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肖勁做藥物分析需要幾天時間。
寧輕把藥交給肖勁後就先回了公司。
秦止交給她的日記和相冊她還沒時間看,昨晚加班回家太晚,吃完飯洗漱完只來得及試著登陸了一下寧沁的企鵝空間。
空間裡麵的東西不多。寧沁不是喜歡在公共場合記錄生活的人,只有寥寥幾句話和一些旅遊日記,還有一些旅遊照片。
最後一句簽名,是她和朵朵四十天時的合影,配文很短:「四十天的女兒,我在她也在,可是你呢?」
寧輕想起了網路上很流行的一句話,我們這代人,網路id就是墓碑,每一次QQ簽名都有可能是我們的墓志銘。寧沁當初寫下這句話時,或許從沒想過,有一天是他還在,女兒也還在,偏偏就隻缺了她一個。
她的空間是開放的狀態,簽名下是一長串的留言,陌生的ID,傷感的留言,任誰也沒想過,有一天好友列表那一長串的頭像中,有一個是再也不會點亮的。
寧輕不知道秦止第一次看到這一條簽名時是怎樣的感受,更不知道這五年來,他每次點進來時是以著怎樣的心情,也或許是,他再也沒勇氣點進來過。
她的心情從看到那一條簽名開始就一直很壓抑,寧沁的留言板上也被各種感傷的情緒侵占,寧沁的朋友原是不少,只是五年下來,她的空間已經慢慢變得荒蕪,能記住她的,還記著她的,除了幾個關係比較好的,大概也就只剩下秦止了,而五年來還走不出來的,大概也就只剩下一個秦止了。
甚至連她這個親妹妹,除了不知名的傷感,竟也已經沒了太多傷痛的情緒。時間是很好的療傷藥,只是在秦止身上失了效。
寧輕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心疼秦止。
雖然他從沒說過當初為什麽會在寧沁懷孕的時候音訊全無,黎茉勤也一直念叨著他無情無義,寧輕竟開始傾向於相信,他當年是有什麽隱情,一個會記著她所有的喜好所有的生活習慣的男人,寧輕相信這樣的男人不會是黎茉勤口中無情無義的男人。
因為昨晚看得心情太壓抑,寧輕沒再繼續看下去,很早就睡了。
今天上班時寧輕沒遇上秦止,早上晨會她請假去藥檢所了,下午也沒什麽交集的地方。
寧輕沒什麽事也不好巴巴地上去找秦止,況且她也確實沒什麽事,見面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下午下班時間沒到徐璟就來接她,他約了她一起去吃飯。
吃飯時寧輕提起想暫緩婚禮的事,徐璟沉默了會兒,問她為什麽。
寧輕也說不上為什麽,那天之後,她只是突然對婚姻產生了恐懼,也隱隱對自己是誰有些懷疑。
寧輕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許多過去的東西她記得模模糊糊從沒一個清晰的記憶,她從沒費心去探究過,或者去追問過,她知道自己受過重傷頭部也受過重創,她一向將這些歸結於頭部重創,向來很從容地接受這種現象,對她來說,認真地過完每一天就夠了,實在沒必要再去費心回想過去,因為那些於她似乎不是那麽的重要。
只是最近總無意識說出的話,大腦無意識冒出來的一些片段總在若有似無地困擾著她,她潛意識裡對朵朵的心疼,莫名想靠近秦止的感覺也讓她困惑。不知道是不是受秦止的影響,在他一次次地把自己當成寧沁之後,寧輕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寧沁了。
這樣的想法有些荒唐和瘋狂,寧輕卻控制不住,在她自己沒想清楚前,寧輕不想輕易結婚,況且,她甚至覺得,她對徐璟沒有愛情。
這些問題都不是曾經的寧輕會去考慮的,但現在她控制不住去思考。
寧輕沒有把心裡的真實想法告訴徐璟,她不知道該怎麽說,也怕說出來後他說她有毛病。
徐璟是心理醫生,還是精神病醫生,寧輕懷疑她真把這些念頭告訴他了,他會不會逮著她回去認認真真地給她做一個檢查,這麽多年來她一直在接受他的心理治療,寧輕覺得自己是沒事了的,徐璟卻總不放心她,每個月總還要給她例行檢查一次。
寧輕好不容易借著工作忙兩三個月沒光顧他的工作室了,不想再因為這些事又讓他拿這個說事,因此面對徐璟的為什麽,寧輕還是習慣地以工作忙當藉口。
徐璟只是看著她,眼神安靜,卻像能洞穿人心般。
他也確實能看透她。
「寧輕,你只是在找藉口。有什麽話連我都不能說了嗎?」徐璟說,徐徐的聲調,不容反駁。
寧輕沉默了會兒,也就乾脆看向了他:「我是真的沒有做好嫁人的準備,當初我也沒打算接受求婚的,我是被嚇暈過去的,一覺醒來就成定局了。說實話,我不太適應得了你家的生活,尤其是你媽,我覺得我的性格和她不對盤,她也並不是喜歡我,只是因為她的寶貝兒子喜歡我了,她沒辦法才不得不接受我的。我不太敢想像,我嫁過去後將面對怎樣一種生活。以我個人的經濟能力,我完全可以讓自己過得很舒服自在,可是我現在卻莫名其妙地要將自己置於一種婆婆不喜丈夫不親的陌生環境裡,你說我這是何必呢?」
「我沒有和你不親。我承認我這幾年為了工作是有些冷落了你,但絕對不是不愛你或者怎樣。」徐璟反駁。
寧輕點點頭:「我知道,我不是抱怨的意思,我只是舉個例子。但我是真的沒做好從一個自由自在的單身女人向一個處處看婆婆臉色的小媳婦轉變的心理。希望你能再給我一些時間。」
「寧輕。」徐璟沉吟了會兒,「我想結束這邊的工作,我們婚後回美國定居吧,我們的條件可以很快拿到綠卡。」
寧輕一愣:「回美國?」
她對美國沒什麽記憶,雖說大學是在紐約念的,但她因為當年受傷的緣故,研究生是在國內念的,寧輕發現她對大洋彼岸的那個國家沒有那麽大的期待。
「我不想去那邊。」寧輕這次很堅決,「我不習慣那邊的生活習慣。再說了,你媽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來了,旭景也是她讓我來的,她就願意讓我們去國外定居?」
何蘭還惦記著徐家的家底,怎麽會願意讓她這麽個兒子兩手空空地去國外定居。
徐璟卻是完全不擔心這個問題。
「我會說服她的。我的工作本來就是做科研的,你說你想在留在國內工作,我是因為你才回來的,但是我發現,那邊的科研環境更適合我。」徐璟看著她,眼神溫柔,近乎哀求,「寧輕,這麽多年來一直是我在讓著你,你也為我讓步一回行嗎?」
寧輕垂下眼瞼:「去美國定居的事我可以再考慮考慮,但是婚禮的事,我還是希望能先緩緩,我現在不能嫁人。」
徐璟也退讓了一步:「讓我再考慮考慮好嗎?你提得太突然了,說實話,我也沒做好心理準備。」
寧輕自然是同意,畢竟是她剛提出來,他沒有一口回絕就是要轉圜的餘地,徐璟一向尊重她。
徐璟看她點了頭,人也鬆了口氣,笑了笑:「好了,我們好不容易抽個時間出來吃頓飯,別因為這個鬧得不愉快。」
抬手招來服務員替她又點了份甜點。
兩人吃飯吃到一半時徐璟手機響,有客人來訪,挺重要的一個客人,助理讓他回去一趟。
寧輕看他還要忙,也就說道:「你先忙吧,我一會兒一個人回去就行。」
「一起回去吧。」徐璟說,「我總不能每次都丟下你就走。客人也只是谘詢些事,要不了多長時間。」
「真不用,我過去又得打擾你工作了。」
徐璟歎了口氣:「寧輕,把你一個人扔在外面我不放心,一起吧,一會兒我順路送你回去。」
寧輕還想拒絕,徐璟做了個「打住」的動作。
「你男朋友整天累死累活的,加個班你就不能稍微陪一下?」
徐璟說得可憐兮兮的,再配著可憐兮兮的神情,看著像被遺棄的小狗似的。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寧輕身為他的女朋友,也不好再拒絕,也就跟他一塊回了他的工作室。
來訪的客人是一名中年貴婦,寧輕也不知道她要谘詢什麽,一進去就將近三個小時沒出來,寧輕在沙發上等徐璟,等著等著竟慢慢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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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輕第二天沒去上班。
晨會時秦止又沒看到人,忍不住皺了下眉,連著兩天沒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這麽一想他有些心神不寧,乾脆放下了筆,看向部門經理姚建,往寧輕座位指了指:「寧輕怎麽又沒來?請假了嗎?已經兩天了怎麽沒一個人通知我?」
「她昨天下午有過來。」姚建解釋,「今天是請假了的,請了半個月婚假,過幾天要結婚,估計得忙婚禮的事。」
秦止臉色當下就不太好了,手中筆記本往桌上一扔:「她的工作直接向我匯報,一聲不吭就請了半個月的假,也沒事先和我提過,誰給批的假?」
姚建也不知道寧輕請假的事沒和秦止提過,被訓得有些膽戰心驚,卻還是硬著頭皮:「何總批的,她說晚點會和您說,估計一會兒會說吧。」
秦止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突然竄起的火氣:「今天幾號了?」
「十五號。」有人答。
十五號?
秦止不覺擰了下眉心,記得寧輕提過婚禮就在二十號,沒想著一下子就近了,更沒想到,寧輕已經開始請婚假籌備婚禮了。
經過這麽一鬧,秦止也沒了開會的心思,草草聽其他人匯報完,說了句「散會」人就先回了辦公室。
剛回到辦公室就遇到了何蘭。
何蘭剛從茶水間回來,手裡還端著杯咖啡,看到秦止,也就順道和他提起寧輕請婚假的事來。
秦止面色淡淡:「婚假的事我沒批準。要請假讓她自己來!」
推開辦公室門就先進去了,將手中的會議筆記往桌上重重一扔,人也在辦公椅上重重坐了下去面色有些沉。
助理在外間看到了,提心吊膽地不敢多說。
「小陳!」秦止直接衝辦公室外喊。
小陳膽戰心驚地進去。
「我讓你調查的事怎麽樣了?」秦止看他,臉色不好,語氣也跟著不好起來,「就徐璟搞的那些研究項目實驗等,都調查多少天了,怎麽一點結果也沒有?」
小陳被訓得不太敢吭聲,秦止也就三天前才讓他找人調查,這些都是高保密訊息,能不能調查到還是個問題,哪裡是要結果就有結果的。
「怎麽不說話?」秦止看他沒吭聲,嗓音沉了沉。
「我再催催。」小陳趕緊道。
「嗯。」
揮手把人趕了出去,秦止往桌上的台曆看了眼,今天確實已經十五號了。
寧輕把那些日記相冊抱回去也有兩天了,當初的短信秦止昨晚也全都發回去給她了,寧輕那邊一直沒什麽反饋,也不知道是沒想起來還是,她真的就只是寧輕……
秦止不太願去想後麵這種可能,胸口還壓著一團火,連向來喜歡的工作也完全沒了心情,財務報表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心裡一個煩躁,乾脆一下子用力全扔在了桌上,拿過手機,想也沒想就撥了寧輕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接電話的是寧輕,嗓音帶著濃濃的睡意,似乎還在睡覺,沒怎麽清醒過來。
「還在睡覺?」秦止忍不住皺眉,側頭看了眼電腦,都快十一點了。
濃濃的鼻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對啊,請問您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