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那緊張的氣氛很快從王宮之中蔓延了出來,開始向整個王城擴展。
一隊接著一隊的近衛隊從王宮裏匆匆奔出來,封鎖了王城中的各個街道,並在每個人流量大的地方開始搜尋了起來。
緊接著,本是駐紮在王城之外的訓練場地裏的軍團也動了起來,一小部分進入王城協助近衛軍搜尋,剩下的則是在王城四周散開,匆匆奔赴各個交通要道,設置臨時關卡把守在那裏,仔細搜尋著每一個往來的人。
一時間,整個王城風聲鶴唳。
放眼看去,滿大街都是巡邏的士兵,緊緊地盯著在路上行走的每一個人。
王城的城民們老老實實地龜縮在自己的屋子裏,近衛軍在挨個搜查著王城中的每一棟建築。而且,就連那些貴族大臣的住所也沒有放過,王室騎士團的團長薩閣出示了卡莫斯王搜查全城的王令之後,就帶著麾下的騎士們進入貴族大臣的住所之中仔細搜查。
王城裏的權貴們也都是懵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讓卡莫斯王如此大動干戈。
他們上跳下竄努力想要打探到一點內幕,可是,這一次是卡莫斯王親自下達了封口令,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內情,所以他們折騰了許久,依然是滿肚子疑惑。
巨大的王城之中,那座雄偉壯麗的王宮坐北朝南,而整個王城則是有著南門、東門、西門三個出入口。
從這天開始,這三座大門都被封鎖住了。
只准入,不准出。
原本預定在今日出城的所有人、所有商隊全部都被攔在了門口。
身著亮黑色盔甲的近衛騎士站在城門口,久經戰場的他們身上散發出的那一股染血的駭人氣息,壓制住了那些聚集在城門卻不得外出的人們的不滿。
應該很快就好了。
所有人都這麼安慰著自己。
他們再稍微等等就好了。
於是,這個再稍微等等,一等,就過了三天。
等著出城的人們足足等了三天,城門依然被封鎖著。
因為哪怕整個王城都被搜查得幾乎掀開一整塊地皮了,那些騎士們似乎仍未尋找到他們要找的人。
就在那些焦急得再也等待不下去的人們開始躁動不安的時候,上面來了禦令。
城門開放了,允許眾人出城。只是,每一個出城的人都要經過嚴格的檢查才可以。
此刻在王宮裏的卡莫斯王也是眉頭緊鎖,心情煩躁。
王城畢竟是亞倫蘭狄斯最繁華的城市,每日人來人往,進出數量極為龐大,一旦只准進不准出,王城的負荷就會翻倍地上漲,所以不可能一直這麼封鎖下去。
強行封鎖城門三日已經是極限了,所以,就算還沒找到伽爾蘭,卡莫斯王也不得不開口,放那些囤積在城中的人出城。
但是,就算允許眾人出城了,每個城門之處肯定要進行嚴密的搜查。
而且為了避免伽爾蘭失蹤的這個消息洩露出去,只有極少數幾個人知道內情,於是,這幾個知情的人就被分別派往各個城門守在那裏,以便在發現伽爾蘭王子之後立刻將其不動聲色地帶回來,不讓其他人發現這件事。
城門開放的第二天,負責看守南城門的是王室騎士團的團長薩閣。
為了避免顯眼,他沒穿王室騎士團標誌性的火紅色盔甲,而是換上了一套普通的近衛軍的盔甲。
他站在城門處,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城門口擁擠的人們裏搜尋著。
對於伽爾蘭王子翹家這件事,這位薩閣團長同樣也極為不滿。
那天上午被卡莫斯王叫去,秘密地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對身為王室騎士團團長的他來說,歷代團長的經歷都告訴了他關於王位爭奪的險惡和殘酷,父子反目、兄弟廝殺那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自從他接任團長的那一天起,他就做好了迎接這種血腥事情的準備。
誰知道,這位伽爾蘭王子竟然不按理出牌。
明明王座唾手可得,他竟是毫不猶豫地將王座給讓出來,自己跑路了!
薩閣之前還聽到有人私下議論說,伽爾蘭王子當時在議庭裏推拒成為王太子其實是在欲迎還拒,裝給大家看的。
現在,如果再遇到說這種話的人,薩閣覺得自己會直接狠狠踹那人一腳。
欲什麼迎還什麼拒啊?
那位王子根本就是招呼都不打一聲,趁著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就這麼乾淨俐落地跑人了。
……那個至高無上的王座,被眾神注視著的榮耀的王座……
雖然薩閣對名利並無留戀。
但是王座,那已經不屬於名利的範疇了。
捫心自問,薩閣自覺,如果他處於伽爾蘭王子的立場,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這麼輕易放棄唾手可得的王座,讓給別人的。
所以,就算對伽爾蘭王子的行為很不滿,但是薩閣心裏卻對伽爾蘭有了一點微妙的感慨。
這位王子……好像很特別。
……
城門口擁擠得厲害,排著長龍,每個人出城都要經過仔細的搜查,雖然很花費時間,但是在城門兩側那身披銳甲、氣勢懾人的近衛軍地注視下,就算心裏再不耐煩,每個人臉上都表現得很老實,也很配合檢查。
可以坐人的馬車、箱運貨物都是檢查重點。
啪嗒一聲,在擁擠的隊伍中,其中一匹漆黑的駿馬大概是擠得煩躁了,突然猛地一跺蹄子發出一聲嘶鳴。
那排在前面的一位老婦人被嚇了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上挎著的菜籃掉落在地上,裏面的蔬果落了一地。
下一秒,牽著黑馬的人就用力攥緊了韁繩讓躁動的馬匹老實了下來。
發覺這裏發生了騷動,一名年輕的近衛騎士立刻跑過來查看。
等他到事發處的時候,那馬已經安靜了下來。而馬的主人已經將摔倒的老婦人扶了起來,現在正蹲在地上,將散落的蔬果放回菜籃裏。
這位近衛騎士掃了一眼,就猜到前因後果了,他沒說什麼,跟著俯身,將剩下的幾個水果幫著撿了起來。
當他起身的時候,目光正好和對面同樣起身的人對上。
和他對視的一眼的少女彷彿是受驚一般垂下眼。
她低著頭從年輕騎士身側走過,將收拾好的菜籃送回老婦人的手中,然後微微彎腰向老婦人道歉。
騎士轉頭看去,就看到少女俯身的時候,那漆黑的長髮宛如在夜空中滑落的絲絨,從少女纖細的肩上滑落,露出白皙的後頸,那頸部的線條有著如天鵝頸一般優美的弧線,莫名惹人遐想。
年輕的騎士心裏一跳,想著非禮勿視,有些慌張地撇開眼。
好說話的老婦人笑著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正好也輪到她出城了,她趕緊上前接受士兵的檢查去了。
這位近衛騎士跟著老婦人一起上前,繼續履行自己的職責。
當老婦人被放行之後,他一抬眼,就看到那名黑髮的少女牽著駿馬走來。
少女依然微微垂著眼,細長的睫毛在她白皙的頰上落下一層淺淺的影子。
她的下半邊臉上圍著一個面紗,一般來說,接受檢查的時候是要取下面紗的,但是少女那個面紗是半透明的,就算擋在臉上也能看到少女的全臉,根本遮不住容貌,反而讓原本就面容精緻的少女更多了幾分朦朧的美感。
她牽著的那匹黑馬的馬鞍一側掛著一個包袱,一柄長劍從包袱中伸出來斜斜地擺著。
似乎有些內向的少女安靜地站在近衛騎士和守城的士兵面前,不等他們發話,她就主動取下那半透明的面紗,等待著他們的檢查。
她身著淡藍色的女式勁裝,個頭偏中,手腳修長,身軀勻稱得恰到好處。
少女展露在陽光中的面容就像是剛剛盛開的點綴著露水的花蕾,但是那種美麗並不顯得嬌柔,眉眼中還隱約透出一抹英氣。
如墨色一般漆黑的長髮並未紮起來,而是就這樣披散在肩上。那漆黑額髮散落在頰邊,越發襯托出少女肌膚的雪白。
那雙眸,雖是微垂著,卻也是亮如晨星。
唇上一點紅脂,讓少女的唇看起來鮮紅欲滴。
年輕的騎士覺得,這恐怕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美麗的少女。
難怪要用面紗擋住半邊臉,畢竟這樣一張美麗的面容,實在是太容易引來狂蜂浪蝶了。
騎士心想。
如果自己不是在執行公務,他恐怕都要忍不住上前搭話了。
但是很可惜,自己現在在值守。對他來說,職責大於一切。
以責任為重的騎士毫不猶豫地放棄了追求這位美麗的少女的機會,將心思放在了履職之上。
按捺住惋惜的心情,這位近衛騎士盡職盡責地檢查了一番,抬手示意少女可以離開了。
黑髮少女對他表達謝意一般輕輕點了下頭,抬手將面紗重新戴上。
然後,她就安靜地牽著自己的駿馬向前走去。
在她往前走的時候,站在城門中的薩閣團長目光向她看來,恰好能看見她側臉。
少女的側臉雖然被半透明的面紗掩著,也依然掩不住她的美貌。
但是,已將身體和靈魂都奉獻給王室的薩閣團長對女色從來都是毫無興趣的。此刻,他目光在少女臉上微微一掃,就不在意地移開了,抬眼向下一個即將通過城門的人看去,尤其注意去看人群中少年模樣的年輕人。
少女神色淡然地從他身邊走過。
一縷微風從城門口吹來,將少女漆黑的長髮輕柔地吹起一縷,自薩閣肩膀上掠過。
換成其他男人,怎麼都會心裏一蕩,忍不住回頭看一眼。
但是,心如鋼鐵的薩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一雙炯然有神的眼依然銳利地在人群中搜尋著。
少女走出了城門,等人稍微少一點之後,她一個翻身,乾淨俐落地上馬。
駿馬一聲低鳴,然後在少女嫺熟的駕馭下小跑了起來。
一開始因為人多,速度還不快,等人越來越少之後,它的速度就越來越快。
很快的,它在大道上飛馳了起來,馬尾飛揚,馬蹄啪嗒啪嗒地踩踏著地面,在身後留下陣陣塵土。
就這樣縱馬飛馳了一個多時辰,見身下駿馬似乎有些疲憊了,少女這才放慢了速度,在一個分叉口從大道拐入旁邊的羊腸小徑之中。
這裏已經處於偏僻的郊外,人煙稀少,而她現在縱馬慢步著的小道幾乎看不到人影。
少女抬手,摘下臉上的面紗。
‘她’一直微垂著的眼抬起來,風吹起她額頭上的黑色額髮,那蓬鬆的黑色額髮落進‘她’眼底的影子也隨之散去。
陽光落進‘她’的瞳孔中,映出明亮的金色光芒。
‘她’抬起手,用力地按在胸口。
不久之前,胸口裏的那顆心臟曾經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破胸而出。
緊……緊張死我了!
按著胸口,伽爾蘭那種心臟都快要撞破胸口的緊張感到現在都揮之不去。
城門那裏,薩閣一眼看過來時,他臉都僵住了。
幸好面紗掩蓋住了當時他嘴角的僵硬,讓他勉強撐了下來,沒有當場露餡。
還好……還好…………
一邊繼續縱馬在小道上慢步前行,伽爾蘭一邊心有餘悸地想著。
還好負責看守這個城門的是薩閣。
薩閣畢竟和他見面次數不多,對他不是很熟悉。
這要是換成凱霍斯或者赫伊莫斯任何一個人,他就算染黑了頭髮,換了這身女裝,肯定也立馬會被識破。
想到這裏,少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他總算是成功地逃出了王城了。
已到了午時,太陽高掛天空,刺目的陽光直射大地。
沐浴在明亮的陽光之下,黑髮的‘少女’一催身下駿馬,再一次縱馬飛馳而去。
漆黑的長髮在空中飛揚著,偶爾洩露出一點微不可見的金色痕跡。
被他拋在身後的王城隨著駿馬的飛馳,漸漸離他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