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是真是假
唐玉澤等人從沙漠聖域回到玉鼎山的時候, 正是傍晚, 夕陽斜照,紅霞滿天,整座山染上了一層薄薄的光暈, 朦朧而神聖。
貔貅翅膀一振, 沖向半山腰的宮殿,宮殿廣場上, 早已立了數道人影, 護山大陣洞開, 迎接他們的歸來。
巨翅帶來的氣流, 揚起宿清雲的髮絲和衣袍, 坐在他肩上的君烜墨小身子往後仰了仰,他迅速抓住一縷髮絲,以防自己被吹飛了。
貔貅四肢一著地,立即聳動肩背,催促上面的人下來。
唐玉澤率先跳了下來, 眼睛一溜,看到站在宿清雲身邊的秦重, 幾步走了過去,伸手與他的手握了握。
“我回來了。”他興奮地說。
秦重關心地問:“順利否?”
唐玉澤得意地笑道:“自然。”
秦重拍了拍他的肩,讓他穩重些。唐玉澤鬆開他,轉而恭敬地朝宿清雲和——他肩上的小魔尊行禮。
“宿尊主, 尊者, 小的幸不辱命, 大功告成了。”
宿清雲溫和地望著他。“辛苦了。”
唐玉澤道:“不辛苦,不辛苦,小的也就耍耍嘴皮子,真正出力的是赫連帝君和雲君上,哦,還有姬公子。”
赫連丹拉著姬楓涯的手,和雲逸塵一道向宿清雲和君烜墨行禮。
“屬下等已見到邪光神帝,具體細節,需進一步稟報。”赫連丹道。
宿清雲點頭。“那便等巫王來了,一道進天宮吧。”
“是。”眾人應聲。
那廂,貔貅聽到天宮,圓滾滾的龐大身體蹭了過來,差點擠扁了唐玉澤,秦重適時地把他拉到另一邊,以防他被壓成肉餅。
“它是怎麼回事?”君烜墨挑釁地打量貔貅那肥碩的身體。“為何出去一趟,胖了一圈?”
唐玉澤哈哈一笑道:“離開的時候,小邪纏著邪光神帝求了一頓好吃的,吃飽了不就胖了?”
“找邪光要吃的?”君烜墨挑眉。以它的食量,邪光恐怕要被它掏空了。
宿清雲拍拍貔貅的大腦袋道:“下回不可貪吃。”
貔貅喪氣地垂下頭,略顯委屈。它都好久沒吃飽了,好容易逮著一個能喂飽它的人,怎能錯過?
“巫王來了。”有人輕呼一聲,眾人抬頭,只見一艘寶船徐徐地朝玉鼎山飛來。
俟藺封站在船頭,有些迫不及待,擺放在身兩側的手,緊緊握成拳頭。
雷辛和霍奇站在他的身後,一臉擔憂地望著他。這幾日,巫王一直心神不寧,只因宿尊主和尊者派人去沙漠尋找邪光神帝。這麼多年來,他們與蠻族交過無數次手,邪光神帝不曾見過,卻時常撞上那化胎蠻族。每每遇到金髮金眼的廖瑾,巫王總是氣憤難當。
那蠻族不但侵佔了廖瑾的遺體,竟還改變了頭髮和眼睛的顏色。
寶船漸漸地降落,俟藺封壓下心中的焦慮,待船停穩後,優雅地步下階梯,雷辛和霍奇亦步亦趨地跟隨。
二十年來,巫王體內的死氣被貔貅吸食得差不多了,他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健康,如今氣色紅潤,步履輕盈,一身飄逸的月白色法袍,襯著一頭如墨的青絲,充滿了靈秀之氣。
“宿尊主,尊者。”俟藺封文質彬彬地向宿清雲和君烜墨作揖。
宿清雲微微點頭,溫和地道:“既然人齊了,便一道進天宮吧。”
他手掌一展,雲霧騰騰,錦繡天闕圖飛至空中,刷地打開,發出一道金光,籠罩住廣場上的所有人,眾人瞬間被吸了進去,一晃眼,已出現在天宮的中央大宮殿裡。
霍奇抓著雷辛的手,一臉興奮。作為巫王的巫士,他們有幸進入天宮,這濃郁的玄靈之氣令他心曠神怡。巫王在天宮裡有專屬的宮殿,趁著主子們要商議大事,他就拖著雷辛跑去跟蜃龍玩了。
蜃龍正盤旋在中央大殿,感應到主人的歸來,它抬起龍頭,然而,當看到圓滾滾的貔貅時,它噴出兩團氣,一臉不屑地遊走了。
霍奇趴在廣場的欄杆上,望著飛遠的蜃龍,一臉遺憾。
“我還想與它玩呢!”他嘟嚷。
“難得進來,抓緊時間修煉才是正事。”雷辛揪住他的衣領,縱身一躍,跳上長刀,禦刀飛行。
“哇呀呀呀——”霍奇手忙腳亂地纏住他,生怕被甩下去了。這天宮懸浮著無數的宮殿,卻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誰知掉下去會掉到何處?
貔貅孤伶伶地站在廣場上,盯著棄它而去的龍和巫士,一臉委屈。
中央宮殿的殿堂裡,宿清雲坐在首席,仔細地聽著唐玉澤講述沙漠裡的奇遇。
“……我們在沙漠裡轉了一兩天,那個颶風啊,滿天黃沙啊,還有禁制,弄得人暈頭轉向,完全摸不清路線,幸而雲君上二十年前進沙漠時做過印記,我們方摸到了那片綠洲。”唐玉澤說得手舞足蹈,眼睛不時地往赫連丹和姬楓涯那邊瞟去。
赫連丹的位置靠近宿尊主的右手邊,姬楓涯的位置與他並排,兩人挨得近,姬楓涯時不時地往赫連丹那邊靠,極為親近,看得唐玉澤眼角抽筋。
赫連丹握住姬楓涯伸過來的手,忽地抬頭犀利地迎上唐玉澤的視線,唐玉澤尷尬地一笑,別過臉,輕咳一聲,繼續道:“那綠洲竟然擴大了,與玉鼎山一樣,引出靈脈後改善了沙漠的地質。”
“如此說來,綠洲的靈脈不比玉鼎山的小。”宿清雲道。
“不錯,我們再看到綠洲時,已經綠意千里了。”唐玉澤感歎地道。
“你們靠近綠洲,難道沒有受到蠻族的攻擊?”巫虞妖姬問。
“顯而易見。”唐玉澤攤手。“有個驅蛇的女人圍住了我們。”
接下來,他把與那女人的戰鬥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聽得其他人額冒青筋。
“說重點。”君烜墨不耐煩地打斷。
唐玉澤的話戛然而止,雲逸塵見了,捂嘴一笑。
秦重一把按住唐玉澤的肩膀,小聲提示:“巫王正在盯著你。”
唐玉澤神情一整,嚴肅地道:“在小邪的幫助下,我們甩掉了不計其數的蠻士,快進綠洲時,遇上了廖瑾。”
一直低著頭的巫王,終於抬起頭,黑絲帶雖綁住了他的眼睛,卻不能阻止他的神識在唐玉澤身上打轉。
唐玉澤挪了下屁股,被多雙眼睛盯著看都不及巫王停留在他身上的神識來得令他彆扭。接下來的話,他不知如何說,才能讓巫王的打擊小一些。
“你們又打了一架?”宿清雲問。
“哦,那倒沒有。”唐玉澤搖頭。“他還挺友好的。”
“友好?”宿清雲想起二十年前被蠻族攻擊的那個夜晚,廖瑾帶著蠻士,騎著鐵甲龜,包圍住他們,三言不合就開打,對巫王可並不友好。
“也許他忌憚赫連帝君和好吃死氣的小邪,所以沒有一罩面就打架,反而還熱情地邀請我們進他們的聖域。”唐玉澤道。
“聖域?”君烜墨輕哼一聲。“邪光當此處是昊天界?”
“莫非他在昊天界也有個聖域?”唐玉澤疑惑地問。
君烜墨道:“天尊座下的十二尊神帝,皆有一個聖域。聖域即是他們的封地。”
“原來如此。”唐玉澤道,“怪不得聖域裡的佈局與天宮極為相似,有數千座浮島,浮島之上有宮殿,裡面充滿了玄靈之氣,只是完全沒有天宮的氣勢恢弘。”
“居然還有玄靈之氣?”君烜墨道,“他倒會享福。”
唐玉澤擺手道:“那裡的玄靈之氣極為稀薄,不足天宮的千分之一。”
宿清雲看到欲言又止的巫王,便對唐玉澤道:“阿澤,那廖瑾身上可有蹊蹺之處?”
唐玉澤道:“他身上的問題大了。”
“此話怎講?”俟藺封沉聲問。
唐玉澤一不做,二不休,直言不諱。“真正的廖瑾並未死,那蠻族廖瑾,就是巫王的道侶廖瑾。”
巫王倏地起身,走到唐玉澤面前,顫聲問:“此話當真?”
唐玉澤坐在椅子上,微微仰頭,望著巫王蒼白的臉色,他斬釘截鐵地道:“千真萬確,不信你問雲君上和赫連帝君,問姬公子也成。”
俟藺封迅速地轉身面向赫連丹。
赫連丹輕輕地點頭,沉著地道:“他不但未死,邪光神帝的惡魂還寄宿在他體內,兩魂一體共存。”
俟藺封後退數步,秦重見狀,立即起身,上前扶住他。
“多……謝。”俟藺封撫著額頭,眉心突突地刺痛,借著秦重的摻扶,坐回椅子。
“這還真像是邪光會幹出的事。”君烜墨哈了一聲,小手摸著圓潤的小下巴。
“兩魂一體……”宿清雲沉吟一聲,道:“那平日帶著蠻士,攻擊無定地界的那個人,可是邪光神帝?”
唐玉澤與雲逸塵對視一眼,正欲開口,赫連丹先說話了:“不是,是廖瑾,邪光神帝並不能離開聖域。”
“……是廖瑾……”俟藺封有些怔愣。“怎能會……是廖瑾?”
若那化胎蠻族,真的是阿瑾,為何次次與他碰面時,皆兵戎相見,從不手下留情,無定地界因蠻族的入侵,從一塊富饒的土地變成了貧瘠荒蕪之地,陷他於不義之中?
若他是阿瑾,為何從來不尋他,拿出真情實意,坦白身份?而不是毀滅一座座城市,帶來無盡的死氣,擄掠無辜的巫人和巫修者!
若他真是阿瑾,為何變得如此冷酷無情,毫無從前的慈悲之心?
不!
不可能!
他不可能是阿瑾!
一定是邪光神帝的惡魂,故意混淆人,才說廖瑾未死。
在俟藺封的質疑中,赫連丹概述地講了聖域裡事,邪光神帝看到留影石裡魔尊大人後反應如何,聽得宿清雲頻頻用手指戳君烜墨,其他人更是驚訝不已。
君烜墨躲開宿清雲的手指,跳到了他的頭頂,繃著臉問赫連丹:“你確定他喊我尊上?”
“是。他不但敬稱你為尊上,還下跪了,自稱是你忠實的下屬,追隨你五千萬年。”赫連丹道。
君烜墨道:“你們四個皆是聰明之人,居然信了他的鬼話?”
唐玉澤搔了下頭,道:“這……不能吧?他堂堂神帝對尊主卑躬屈膝不說,還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對我們客氣有加,親自送我們出聖域,又換廖瑾出來,把我們送到了沙漠邊界。”
“師兄為何覺得他的話不可信?”宿清雲問。
君烜墨冷笑道:“他是天尊座下的十二神帝,只聽命於天尊,豈會敬我為尊上?他在我手下一起征戰過數個小界,此事不假。若是善魂對你們說他忠心於我,或許還有幾分可信度,但從惡魂的嘴裡道出忠心,可笑之極。”
“難道我們被騙了!”唐玉澤又驚又怒。是邪光神帝偽裝得太好,還是他們太蠢?真是陰溝裡翻船,竟毫無戒備之心就上了當。
赫連丹微微眯眼,道:“與我們合作是真,忠於尊者是假。”
君烜墨道:“不錯,總算還有個聰明的。”
唐玉澤摸了摸鼻子,雲逸塵汗顏。
“他離不開聖域是真,想搶回高塔里的善魂和本體,亦是真。”姬楓涯道,“他借著廖瑾的身體,常年活動在無定地界附近,使之沙漠化,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要靠近的地方是祈天城。”
俟藺封一震。“祈天城?”
姬楓涯道:“我看過地圖,祈天城距離無定地界最近,只要吞下無定地界,到達祈天城指日可待。”
“巫王被孤立,離伊或許有一份功勞,但把謠言散播到整個巫修界的人,正是廖瑾。”赫連丹看向巫王,殘忍地點出真相。
俟藺封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宿清雲眼裡閃過不忍,他問道:“若是如此,我們還有必要與邪光神帝合作麼?”
“為何不合作?”君烜墨從他頭上飛下來,懸浮在半空,寒聲道,“他若敢陽奉陰違,本尊就叫他碎屍萬斷。”
宿清雲歎道:“師兄,真計較起來,我們才是有求於人的一方。”
他們想要邪光神帝手中那個可穿梭各界的法寶,就必須與他談條件。
君烜墨老神在在地道:“放心,他比我們更迫切回昊天界。”
“為何?”宿清雲問。
君烜墨的包子臉上露出諷刺的笑容。
“作為一隻忠犬,定然是一心一意地回到主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