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很護短
雷辛和霍奇守在水榭的門外, 焦躁地等待著,然而,等了許久, 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們疑惑地互視一眼。雷辛想以神識窺探, 卻驚訝地發現神識被擋住了, 無法穿透。
“不該讓他和殿下單獨呆在一起。”霍奇不由自主地取下背後的弓, 緊緊捏在手裡。
“若他真是廖主子……應該不會傷害殿下。”雷辛的手把在刀柄上, 一臉不確定地道。
“他是蠻族!”霍奇瞪大眼睛,低喝。
“但他是廖主子。”雷辛歎了一聲。
“人是會變的!”霍奇不屑地道, “何況他成了蠻族, 立場與我們不同。”
“也許他是被迫成為蠻族。”雷辛皺眉道。
“若他傷了殿下,即使他是我們曾經的主人, 我亦不會放過他。”霍奇咬了咬牙。
談話間,水榭的門突然打開了,兩人迅速地往旁一讓, 瞪著從裡面出來的金髮男子。
廖瑾左右看了看他們,嘴角噙著笑, 慢悠悠地跨出門檻。
“你們二人還真忠心。”他丟下一句話, 袖袍一甩,迤迤然地走了。
霍奇和雷辛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愣了半晌, 猛然回神, 他們身影一閃, 迅速地進入水榭。
地上破碎的瓷器赫然入目,他們一陣緊張,抬頭看向觀賞平臺,但見巫王正背對著他們,蜷縮在美人榻上,而一直系在眼睛上的黑絲帶,竟落在美人榻下麵的地毯上。
“殿下!”雷辛往前跨了幾步,想看看他的情況。
“無事,出去。”躺在美人榻上的人低喝一聲。
“殿下,他是不是對你——”霍奇心急地問。
“並無……你們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俟藺封道。
霍奇看向雷辛,雷辛沖他搖了搖頭,兩人恭敬地行了禮,輕手輕腳地退出去,水榭再次陷入了寂靜中。
美人榻上的俟藺封淚流滿面,手中緊緊地握著一塊玉佩。
玉鼎山的夕陽似浴火鳳凰,雲舒霞卷,璀璨奪目,遠山蒼茫,倦鳥歸飛,依山而建的樓亭殿閣,映著晚霞,絢麗多彩,晚風清涼,立於懸浮的長廊上,看眼前這如畫的風景,心情莫名的平靜。
廖瑾的手搭上欄柱,一頭金燦的長髮隨風飛揚,眼睛映著夕陽,染成了橘紅色。
“……我為何不強迫了他?”他低聲一笑,重複邪光神帝的問話。
輕輕歎息,他道:“我給不了,不如斷了他的情,再不必為我思憂,待將來我不在了,他就不會為我流淚。”
‘你甘心麼?’
“不甘心又如何?我……已經不是我了。”他輕閉眼睛,微微仰頭。“從成為蠻族起,我便已失去了擁有他的資格。”
‘可惜你不願追隨本尊。’
廖瑾沉默,沒有回應邪光神帝的話。突然,他神色一整,慢慢地轉身,笑容可掬地望向來人。
“見過宿尊主。”他微一行禮。
宿清雲朝他點了下頭,道:“無需多禮。”
廖瑾直起身,往他身後掃了一眼,發現君烜墨並未隨他一道。
“廖公子好興致。”宿清雲道。
在天宮裡,他被師兄纏著研究那勞什子的雙修秘笈,被迫看了數頁,胡鬧了許久,終受不住,忍不住逃了,留師兄一人在天宮。
出了宮殿,偶遇在廣場徘徊的唐玉澤,便招呼他,唐玉澤立即向他稟報商議的結果,直道廖瑾戴上那封靈鐲後,十分配合,不過,太配合了,反而令人生疑。
這一點,宿清雲倒不怕他半途倒戈,邪光神帝想取回本體和善魂,只能與他們合作。倒是他們商議結束後,廖瑾跟著俟藺封要敘舊一事,讓宿清雲有些放心不下。
本著關心和愛護下屬的原則,他準備過去看看情況,走到這空中回廊時,看到了獨自立在其上欣賞風景的金髮男人,便走過來與他打聲招呼。
廖瑾望著眼前這位溫文爾雅的朱袍青年,不敢輕慢。“景不迷人,人自迷。在下離開無定地界時,玉鼎山還只是玉石山,不想百年過去,此處春意盎然,綠蔭崢嶸,生機勃勃。”
“這需功歸於山裡的靈脈。”宿清雲道。
“是啊,在下修行千年,從不知玉鼎山內藏著如此龐大的靈脈。”廖瑾感慨。
“我聽阿澤說沙漠綠洲裡的靈脈,不比此山的靈脈差。”晚風吹起宿清雲柔滑的青絲,完美無瑕的臉在夕陽的照耀下,鍍了一層金光,如神祗般,聖潔不可侵犯。
廖瑾怔了怔,垂目道:“不瞞宿尊主,沙漠的靈脈並非真靈脈。”
“哦?”宿清雲疑惑。
廖瑾道:“實則那是一塊神奇的土壤,乃是邪光神帝的法寶。”
“神奇的土壤?”宿清雲沉吟一聲,不禁想起曾聽過的民間傳說,他笑問,“莫非是息壤?”
“息壤?”廖瑾一愣。
宿清雲見他困惑,解釋道:“此乃我那小界神話傳說裡的法寶。古籍記載,息壤者,言土自長息無限,故可以塞洪水也。不過,是否真有此神威,無人可知,畢竟我那小界以凡人諸多,修士鳳毛麟角,甚至不可追尋。”
廖瑾詫異地道:“若言無限生長,倒是與綠洲如出一轍。那土壤之上充滿了玄靈之氣,無懼死氣,蠻族憑藉玄靈之氣亦可修煉,於我等而言,實乃無價之寶。”
宿清雲點點頭。“邪光神帝來自昊天界,雖被分魂封印了本體和善魂,但還有些自保的手段,無可厚非。”
倒是師兄,身為昊天界數一數二的能人,從魔修界的封印裡出來,居然連個儲物袋都沒有,更不要說甚麼法寶了。除了他的法袍和本命武器,真可謂一窮二白。
宿清雲輕咳一聲,問道:“不知廖公子與巫王談得如何?可有解開巫王的心結?”
“這……”廖瑾遲疑。一時摸不准宿尊主的心思,只能謹慎地回道:“藺封他……唉……一時難以接受我蠻族的身份。”
宿清雲看到他臉上的失落,問道:“怎麼?不歡而散了?”
廖瑾苦笑。“我身上的死氣雖淡薄了,但藺封仍然承受不住,單是與我共處一室都令他不舒服,何況是敘舊呢?”
宿清雲道:“巫王這些年深受死氣之苦,如今在貔貅的幫助下,身體有所好轉,他會排斥你,也是情理之中。”
廖瑾轉頭望向夕陽,頹喪地道:“是我害了他。那年……我若未讓他留在萬西城,他便不會受這份苦。”
宿清雲微微側首,安慰道:“往事不可追,今夕尤可待。如今你們已重逢,該珍惜當下。”
廖瑾勉強一笑,搖頭道:“只要我是蠻族,與他便再無可能了。”
宿清雲擰眉,不解。“為何不可能了?因為你身上的死氣?”
“是啊。”廖瑾歎息,眼裡有遺憾。
“但是,你對他餘情未了,不是麼?”宿清雲問。
廖瑾沉默。他猜不透宿尊主問此話的用意。
宿清雲見他不答,語重心長地道:“我和師兄欲去往昊天界,巫王既成了我們的追隨者,自要隨我們離開巫修界,你體內的邪光神帝取回本體,融合善魂,必定也要返回昊天界。到時候,你將何去何從?無了邪光神帝,蠻族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被巫修者消滅是遲早的事。在無眷顧之人的世界,寂寞的死去,該是怎樣的孤獨和淒涼?”
廖瑾的金眸裡閃過一絲厲光,情不自禁地握緊拳頭,緊繃肩背。
“大道三千,殊途同歸。你又豈知蠻族修到最高境界,仍身帶死氣?我曾聽師兄言,昊天界只有玄靈之氣,諸界飛升至昊天界者,無不吸收玄靈之氣提升境界。”頓了頓,宿清雲直視他,墨黑的眼睛犀利異常,仿佛透過他的身體看到了體內的另一個神魂。“你或許可問問邪光神帝,他來自昊天界,與生俱來的究竟是死氣,還是玄靈之氣?”
廖瑾瞳孔一縮,直覺醍醐灌頂。
宿清雲溫和地笑道:“巫王與我有恩,我曾承諾他,從蠻族手中搶回‘廖瑾’的遺體。如今你未死,引你來見他,算是完成一半諾言。倘若你們之間有芥蒂,而因此傷了巫王,我自不會袖手旁觀。我是個極為護短的人,見不得下屬受到傷害,所以,希望你或者說邪光神帝,能夠好好思量。”
“宿尊主……”廖瑾一臉震驚。
宿清雲眼波一轉,眉宇間不自覺地流露出威嚴,看得廖瑾心頭一駭。
“正所謂有情人終成眷屬,但願你與巫王能冰釋前嫌,解開心結。”稍微抬了下手,宿清雲轉身走了。
廖瑾瞪大眼睛,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語。
有一瞬間,他竟在這境界普通的青年身上感到了不怒自威的磅礴氣勢,莫說他,便連他體內的邪光神帝似乎也被震懾到了。
直到看不見宿清雲的身影,廖瑾方長吐一口氣,抹去額角的薄汗。
‘……他不簡單……’
“什麼?”
邪光神帝的心語斷斷續續,廖瑾問了數次,方聽清了。
‘……他的身上……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氣息……我仿佛在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