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關心則亂
這是一套極為繁瑣的寬袖長袍小法衣, 裡外共四件套,修身的長袍外, 多了一件輕薄的外衫,下擺拖曳及地, 袖袍寬大累贅,金絲線刺繡而成的符文排列成精美的圖案,為黑色的衣袍增添點點星光, 當君烜墨灌注魔氣進符文陣法中時, 陣法啟動, 整套衣服流光溢彩, 耀眼炫麗。
“好了。”君烜墨擺弄著袖子道。
宿清雲立即轉身, 桌面上那閃閃發亮的精緻小人兒赫然入目,他彎下腰,湊近詢問:“師兄覺得如何?”
這是他初次煉製的小法衣,縫紉不成問題, 但刺繡符文陣法時,費了許多心思,師兄的個子太小,衣服也小,符文陣法根本無法完全排列,琢磨了許久,突然靈光一閃, 增加一件外衫, 特意把外衫做大一號, 如此便可繡上一套完全的符文陣法。
君烜墨在桌上走了兩步,外衫拖在桌面上,極為不便,微微蹙了下眉,他騰空而起,懸浮在半空。
“尚可。”他道。
宿清雲笑道:“師兄滿意便好。”
“還需試試陣法是否有效。”君烜墨道。
“如何試?”宿清雲問。
“師弟試著攻擊我一下。”君烜墨望著他。
“攻擊!”宿清雲詫異,盯著半空中的君烜墨道,“我如何能攻擊你?”
師兄那麼一小只,他萬一失手了,將他打死了如何是好?
君烜墨挑眉道:“怎麼?不敢?不攻擊我,如何能試出這法衣上的防禦陣法是否有效?”
“這……”宿清雲猶豫。
“師弟,不必手下留情。”君烜墨沉聲道。“我已做好準備,你儘管使出最厲害的招式。”
“師兄……”宿清雲頭痛地捏了捏眉心,歎氣道,“非我不願,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嗯?巧婦?”君烜墨靠近他,疑惑地問:“攻擊我與巧婦有何干係?”
宿清雲哭笑不得,他道:“師兄,我尚未學會攻擊法術。”
修煉至今,不過十餘日,他從師兄那裡得了練氣之法,只學會用魔氣轉換成玄靈之氣,上次為了讓錦繡天闕圖認主,有驚無險地突破境界,上了一個層次,除此之外,他新買的那本《天地玄幻書》還未正式修煉,這攻擊法術一竅不通,如何攻擊師兄?
難道用蠻力?
君烜墨直視宿清雲,那雙清澈如潭的眼睛,淡然坦蕩,不見羞愧。
“卻是我疏忽了。”君烜墨垂眼道。
這兩日師弟為了他的小衣,廢寢忘食地學習符文,掌握基礎後,又馬不停碲地為他煉製小衣,臉上充滿了疲倦,卻毫無怨言。
“師弟不如先休息,我去找唐小子。”君烜墨道。
宿清雲看了眼漆黑的窗外,道:“夜深了,不如明日再說?”
“……也好。”君烜墨沒有勉強。
宿清雲整理了下桌面,和君烜墨一起回臥室,脫了外袍,躺上床,沾枕即睡。君烜墨剛把自己脫下來的外衫疊放好,一轉頭便看到宿清雲已進入睡眠,發出細微的鼾聲。
刺繡符文陣法非常消耗精力和玄靈之氣,師弟不過是初學者,卻能完美的繡出一套防禦陣法實屬不易。之前一直提著精神,如今放鬆下來,便熬不住了。
君烜墨坐在枕頭上,盯著宿清雲的睡臉,紫色的眼睛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師弟如此真情實意,我自當護你周全,慰你心安。”
一夜安眠,翌日,晨光初露,唐玉澤便被傀儡小童喚醒,來到宿清雲的小院,腦子昏沉,卻聽到君烜墨要他攻擊他。
“咦?攻擊……尊者!”唐玉澤揉了揉眼睛,一頭霧水。“為何?”
好端端的,他豈能攻擊主子?這不是弑主麼?
君烜墨浮在半空,伸展雙臂,身上華麗精美的衣袍展現在唐玉澤面前。
“師弟為我煉製了新法衣,你攻擊我,我試試法衣上的陣法是否實用。”
唐玉澤抬頭看向站在窗邊的宿清雲,一臉不確定。小魔尊只有境界卻並無相應的實力,萬一他出手重了,將他打壞了誰負責?
宿清雲接收到唐玉澤求助的眼神,微微一笑。“量力而為。”
量力而為?唐玉澤一臉糾結。
“別磨磨蹭蹭,快來攻擊我。”君烜墨不耐煩地道,“莫告訴我你除了偷和破機關,便一無是處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得罪了!”唐玉澤咬牙切齒。他好歹也是天魔,除了偷和破機關,還有殺人的手段。當初邪風宗一路追殺他,卻被他反殺了多少弟子?
手中的短劍一彈,他全身魔氣爆漲,吊兒郎當的臉忽地充滿了蕭殺之氣,眉宇間隱隱透著冷酷無情。
為魔者,皆愛殺戮。
君烜墨悠閒地懸在空中,囂張地道:“便只有如此了麼?拿出你真正的實力,讓本尊看看你是否有資格追隨我們。”
唐玉澤大喝一聲,狹長的眼睛一眯,渾身上下充斥著淩厲之風。
“看招——”
白光交織,劍氣鋒芒,快狠准的攻擊,空間仿佛被扭曲了般,啵的一聲,劍氣破空而去,籠罩住君烜墨。
君烜墨魔氣運轉,神色冷峻,無懼可怕的殺氣,正面迎擊,法袍上的符文陣法瞬間亮了起來,周身忽地豎起數面半透明的防禦牆。
瞬息之間,銀色的劍刃撞上防禦牆——
站在窗邊的宿清雲不禁用力地抓緊窗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院子,但見銀光刺眼,君烜墨的身體仿佛爆炸了般,變成了一個火球。
“師兄!”宿清雲臉色一變,迅速躍出窗臺,直奔院中的小火球。
唐玉澤猛地收勢,訝然地看向浮在半空的小火球,心跳得七上八下,手中的短劍瞬間隱沒。
不會……真把小魔尊給殺了吧?
他退了幾步,一臉複雜。
若真的殺了小魔尊,這……顯然是弑主了!
唐玉澤的手,情不自禁地微微顫抖。
“師兄!”宿清雲伸手想碰觸小火球,卻被火焰燙傷手指,他強忍疼痛,繼續碰觸,指尖都燙紅了。
唐玉澤看了,欲言又止。
“蠢貨。”
君烜墨稚嫩的聲音響起,一團黑色的煙霧自火球內部冒出,霎時包裹住火焰,片刻不到,火球消失了,露出君烜墨的小身軀。
但見他一身狼狽,原本精美的墨色法衣被燒得只剩幾片布,可憐兮兮地掛在他白嫩的身體上。
“……師兄,法衣……”宿清雲驚訝。
君烜墨撥了撥柔順的髮絲,繃著包子臉道:“師弟還需加緊練習。”
終究是初學者的防禦符文陣法,頂不住天魔的一擊,幸而他自身強悍,這小小的劍刃並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後來由於力量相撞產生的火焰,也無法焚燒到他一絲一毫。
倒是師弟的手指,卻被燙傷了。
君烜墨的視線落在宿清雲發紅的指尖,氣鼓了臉。
“蠢貨!我豈會被一個賤魔傷到分毫?”他厲聲道。
賤魔唐玉澤大大地松了口氣。萬幸小魔尊毫髮無傷,否則他只能自刎以示忠誠了。
宿清雲把手指藏進袖子裡,柔聲道:“師兄無礙,實乃幸事。也是我自大了,初次煉製的法衣便讓師兄穿了,結果不堪一擊。”
唐玉澤縮了縮肩,心底的小人欲哭無淚。一大早被叫喚過來,愣頭愣腦地聽從尊者的命令,給他來了一擊,結果焚壞了宿尊主親手為尊者煉製的法衣,還打擊了宿尊主的自信心,真是罪該萬死。
君烜墨彈了彈掛在肩上的破碎布,對宿清雲道:“進屋吧。”
他需要洗個澡,再換身衣服,至於師弟的手指——
“小子,你那處可以極品療傷藥?”他轉頭揚聲對唐玉澤道。
唐玉澤立即往儲物袋一摸,拿出一個白色的瓷瓶,討好地道:“極品沒有,上品卻是有的。此藥一抹即可見效。”
君烜墨一把抱住瓷瓶,對宿清雲道:“第一件法衣罷了,不必緬懷。”
“師兄……”宿清雲無奈。
君烜墨往屋裡飛去,宿清去趕忙跟上去,走了幾步,回頭對唐玉澤揮了揮袖子,唐玉澤如釋重負,縮著肩溜之大吉了。
進了屋,君烜墨把瓷瓶放置在桌上,對後進來的宿清雲道:“師弟把手指伸出來,師兄為你上藥。”
宿清雲對比了下他與瓷瓶的大小,搖了搖頭。“不必了,我自己來即可,師兄可要沐浴?先進盥洗室洗洗。”
君烜墨卻道:“師弟這是把我當成小娃娃了?”
宿清雲一怔,坐到椅子上,伸出受傷的手指,擱到君烜墨面前,輕道:“麻煩師兄了。”
君烜墨用力地拔掉瓷瓶的塞子,抱著瓶頸,傾斜,透明的液體流了出來,他準確地滴到宿清雲泛紅的手指上,小手凝聚魔氣,控制著液體,塗抹著。
清涼的感覺在灼熱的手指上蔓延,宿清雲舒展緊蹙的雙眉,垂眼望著小小的魔尊認真地為他塗抹藥水。
三根泛紅的手指全塗上藥後,君烜墨把瓶塞塞去回,仰起小臉蛋,正色對宿清雲道:“師弟,下次絕不可如此,明知無能為力,卻魯莽行事,最後傷了自己,得不償失。”
宿清雲動了動受傷的手指,輕輕握成拳頭。
“……師兄說得是極。明知自己能力有限,卻自以為天資聰穎,做出第一件法衣便沾沾自喜,太急於求成了,害人害己。”
君烜墨眉頭一皺,忍不住飛身上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簡直是木榆腦袋!”
他恨鐵不成鋼地罵一聲,沖進盥洗室了。
宿清雲按住被拍的肩膀,轉頭盯著他離去的方向,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