還搶到了好幾個女人,雖然算不上美貌,但是也算是清秀,供他們發洩一頓之後還能賣出去,又是一筆進賬。
尤其是其中一名還是今天的新娘,更是給他一種異樣的快感。他想他今天晚上就挑這個女人了,誰也別想和他搶。
這群強盜正在鬧哄哄地收拾點火,準備大吃一頓,養足精神了,今晚拿那幾個搶來的女人好好發洩一頓。
被搶來的幾名年輕女子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起,滿臉淚痕。尤其是其中的那位一臉慘白的新娘,今天本來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這幫強盜的到來卻讓她陡然落入了地獄,一想到被強盜砍傷不知死活的心愛之人,還有自己接下來可能遭受的侮辱,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地簌簌地落下來。
火紅的夕陽落在她的臉上,越發顯出她空洞的眼神,還有臉上的絕望。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正彼此毫不顧忌地用葷話談笑著的強盜們紛紛露出警惕的神色,站起身來,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年輕的女人們無神的雙眼也恢復了一點神采,希冀地看了過去。
可是下一秒,她們眼中的希冀就消失了。
的確是有人追過來救她們了,可是來的人只有一人。
那是一位身型並不健壯的年輕少女。
而且她們還認了出來,那是婚禮時她們款待過的一位路過的旅人。
那些目露警惕之色的強盜們頓時就鬆了口氣,又露出嬉笑的眼神,就這麼大大咧咧地、隨意地站著,看著那名年輕的少女騎馬奔跑到了她們對面。
真是自不量力。
看著那斜掛在馬鞍邊上的長劍,領頭的男人在心裏不屑地想著,也不知是哪里初出茅廬自以為強大的女武者,帶著一腔熱血跑來救人,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也好。
正覺得自己這邊十來個人,女人不夠分呢,多一個也不錯。
男人掃了那個少女一眼,有些遺憾。
這個少女身材不怎麼好啊,那胸幾乎就是平的。
他一邊想一邊掃了那邊的女人們一眼,淫邪的目光在她們高聳的胸部掠過。
嗯,今晚還是在這群女人裏面挑吧,那種平胸的少女誰喜歡就讓誰……
這個強盜腦子裏的念頭還沒轉完,突然一陣風吹了過來,一下子將那名少女寬大的兜帽給吹了下去。
漆黑的長髮飛揚而起,掠過白皙的頰。
火紅色的夕陽斜斜地照在那名少女的臉上。
接連的抽氣聲在這群強盜之中響起。
這名領頭的強盜在刹那間的失神之後,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沒胸就沒胸!這個女的老子要定了!
渾身的鮮血都沸騰了起來,他一把抓起擱在旁邊岩石上的大刀,只覺得渾身燥熱,一個箭步就想要衝過去。
唰!
突然一支利箭從叢林之中疾射而出,正中他的腳前。
這個強盜被這一箭嚇得心臟猛地一縮,差點向後摔倒。
他惱怒地抬起頭,大喊了起來。
“誰!”
他怒吼道,“是哪個狗崽子,滾出來——!”
“雖然本就是一群粗俗的傢伙,但是在這位如晚霞一般美麗的少女面前還要使用如此粗鄙骯髒的語言,實在是對美的大不敬。”
一個帶著笑意的清朗男聲從上面響了起來。
那聲音極具磁性,而且動人,就如同在吟唱著詩歌一般。
“愛和美的女神阿芙朵彌爾啊~~您忠誠的信徒將會為您除去這個世界上一切醜陋的存在。”
高大的樹冠發出沙沙的響聲,一個身影從從茂密的枝葉中躍下,落在眾人面前。
那是一名身型修長的青年,漆黑的長髮在身後用鵝黃色的發繩束成一束,長長的額髮斜著從眼前滑落。
他的面容極為俊俏,一身清爽的青色勁裝,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剛才射出利箭的弓被他握在左手中,他看也不看身後那群對他怒目而視的強盜,一雙眼一眨不眨地落在伽爾蘭的身上。
那雙桃花眼微彎著,透出幾分風流而多情的韻味。
他一手按在胸口,繼續他如歌詠一般的話語。
“啊,讚美偉大的女神阿芙朵彌爾。”
他說,一臉自顧自的陶醉之色。
“感謝您的庇佑,將這位美麗的少女帶到我的身前,讓我得以清洗剛才被那些醜陋粗俗之物污染的雙眼。”
伽爾蘭:“???”
能正常地說個人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