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前殿之中,燈火通明。
巨大的神像佇立在地面上,那一隻獨瞳被光影交錯掠過。
黑袍祭司站在高高的石階之上、巨大神像的腳下俯視著下方的眾人,彷彿是代替著他身後的神像俯視眾生。
甜膩得讓人不適的香氣充斥著明亮的前殿,彷彿能滲透到人的身體深處。
石階之下,所有人都已經倒在地上,昏睡了過去。
一個個臉上都露出極為痛苦的神色。
他們像是在做著一個無止境的噩夢,卻無法從噩夢中醒來,只能在夢境中徒勞地掙扎著。
黑袍祭司神色淡漠地俯視著眾人,陰影之下的嘴角上揚,浮現出一抹笑意。
從一開始,他就靜靜地站在這裏。
他從容的、居高臨下地看著眾人陷入幻境之中——那是能誘發出每個人心底最沉重的記憶的幻境,挖掘出每個人心底最恐懼的、最渴望的事情的幻境。
渺小的人類在自己心底的痛苦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沒有人能戰勝自己,哪怕是世上最武勇的強者也會在他自己面前倒下。
他們將就這樣在痛苦之中永遠地沉睡下去,再也不會醒來。
愚蠢而卑微的凡人啊。
被所謂的感情左右著,因此而痛苦著、掙扎著。
愚不可及。
而他,輕易地就能讓所有人陷入痛苦之中,操縱著他們的喜怒哀樂。
他就如同高高在上的神靈一般,俯視眾生。
將目光從那些愚蠢的凡人身上移開,黑袍祭司轉身,仰起頭,用狂熱的目光注視著高大的神像。
偉大的萬物之神提姆亞特——
請您賜予您虔誠的信徒不朽的永生——
形態詭異卻又奇妙地給人一種柔和感的巨型神像矗立在巨大的高臺之上。
神像的尾巴從上面延伸下來,沿著自己的獨腳盤繞一圈,然後,尾端末梢嵌入在青石板平臺的中間的六菱形祭壇之中。
手臂粗的矮柱環繞在祭台四周,青石板上鏤出的紋線蔓延著,描繪出複雜的圖紋。
那紋路宛如雲朵,又似海浪,形成漩渦般的痕跡,將所有符紋的盡頭都彙聚到中心。
圖紋漩渦的中心,神像的尾巴末端在那裏微微上揚。
黑石雕出的尾端末梢卷起,中間留下一個洞口的空隙,像是在等待著什麼插入其中。
黑袍祭司舉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權杖。
那權杖足足一人多高,杖身是黑曜石雕琢而成,一條似蛇非蛇的生物自下而上纏繞在杖身。
到了權杖頂端,此物張開口,托起一顆渾圓的球體。
那顆球體似乎是青石,卻又在火光下散發出金屬般的質感和光澤。
一條條細長的紋路雕琢在青石球上,鍍上一層螢光,映著火光,讓那些神秘的符紋因為凹陷淺溝的光線折射散發出淺淺的光澤。
黑袍祭司慎之又慎地舉起權杖,輕輕地將權杖插入神像尾端末梢卷出的洞口之中。
當權杖插進去的時候,那尾巴末端彷彿輕輕地動了一下。
哢嚓一聲,權杖與卷起的尾端洞口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就像是權杖原本就該矗立在那一處一般。
普通人無法看見,可是黑袍祭司卻隱隱能看見,一絲絲灰黑色的氣從地下冒出來,然後,像是被吸引著一般彙聚到權杖的四周。
那一縷縷灰黑色的氣息飛速地沿著祭壇地面上的紋路蔓延而去。
逐漸地,形成一個無形的旋渦,帶著風壓向四周散開。
無形的氣流飛散開來,將祭司的黑袍下擺刮得搖擺不休。
寬大的兜帽從頭上滑落,一張蒼老的臉暴露在燈火之下。
雪白的發在無形氣流中狂亂地飛揚著,兩道黑青色的符文紋在他的頰邊,讓他的面容越發顯得詭異。
滿是皺紋的臉上,唯有一雙眼亮得可怕。
他張開雙手,眼中滿是狂熱。
“啊啊……我感覺到了您的氣息……您的回應……”
老祭司站在無形的旋渦旁邊,高舉雙手,一臉熾熱,滿眼的瘋狂。
他那似吟似呐喊的古怪強調在石殿中回蕩著。
“偉大的萬物之神提姆亞特啊。”
“萬物終將消逝,當那一天來臨之時,就是您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刻。”
灰黑色的旋渦無止盡地旋轉著,越來越大,越來越深,一縷縷無形的灰暗氣息從旋渦中散逸出來。
它們向著四面八方游離而去,它們將散落於大地的四處,落入每個人的心底,誘發所有人心底最深沉的欲望,讓所有人被引誘著一點點化身為貪欲的奴隸。
然後,什麼都不用再做,被貪婪侵蝕的人類將會自我毀滅,連同這片大陸一起——
老祭司站在祭壇之前,祭壇之中形成的漩渦導致的無形氣流掀著他的長袍,掀起他蒼白的發。
他站在那裏,宛如神的使者一般,從容而立,俯視著從一側的陰影中走出來,深深地低著頭跪伏在他腳下的幾名信徒。
幾乎所有信徒都已經為了神靈奉獻了血肉,只有這三個,他特意留到最後。
“這只是一個開始。”
蒼老的祭司說,
“我們要將偉大的萬物之神的氣息傳遍整個大地。”
明亮的燈火從兩側照來,巨大的神像佇立在他身後,投下漆黑的影子。
他站在光影交接之處,宛如被神秘的氣息包裹著。
他沙啞的聲音環繞在石殿之中,回蕩開來,經久不絕。
“當卑微的人類自我毀滅的時候,就是神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刻。”
“偉大的神將降臨世間,為萬物帶來終結,為我等帶來真正的永生。”
黑袍祭司抬起手,指向臺階之下。
“去吧,時隔多年,神所選中的祭品已經在神的指引下,再一次回到御前。”
他說,
“去將這個祭品送入祭壇之中。”
那三名信徒起身,迅速來到昏迷的眾人身邊,將赫伊莫斯帶到祭台之中。
當赫伊莫斯被送入祭壇的一瞬間,一股濃郁的灰黑色氣息從旋渦裏分離出來,緩緩地向赫伊莫斯蔓延過去。
它一點點地將赫伊莫斯環繞著,彌漫在他周身,氣息滲入他的身體之中,幾乎與之融為一體。
黑袍祭司輕輕點了下頭,然後回頭看著下方依然昏迷不醒的眾人。
“亞倫蘭狄斯的王……”
凝視著伽爾蘭,黑袍祭司喃喃自語。
“……那前所未見的明亮的靈魂啊……必須將其獻給我神。”
隨意點了一名信徒,黑袍祭司指向下方。
“去吧,神的僕人,為偉大的神將獻上那名年輕的王者的頭顱。”
信徒無比虔誠地俯身行禮。
然後,他站起身走下石階,來到少年的身前。
少年靜靜地躺在地上,側著身,金色的長髮在石地上散開。
明亮的燈火映在他的側臉上,讓他垂落的細長睫毛在頰上映出玫瑰色的影子。
他閉著眼,眉目安然。
微微晃動的燈火中,躺在石殿的地面沉睡著的美少年宛如畫一般,安靜而又美好。
站在他身前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舉起手中的寬劍。
一劍砍下。
鋒利劍刃向沉睡中的伽爾蘭的脖子直劈而去——
…………
……………………
嗚的一聲,那是窗外的汽車疾馳而過時發出的鳴笛聲,將努力做題的少年吵醒。
他轉頭看了一眼窗外,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時暗了下去,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窗臺上。
微涼的夜風將細雨吹進來,落在屋內。
少年趕緊起身,走過去將玻璃窗關緊。
透過窗子,他看著外面的夜空。
整個天空被厚厚的黑雲籠罩著,漆黑一片,不見月光,不見星光。
他看著窗外,莫名有些失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他似乎在什麼地方看過一望無際滿天星光的夜空。
那個夜空,萬丈星空,美得讓人心醉。
在他仰望星空的時候,有人在他身邊,不止一個人,陪他看著星空,聽著海浪在夜空下拍打的聲音一陣陣傳來。
【……不要忘記……】
啪,雨忽然大了起來,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發出響亮的聲音,將少年從恍惚中驚醒過來。
他搖了搖頭。
錯覺吧。
他從不曾去過海邊,怎麼可能看過海邊的星空。
很晚了,再這麼熬夜下去,腦子會更不清醒,他該睡了。
少年這麼想著,抬起手打了個呵欠,轉身打算收拾東西去睡覺。
忽如其來,在他抬起手的時候,他的手腕一輕。
像是戴在手腕上的什麼東西斷開,掉在他的腳下。
他下意識俯身,將腳下的東西撿起。
被他撿起來的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手鏈,雖然是純金的絞線,卻因為時間太久早已不復當初的光滑和明亮。絲線已很是粗糙,還褪了色,變得灰濛濛的。
灰金色的絞線穿著一枚青金石護身石符,打磨得並不算好的石符因為常年被佩戴著、撫摩把玩著而變得光滑圓潤,只是石符上雕刻的守護符文歪歪扭扭,顯得粗陋不已。
一瞬的死寂。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就連窗外的雨水都凝固在半空中。
啪嗒。
明亮的燈光下,一滴水珠掉落在那枚光滑的青金石符。
少年的眼窩隱藏在額髮的陰影之下。
明亮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他頰邊那道淺淺的水痕。
…………
……………………
男人一劍劈下去,眼看冰冷的劍刃就要砍斷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脖子——
忽然,少年緊閉的眼一動。
他一睜眼,銳利的金色就從額髮的陰影中迸出。
伽爾蘭猛地抬起手。
鏗的一聲脆響,他手腕上的鐵甲護腕擋住了向他劈來的利劍。
劍刃從護腕上擦出激烈的火花,向一側滑去。
戴在手腕上的灰金色絞線斷裂開來,串連著的青金石護身石符應聲落地。
伽爾蘭猛地起身,伸手一把抓住那名邪教徒握著劍柄的手,用力一扭。
在對方因為疼痛而下意識鬆開手的時候,他一下奪下對方的寬劍。
然後,雙手握緊劍柄,一劍向前刺去。
寬劍狠狠貫穿了男人的胸口,男人睜大眼,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伽爾蘭,身體卻已經不聽使喚地重重向後倒去。
砰地一聲。
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瞳孔放大,寬劍插在他的胸口。
伽爾蘭站在死去的邪教徒身前,輕輕地喘著氣。
一邊平復著急促的呼吸和劇烈的心跳,他仰起頭,向上看去。
剛才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原本面對著祭壇站著的黑袍祭司,他轉過身來,站在高臺上俯視著他,眼底露出一絲詫異,似乎是在不解他為什麼能醒來。
伽爾蘭的目光從黑袍祭司和跪著的兩名邪教徒身上掠過,然後,落到了祭壇上。
黑青石的權杖靜靜地聳立在祭壇中間,彷彿有無形的氣流漩渦在它周邊湧動著。
他俯身撿起斷裂的護身手符,深深地看了一眼。
【伽爾蘭,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忘記,你是亞倫蘭狄斯的王太子,是亞倫蘭狄斯未來的王。】
那一天,在明亮的陽光下。
將王太子的頭冠戴在他頭上的卡莫斯王的聲音彷彿再一次在他的耳邊響起。
這是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第一次雕刻出來送給王兄的粗陋護符。
它一直都被他的王兄戴在手上,從不離身。
直到那一天……
從此之後,這枚陳舊的護符就戴在了他的手上。
將斷開的護符塞進腰帶中,伽爾蘭伸手,撿起凱霍斯身前的長劍。
“別擔心。”
他對他昏迷的騎士低聲說,“我會結束一切,讓你們醒來。”
握緊長劍,伽爾蘭站起身,手指用力地扣緊劍柄。
濕潤的金髮從他頰邊散落,露出他金色的瞳孔。
他站在那裏,仰頭注視著祭壇之上的黑袍祭司,手中利劍指向大地。
少年王的目光明亮而銳利。
那種眼神竟是讓黑袍祭司的心臟不由得猛烈地跳動了一下。
他見過這樣的眼神。
在很多年前。
那個可怕的……無人能敵的男人……
卡莫斯王。
至剛至陽的王者,烈日伴其左右,一切陰影在其面前無所遁形。
萬般邪術,鬼魅伎倆,皆不能沾染其分毫。
讓萬物教又恨又怕的雄獅的王者。
那目光所及之地,萬物教的教徒無不為之顫慄。
而現在,他竟然在這個少年王的眼中看到了和那位令人顫慄的獅子王一樣的眼神。
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黑袍祭司原本淡漠的臉色一變,猛地沉下來,變得冰冷。
不能讓他活下去。
絕對不能讓這個年輕的王者活下去!
黑袍祭司臉上露出狠色,冷聲開口。
“服下神藥,殺死他,將他的血肉獻給神。”
他一聲令下,跪在他腳下的兩名教徒就毫不猶豫地吞下了隨身攜帶的‘神藥’。
先服下藥丸的教徒眼中帶著狂熱的神色,奔下石階,猛地向剛剛走上石階的少年撲去。
已經踩上石階的伽爾蘭邁步向上走去。
他走得並不快,但是一步一步,異常平穩。
他始終微微仰著頭,銳利的目光看向前方。
黑袍祭司站在高臺上,居高臨下,俯視著向他走來的伽爾蘭。
“你還在堅持什麼?”
他用低沉的聲音說著。
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充斥著這座石殿。
黑袍祭司的聲音彷彿能伴隨著香氣滲入人心,動搖人心。
“命運早已註定,不可改變,無論你怎麼做,它都會按照既定的軌跡進行。”
在祭司低沉的話語中,吞下藥物的教徒已經從上面兇猛地向伽爾蘭撲來。
伽爾蘭身體一側,向一旁避開。
撲下來的教徒撲勢太急,見伽爾蘭避開,想要停下來已經停不住,他從伽爾蘭身側擦肩而過,向下踉蹌幾步,才勉強停下腳步。
他轉身欲再撲過去。
可是就在他才轉身到一半的時候,一道劍光掠過,他的頭顱陡然高高飛起,在空中劃開一個弧度,跌落在石階下面。
他的身軀轟然倒下,從他脖子中噴出的鮮血染紅了少年的長靴。
“或許的確就像你說的一樣,有既定的命運的存在……”
伽爾蘭仰起頭,金色的瞳孔和黑袍祭司對視了一瞬。
他臉上的神色很平靜,唯有那一雙金色的眸,亮得驚人。
“但是,不能因為這樣,就什麼都不去做。”
他繼續向上走去,步伐堅定而有力。
被血染透的長靴每走上一個石階,就留下一個清晰的血紅腳印。
那雙亮得驚人的金眸讓黑袍祭司心底莫名地不安了一瞬,而後立刻被他強壓下去。
他看著已經走到石階中間的少年,目光陰冷。
站在他身前的教徒發出野獸般的咆哮,雙目通紅,狀若瘋狂,手持寬劍猛地向伽爾蘭劈去。
伽爾蘭敏捷地向一側躍開。
已經變得力大無窮的教徒兇狠的一劍劈裂了伽爾蘭剛剛站著的石階。
寬劍嵌入石階之中,就在教徒想要將其拔出的時候,伽爾蘭已經徑直沖到他的身前,手中長劍狠狠地從他的眉間刺進去,貫穿了他的頭顱。
黑袍祭司額頭的青筋猛地跳動了一下,他的眼底浮現出一絲慌亂。
他強行將那種慌亂的感覺壓下去,仍然從容地站在祭壇旁邊,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向他走來的伽爾蘭。
“年輕的王者啊。”
他說,低低的聲音宛如歎息。
“被眾神利用的棋子,命運的傀儡,何等可悲的存在。”
他說,
“你要繼續自己這種被可悲的命運嗎?”
拔出長劍,伸手一推,將攔在自己身前的邪教徒的屍體推倒在一邊。
伽爾蘭仰起頭,他看著黑袍祭司,忽然笑了一下。
他笑著說:“無所謂。”
黑袍祭司的神色一僵,他看著伽爾蘭再次邁步向他走來,眼看就要走到他的面前,一時間,他再也保持不住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態。
他的臉上露出怒意,沙啞的聲音陡然提高。
“你的一生都只是在被眾神擺佈著而已!就算這樣你也不在乎嗎?”
“是的,就算是那樣也無所謂。”
少年回答,篤定的,坦然的。
他的眼銳利如劍,亮如晨星。
他腳步沒有停留,繼續一步步向上走去。
那個眼神……
和那個可怕的男人一樣的眼神……
【陽光所到之處,一切陰影無所遁形。】
黑袍祭司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無意識中,他後退了一步,似乎是在畏懼走向自己的少年。
等他意識到這一點,像是想要壓住自己心裏的忽然湧出的懼意,他厲聲道:“亞倫蘭狄斯的王啊,你的所作所為都只是徒勞!你無法改變既定的命運!更救不了任何人!”
伽爾蘭搖了搖頭。
“不,我救了亞倫蘭狄斯,救了無數的人。”
他平靜地回答,繼續平靜地向祭司走去。
“無論這是不是你口中命運的安排,我救了無數的性命,那就是事實,誰都不能否認。”
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驚慌,黑袍祭司的臉上早已沒了不久之前宛如神靈的高傲和淡漠。
他驚恐地看著伽爾蘭,不明白為什麼香氣和神賜予他的力量沒有任何作用,只能無措地又後退了一步。
一邊後退,他一邊不甘心地繼續厲聲說下去,想要讓伽爾蘭動搖。
“你會被拋棄,被眾神拋棄——像你這樣的棋子,當你徹底沒用的時候,你就會被眾神、被命運捨棄!”
“棋子也好,傀儡也罷,無論背後的真相是什麼,那都和我沒有關係。”
伽爾蘭說,他已經走到了祭司的身前。
他銳利的目光凝視著祭司那張蒼老而灰敗的面容,緩緩地舉起手中的劍。
“我只是在以我自己的意志,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守護亞倫蘭狄斯。
守護我身邊的人。
守護這片大地。
和眾神無關,和命運無關,這都是我自己的意志。
黑袍祭司面色惶恐,踉蹌著後退。
“不……不該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他語無倫次地說著,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不該違背天命……神告訴我了……天命早已註定,亞倫蘭狄斯的滅亡,萬物的終結……這都是天命,註定的天命……”
“你不該……也不能違逆天命……沒錯,你不能這麼做……”
他絮絮叨叨地說:“天命如此,你不能……”
一道銀白色的劍光在空中掠過。
劍光劈裂了黑袍祭司的胸口。
老人的瞳孔陡然放大,映出從自己裂開的胸口飛濺出的鮮血。
他曾經無數次從祭品身上看到過,卻是第一次從他身上噴濺出來。
他睜著眼,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他倒了下去,仰面朝天,倒在了祭壇之中。
從他胸口流出來的血,染紅了青石板上一道道紋路。
他還沒有死,張著嘴急促地呼吸著,睜著眼,不甘而怨毒地盯著伽爾蘭。
伽爾蘭淡淡地看了一眼倒在他腳下的蒼老祭司。
目光一掠而過。
然後,他轉身,握緊手中的劍,向另一側走去。
當他前行時,鮮血就沿著他手中的劍滴落在他走過的地面。
看著伽爾蘭走去的方向,祭司的臉陡然扭曲。
他的眼底寫滿了驚恐,趴在地上艱難地掙扎,拼命地向前伸手,想要阻止那可怕的一幕。
“不!你不能這麼做!不……不——”
在老祭司竭盡全力的嘶吼聲中,火光在晃動,光影在石殿之中交錯。
巨大的神像矗立在陰影之中。
那彙聚在權杖四周普通人所看不見的灰黑色旋渦像是在懼怕著什麼一般收縮在一起,激烈地搖晃著,彷彿隨時隨地都會崩潰。
它彷彿是在瘋狂地抗拒著,刹那間,一股無形的氣流以祭壇為中心在石殿中向著四面八方猛地噴湧而去。
伽爾蘭站在祭壇之上,站在黑青石權杖之前。
無形的氣流激烈地從他身邊呼嘯而過,環繞在他的周身,兇猛地肆虐著,讓他金色的長髮在其身後如雲霧一般飛揚著。
“我是亞倫蘭狄斯之王。”
“眾神之子。”
他說,飛揚的額髮下,沙瑪什的符文如燃燒的火焰一般。
“如果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天命……”
一道雪白的劍光在空中掠過。
哢嚓一聲。
祭壇中心的黑青石權杖被少年王一劍劈斷。
大殿中彷彿有一股龐大而無形的氣流在這一瞬間轟的一下整個兒炸開。
“我就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