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牡丹魏紫
宿清雲以為,憑他的境界加上師兄的魔識, 在茫茫人海之中, 尋人乃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然而, 對方亦是一名修士, 道行深厚, 且善於隱匿氣息,他們尋了十年,竟一無所獲。
這簡直不可思議!
為何會如此?
“你們這一界多為凡人, 修士不敢輕易顯露自己的法力,通常偽裝成凡人,隱匿氣息,故爾不易被覺察。換成其它界,修士滿地跑, 便無所顧忌,每到一個地方,總會留下蛛絲馬跡。”君烜墨分析道。
宿清雲無奈了,只能憑記憶,把大哥的模樣畫出來,持畫尋人。然而, 收穫亦是甚微。
後來, 宿清雲換了個思路。在滿是半光頭的凡人裡,蓄髮的道士顯得鶴立雞群, 故爾, 哪裡有道士, 他就往哪裡去,雖還不見大哥的身影,卻終於捕捉到一絲線索。
遁著這些線索,宿清雲馬不停蹄地追蹤過去,也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天意捉弄,每當他快追上時,大哥已離開了。
如此,又過了幾年,他來到了京城,天子腳下。
“這畫中人長得好生俊俏。”身穿灰大褂的男子摸了摸自己的半光頭,看著道士手中的畫像。“如此俊俏之人,我若看過,定然記得。”
“多謝施主。”宿清雲失望地卷起畫。
灰大褂見這小道士要走,對他招手道:“道長且慢。”
“施主可是有事需要幫忙?”宿清雲溫和地詢問。他先前到過的地方,時常有人請他去驅鬼捉妖,他雖不擅長此道,卻可幫忙布下淨化陣,驅逐一切不淨之物。
灰大褂遲疑地道:“不瞞道長,前日家兄得了盆牡丹,生得嬌豔無比,深受家兄喜愛,豈知一夜過去,那牡丹卻有凋零之象,家兄找來花匠,皆無濟於事。我看家兄悲傷欲絕,於心不忍,便想請人幫幫忙。”
“這……”宿清雲道,“貧道恐怕亦無能為力。”
他不會種花,如何幫忙?小時候曾養過一盆月季,澆了太多水,根就爛了,因此被愛花如命的三哥追著跑遍了整個宿家大院。
灰大褂一臉失望。“唉,我真是病急亂投醫了。”
宿清雲正要走,腦中突然想起君烜墨的聲音。
‘師弟,跟他回去看看。’
‘為何?’
‘此人身上有一縷妖氣。’
‘妖氣?為何我嗅不出來?’
‘呵呵,自然是師兄的境界高。’
宿清雲的手指在領口撫過,神情一整,他嚴肅地對灰大褂道:“施主,貧道有些話,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道長請講。”灰大褂道。
宿清雲帶他來到一條小巷口,高深莫測地道:“施主近日是否時有黴事發生?諸如喝水嗆到,走路差點摔倒?”
灰大褂一驚,脫口而出:“道長如何得知?”
宿清雲輕歎一聲。“施主如此倒楣,乃是近日沾了不乾淨的東西。”
灰大褂不由地打了個哆嗦,左右看了看,臉色發白。“道長……道長救我!”
宿清雲面露笑容,安撫道:“施主放心,有貧道在,定能保你平安無事。”
灰大褂感激涕零,二話不說,帶宿清雲回到家中。請他做場法事,驅逐家中的妖邪鬼怪。
宿清雲淡定地跟著他進了一座大宅子,這灰大褂竟是一位貝勒爺。今日為了給家兄尋找治牡丹的法子,特意喬裝打扮成平民,尋找民間的著名花匠,不想被宿清雲喚住,這才交談了起來。
他的兄長看到他帶個道士回家中,捂著額頭,臉色不善。
“大哥,這位道長乃神人也,他竟看出我近日黴事不斷,道是我身上沾了不乾淨的東西。我想,是不是家中有甚麼妖魔鬼怪,不但使人倒楣,還讓大哥的牡丹一夜之間凋零了。故此,方帶他回府,請他驅邪。”灰大褂急切地說服自己的兄長。
他兄長面不改色,銳利地盯著宿清雲。
宿清雲微微行禮。“貧道號清雲,來自香岩山紫靈觀。”
貝勒爺聞言,微微一驚。香岩山素有仙山之稱,紫靈觀更聞名遐邇,若他真是紫靈觀的道士,或許有幾分本事。
貝勒爺收起了懷疑之心,允許宿清雲在他府中做法。
宿清雲卻道不必做法,他已知妖物在何處了。
從踏進貝勒府後,宿清雲的神識便已鋪展開來,迅速地鎖定這位貝勒爺院中那株奄奄一息的牡丹。
真如師兄所言,這府中有妖物。
灰大褂大喜。“請道長快快捉了那妖物。”
宿清雲一指那被擱在牆角的牡丹,道:“施主且看,妖物正在那處。”
灰大褂詫異。“那只是一株快死的牡丹,怎會是妖物?”
貝勒爺冷笑。“它若是妖物,如何會令自己凋零?”
宿清雲走到牡丹前,伸指碰觸了下它的枯葉,略為可惜地道:“此株魏紫,約有幾百年道行,已經能化了。不過,以它如今的狀況,應是修為受損,無法化形,卻又想強行化形,傷了根基,方隱隱有了隕落之象。”
灰大褂驚奇。“道長的意思是……這株牡丹不自量力,強行化形,結果得不償失,受了傷?”
“不錯。”宿清雲道。“歸根到底,乃是靈氣不足所致。”
“靈氣?”灰大褂搔了搔半光頭。“那又是何物?”
貝勒爺道:“一派胡言。”
宿清雲看向他,笑道:“這若是一株普通的牡丹,貧道或許無能為力,偏它成了精,貧道卻能幫助一二。”
“當真?”灰大褂又喜又憂。喜的是,牡丹活了,兄長的心病就好了,憂的是,妖精留在府中大為不妥。
“我倒要看看,你有何妙招。”貝勒爺道。
宿清雲手指一點,一道符文在空中跳躍,兩個凡人見之,不約而同地睜大眼睛。
符文閃著晶亮的光芒,繞著牡丹打著轉,帶出一串串星光,一個聚靈陣慢慢成形,隱入花盆之中。宿清雲趁機注入一縷純正的玄靈之氣,彎曲的牡丹花枝忽然直立了起來,枯葉紛紛掉落,嫩葉迅速抽出,頂上那朵只剩幾片瓣的花朵恢復元氣,越來越漂亮,不一會,花瓣豐滿,一層疊一層,嬌豔欲滴。
兩個貝勒爺全神貫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麼。
片刻之後,一株即將凋零的牡丹在道長的妙手回春之下,竟恢復了生機。
灰大褂讚歎。“道長果然有神通也!”
宿清雲道:“也是這株牡丹命不該絕。”
“既然它已恢復,那……妖呢?”貝勒爺仍有疑惑。
“請看——”宿清雲的手指在牡丹嬌豔的花冠上畫了個圈圈,沉聲道,“小妖還不現形?”
牡丹霎時枝葉顫抖,發出細微的聲音。
宿清雲問道:“你為了見主人,不顧一切地化形,差點魂歸西天,如今有機會化形,又為何遲疑?”
“道長所言甚是,小妖精,快快現形,讓我見識一下,妖精長何模樣?”灰大褂興致勃勃地道。
貝勒爺道:“子煜,你難道不怕妖氣纏身,黴運不斷麼?”
灰大褂笑嘻嘻地道:“這不是有道長在麼?”
宿清雲道:“此株牡丹吸的是天地精華,神清氣正,絕非邪物。”
“那……那我身上的妖氣又該如何解釋?”灰大褂問。
宿清雲但笑不語,手指在灰大褂身上點了兩下,仿佛有一縷氣從灰大褂身上被引了出來,灰大褂感到全身一輕,不由自主地活動了下手臂。
“好像真的舒服多了。”他驚訝地道。
“貧道本以為貝勒爺沾的是此株牡丹的妖氣,如今看來,與此牡丹並無關係。想來貝勒爺曾去過其它地方,不小心沾到了。”宿清雲道。
“是麼?”灰大褂仔細回想了下,近日他都去了些什麼地方。為了尋找救治牡丹的法子,他去過一些龍蛇混雜之地。
宿清雲捏了捏牡丹的綠葉,道:“小妖再不現形,貧道要撤聚靈陣了。”
他的聲音清越,語氣卻極為平淡,隱隱之中透著威嚴,牡丹不敢矜持,終於凝聚出形體。
一團紫霧從花蕊中心升起,慢慢地凝成一個人形,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個巴掌大小的小人兒飄在空中,紫色的宮裝飄逸若仙,小小的臉蛋精緻漂亮,水靈靈的眼睛怯怯地眨巴著。
“多……多謝仙人救魏紫一命。”牡丹妖懸在空中,屈膝低頭,對宿清雲行了個萬福大禮。
宿清雲道:“舉手之勞罷了。”
魏紫又行了一禮,這才含情脈脈地看向大貝勒爺,輕輕地喚了聲:“主人。”
貝勒爺大皺眉頭,盯著那小小的美人兒,黑眸深沉。魏紫被他一看,心驚膽顫地往後一飄,躲到宿清雲的腿邊。
灰大褂卻拍手稱妙。“大哥,快看!真有妖精啊!還喚你主人呢?”
貝勒爺問:“為何喚我主人?”
魏紫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細聲細語:“你將我從山上帶回家,種在花盆裡,日日精心護養,便是我的主人了。可是沒幾年,主人卻將我送進皇宮,我在皇宮裡日日思念主人,便現形嚇唬宮女,前幾日宮裡來了位道長,他勸說陛下把我還給主人,我這才回到了主人身邊。”
“……原來如此。”貝勒爺低語。
灰大褂高興地道:“大哥,我就說陛下不是責怪你,才將牡丹送回來,中間竟有這麼一段奇事。”
“道人?”宿清雲目光如炬,問道,“小花妖,你可知那道人長何模樣?”
魏紫仰著小腦袋,柔柔地道:“那位道人仙姿卓越,如皓月似清風,令人心生好感,忍不住便想親近他。”
她如此讚美其他男人,她的主人不自覺地露出不悅的神色。
宿清雲取出一卷畫,迅速地展開,問道:“可是長這模樣?”
魏紫定睛一看,捧著小臉蛋輕呼:“啊,正是他,不過道長真人長得比畫裡還要俊美呢。”
宿清雲收了畫卷,沉聲問:“你說他在皇宮?”
魏紫點著小腦袋,道:“不錯,他在皇宮,深受陛下喜愛,陛下就留他在宮裡,不過……”
“不過什麼?”宿清雲問。
魏紫咬了咬唇,絞著袖子,道:“我被送出宮時,路上聽到有人說,國師似乎要對那位道長不利。”
宿清雲神色一凝。“此話當真?”
魏紫瑟縮了下,舉手發誓。“千真萬確,小妖絕不敢欺騙恩人。”
宿清雲立即向貝勒爺辭行。“貧道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
灰大褂道:“這……我們還未好好謝謝道長……”
“不必。”宿清雲抬手作揖。“告辭。”
“且慢——”貝勒爺道,“你想進皇宮?無人引見,恐怕進不去。”
宿清雲神情一凜,釋放境界威壓,傲然地道:“本尊想進皇宮,誰都無法阻止。”
袖袍一甩,他化為一道光,沖向天際消失了。
灰大褂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震驚地仰著頭,貝勒爺後退數步,靠在柱子上,被适才那可怕的威壓迫得氣喘吁吁。小魏紫嚇得躲進了花蕊裡,探出個小腦袋,一臉羡慕。
貝勒府距離皇宮極近,宿清雲幾乎是一閃身,便到達了皇宮的外面,然而一個龐大堅固的防禦陣,卻將他擋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