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夜
封敬原本是和原著兼編劇的幸心站在一邊, 討論接下來的那場戲。山上的拍攝比較辛苦, 但幸心還是一直在跟組,這對封敬來說是個很好的交流機會, 因爲很多東西,必定是作者本人最清楚。
幸心跟他說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在表演上也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兩人聊得很投入, 直到工作人員扛著道具開始重新布景。封敬下意識地往邊上讓了讓, 誰知道這一脚就踩滑了, 幸心拉都沒拉住。
工作人員大喊封敬摔下去之後,整個劇組都抖了抖。好幾個工作人員跟在米歇爾的身後, 飛快地衝了下去。封敬摔得不遠, 但是頭部不知撞到了什麽,後腦勺全是血,已經陷入了昏迷。導演忙不迭地打電話叫救護車,統籌招呼著人拿來醫藥箱, 幫封敬緊急處理下傷口。
整個片場亂成一鍋粥。
封敬在山上拍戲的這幾天,秦凡都是會親自去, 因爲今天下雨,他就來得晚了些。還在路上,就接到米歇爾打來的電話, 聽聲音都快要哭出來了:「秦董,封總在山上摔傷了。」
秦凡楞了一下,出於對封敬人品的質疑, 他第一反應是不信的:「這個操作上次孟行川已經用過了,你們這次又想做什麽?」
「不是,封總真的摔傷了。」米歇爾說到這兒,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流了好多血啊,導演已經叫救護車了。」
秦凡的眉頭皺了起來,因爲他已經聽到了電話那頭謝導的咆哮聲。他穩了穩心神,把油門踩到了底:「他現在情况怎麽樣?」
「劇組的人幫他處理了傷口,但是血還是沒完全止住,他還昏著……對不起秦董,都是我沒照顧好封總。」米歇爾嚎啕大哭起來。
秦凡抿著嘴角,不耐地道:「你現在哭有什麽用,我馬上就到了,救護車還要多久?」
「應、應該快了,不過山上的路不好走,我們又不敢隨便移動封總。」
「行了,我知道了。」秦凡挂斷電話,在連絡人中調出了封平的名字。
救護車比想像中來得快,幾乎是和秦凡一起到達現場的,因爲拍攝地點不通車,醫護人員只能用擔架先把封敬抬下來,然後才送進了救護車。
秦凡給劇組打了招呼,讓他們不要外傳這件事,但心裡也知道沒多大用。劇組這麽多人,隨便哪個說一句,馬上全國人民就能知道了。但封敬的傷勢不明,他現在也沒精力管這些了。
封敬被救護車送往醫院的時候,江染剛給新郎新娘遞上戒指。
婚禮現場掌聲雷動,新郎新娘交換完戒指後,杜小優就準備開始扔捧花了。這個扔捧花也是有講究的,通常新娘都會故意扔給自己的伴娘。江染和另一個伴娘站在一起,接收到她的眼神暗示後,都下意識地集中了注意力了。
漂亮的捧花在空中畫出一個抛物綫,現場未婚的女孩兒們尖叫著朝它落下的方向涌去。江染今天穿著高跟鞋,行動的敏捷度至少下降了十個點,只能隨著人流涌動。不知是杜小優扔得太准,還是她運氣好,這麽被擠著,捧花還是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自己懷裡。
現場又發出一陣歡呼聲,江染舉著捧花朝朋友們揮了揮,便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從手拿包裡取出手機,她笑眯眯地發了條消息給封敬:「我接到新娘子的捧花啦,哈哈哈哈!」
江染:[圖片]好看吧~
封敬一直沒回復她,她也沒有在意,因爲之前他告訴了她,山上的信號不好。
嚴歡歡剛才也去搶捧花了,儘管沒搶到,但借江染的捧花來發個朋友圈還是可以的。她美滋滋地拍了張照,傳上朋友圈,又順手登了個微博。
嚴歡歡之前就說過,今年封敬可能是命犯熱搜,這不,一上微博,搜索欄裡又躺著封敬的名字。她仔細看清那排字是什麽以後,「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整張桌子的人都轉頭朝她看去。
嚴歡歡顧不上周圍人詫异的目光,一把拉住旁邊江染的手,把手機遞了過去:「封敬拍戲受傷了!」
江染的心咯噔一下,目光飛快地落在那排小字上。
封敬受傷住院。
嚴歡歡已經點進了話題,好多大媒體都發了這條,有的甚至還配了圖片,是封敬躺在擔架上,被醫護人員抬著往山下走的畫面。
他身上蓋著厚厚的羽絨服,只露出一小塊臉,皮膚白得毫無血色。
「目前封敬已被送往醫院,傷勢暫且不明。」
江染的腦袋空白了兩秒,然後拿起自己的手機就往外跑。她沒有換衣服,甚至沒脫下那雙難走的高跟鞋,直接就衝出了婚禮現場。
「江染,你去哪兒啊!」嚴歡歡也急了,她背上自己的包,又抱著江染的包包和外套,追了出去。跑到路口時,正好看見一襲禮物的江染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江染!」嚴歡歡大喊了一聲,還是沒能阻止出租車開走。她在原地喘了幾口氣,給江染撥去了電話。
占綫。
……d,到底什麽情况!
江染一路上都在給封敬打電話,但一直是關機狀態,這個電話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繫,如果斷了,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找他。
出租車師父見她穿著禮服從婚禮現場跑出來,還以爲她是逃婚了,聽到她要去中心醫院,又有些疑惑:「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我朋友住院了。」江染挂斷電話,又撥了個出去,依然是關機。電話一直打不通,她心裡越來越急。師父見她眼圈都紅了,連聲安慰道:「你別著急,這會兒路况好,到中心醫院用不了多少時間,你朋友肯定沒事的。」
他這話說完沒多久,就被啪啪打臉了。
越靠近中心醫院,車子就越多,就像前面在舉辦什麽展覽一樣。「這是怎麽了?平時這個時候,這一段都不堵的啊。」
像是回應他的疑惑似的,車上的對講機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聽說一個明星住院了,現在媒體粉絲都在往醫院趕,中心醫院附近開始堵車,沒事就別往那邊開了。」
司機恍然道:「我說嘛,這些媒體和粉絲也是吃飽沒事做,盡添亂。」
江染的手把手機捏得更緊了,她正想再打一個電話,一個陌生號碼就在屏幕上了亮了起來。
她從來沒見過這個號碼,但她直覺可能是跟封敬有關的,立刻接了起來:「你好。」
「你好,是江染小姐嗎?我是封敬的媽媽。」
這個聲音江染記得,她一下子坐直了腰:「是我,阿姨。」
「封敬住院的事你知道了嗎?」
「知道了,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封敬媽媽頓了頓,問她:「你到哪裡了?」
「我還有幾個路口就到了,但是現在有些堵車。」
「嗯,醫院外面這會兒也全是媒體,你等會兒可能也不好進來,我叫人下去接你。上次送你回家的司機,你還記得嗎?」
江染想了想,道:「周叔嗎?」
「對,我讓他在外面接你,你到時候就跟著他走。」
「好的,封敬現在怎麽樣了?」
「還在做手術,你別著急。」
「嗯。」
司機覺得封敬這個名字很耳熟啊,難道這個小姑娘說的朋友,就是住院的那位大明星?他忍不住多看了江染兩眼。
到了醫院後,江染才發現自己沒拿錢包。好在現在網路支付便捷,她直接用支付寶給司機把車費轉了過去。
車子幷沒有停在醫院門口,因爲醫院門口已經停滿了車。無數舉著相機和攝影機的人,把醫院門口堵得水泄不通。他們中還擠著不少小女生,應該都是聞訊前來的封敬粉絲,被醫院的保安跟那些記者一起攔在了門外。
江染的一身禮服很顯眼,路邊不少人都朝她頭來好奇的目光——這個人該不會是逃婚來看封影帝的吧!
江染沒有心思理會他們,只在人群中搜索著周叔的身影。剛才在車上還不覺得,現在一下車,冷空氣直接接觸到她的皮膚,凍得她立即起了鶏皮疙瘩。她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見一個中年男人飛快地往自己這邊來了。
「江小姐,你好。」男人很有禮貌,見她凍得不行,還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搭在了她的身上。
「謝謝。」
周叔笑了笑,示意她跟著自己:「江小姐,這邊。」
他領著江染從醫院的急診通道過去,一路上倒是沒有遇到多少人。只不過有記者也企圖從急診通道混進來,被目光如炬的保安給擋在了外面。
手術室外,封敬的媽媽和姐姐都在,還有好幾個江染不認識的男人。秦凡看見江染,眸子就微微眯了眯。
他也是幾天才聽說,封敬已經領這位女朋友見過家長了,雖然他一直沒過問封敬女朋友的事,但他這個經紀人,是不是被架得太空了?
「阿姨。」江染見到封敬媽媽,就加快步子走了上去,「封敬他怎麽樣了?傷得很嚴重嗎?」
「撞到了頭,送進醫院的時候就昏迷不醒。」封媽媽安慰般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你也不要太擔心了,封敬身體一向很好,應該不會有事的。」
「嗯,肯定不會有事的。」江染在心裡默默祈禱。
「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封敬的堂哥封平,這兩位是封敬的經紀人和助理。」
江染順著封媽媽的手,朝對面的三個男人一一看了過去。封平這個名字她在之前「打人事件」裡才聽過,他本人看上去十分不苟言笑,一雙鷹隼般的眸子像是看誰誰發抖。經紀人秦凡她已經聽封敬說過很多次,現在見到本尊也和自己想像中差不多——一個雷厲風行的精英。助理……好像在枕水鄉見到過。
「江小姐你好。」秦凡主動跟江染問了聲,「封敬的手機一直是關機的,剛才開機才發現你打了那麽多電話。如果方便的話,你可以把我和米歇爾的號碼也存一下,以後有什麽急事也可以聯繫我們。」
「好的,謝謝。」因爲沒有帶包,江染的手機一直握在手上,她把秦凡和米歇爾的號碼存好後,把封敬媽媽的電話也一道存了。
封雅的腿還沒好,她跳到江染身邊,問她:「你這幅打扮,是從婚禮上過來的嗎?」
江染點點頭:「嗯,今天我朋友結婚,請我當伴娘。」
「哦。」封雅想,這姑娘真不錯啊,急成這樣,衣服和包都沒拿,就直接跑到醫院來了。唉,只希望封敬沒有事。
等待手術是個漫長又難熬的過程,大家都比平時安靜。過了一會兒前面樓道傳來喧嘩的聲音,周叔去看了一下,是剛才他們上來時遇到的那個記者,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竟然跑到這裡來了。
雖然過了保安那關,但封平是帶著保鏢來的,記者很快就被攔下來了。這些保鏢看上去要比醫院的保安高大很多,模樣也更加威嚴,記者還是有些怕。想到自己剛才偷偷拍了兩張照片,她非常識趣地走了。
「怎麽樣,拍到什麽沒有?」等在外面的身影時見她出來,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記者搖搖頭,嘆息道:「封家帶了保鏢來的,我不敢硬闖。」
「那我們費這麽大功夫,不是白忙活了嗎!」
「也不是。」記者狡猾地笑了笑,對攝影師道,「還記得我們剛才在急診通道遇到的那個女人嗎?」
攝影師想了想,問她:「那個穿禮服的女人?」
「對,領她進去的是封家的司機,我剛剛在樓上看到了,她也在手術室外等消息。」
攝影大哥不是很懂她的意思:「那又怎麽樣?」
「嗨呀所以說你只能當攝影師!這麽大的八卦你都看不見嗎!雖然我們沒有打聽到封敬的消息,但是這個女人,很可能是封敬的秘密女友!」
「……」他也是很佩服這些記者山路十八彎的腦回路了,「那萬一不是呢?」
「誰管她是不是啊!我說是就是啊!」他們八卦記者,可從來沒有節操這種東西,只要能博眼球就行。
她捧著照相機像捧著寶貝一般,决定先會公司「寫文」了:「你在這裡守著吧,有什麽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去寫稿子了!」
於是在鋪天蓋地的「封敬受傷昏迷」的報導中,「封敬女友現身醫院」這條新聞,硬生生地殺出了一條血路,獲得了最多人的關注。
而話題的中心人物封影帝,此時正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睛。
嗯?他又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
這真的是江染的家。
他扭過頭,看了看外面放晴的天,嗯是白天沒錯。
…………
什麽情况!爲什麽他白天也會變成二黃了!
封敬一下子就急了,如果他白天也變成二黃,那二黃……不不不,別往下想了。
他在客廳裡轉了幾圈,强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記得,他在片場摔了。
後腦勺撞擊硬物的鈍痛他也很快回憶起來,溫熱的血順著脖子滑進衣領,然後他眼前一黑。
封敬的心頭一緊,難、難道他死了?然後靈魂附在了二黃的身上,這次是永久的。
……
冷靜冷靜。
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又圍著客廳轉了幾圈,心臟總算跳得不那麽快了。
他必須弄清楚現在是什麽情况。
他先看了看客廳裡的挂鐘,已經是下午一點過了。他記得他摔下去的時候,應該是十點半左右,當時雨剛停,導演喊了準備。不不不,也許這根本就不是同一天!
他著急地在房子裡找了一圈,沒有找到江染,無助地汪汪叫了兩聲。
江染不在家,他現在又是條狗,要怎麽知道外界的消息?他的目光掃過江染放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一個縱身跳了上去。
電腦是翻開的,他用爪子一戳,很容易戳開了電源。開機音樂過後,他先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日期,12月9日,還好,是同一天。把爪子搭在鼠標上,他點開瀏覽器,找到微博入.口。
江染的微博是自動登錄的,他一進去就是江染的主頁。
登上微博前他一直在思考,在怎麽用狗爪子靈活地打出「封敬」兩個字,等人微博後他發現,根本就不用他打!微博上到處都是跟他相關的消息!
他飛快地瀏覽了一下,新聞上說自己現在正在醫院昏迷,傷勢不明。呼,那就是說他還沒死。他剛放下心,又看到了另一條熱門新聞。
封敬女友現身醫院。
他的狗眉頭猛地皺了起來。照片上的「女友」確實是江染,雖然這個記者隻拍到一張背影和一個半側面,但他還是能一眼就看出來。
她身上穿著一套禮服,是那天她給他發的那套伴娘裙……他想起今天確實是她朋友的婚禮,她難道,是直接從婚禮上跑過來的嗎?照片上的江染有些狼狽,本來做得好好的已經沒有原來的造型,頭上的花也歪了,身上披著一件深色男士大衣,很眼熟,像是周叔的。
她現在,在醫院嗎?
想到記者會舉著話筒和相機像平時逼問自己那樣逼問江染,封敬就受不了了。明明信誓旦旦地跟她說,會用盡一切保護她,現在却在最糟糕的時候,把她暴露在了人前。
他要去醫院找她。
就算變成了一條狗,他也要保護她。
封敬電腦也沒關,直接跳下椅子,朝外面跑了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迎來了第一個難題——怎麽開門?
江染家的門鎖不複雜,他的狗爪子應該還是能打開,只不過高度不太够。他「汪汪」叫著在原地轉了幾圈,目光鎖定了客廳裡的一把小凳子。
站在這個凳子上,應該就能够到門把了。他頭和四肢幷用,把凳子往門口挪,刺耳的拖地聲,讓他覺得樓下可能會上來拍他的門。
好在沒有。
把凳子移到自己理想的位置後,封敬矯健地跳上去,兩隻後腿撑起身體,一隻前抓搭在門上,一隻前爪握住門把,使勁地把門打開了。
「哢擦」一聲,美妙又悅耳。
封敬出去後,還不忘隨手帶上門。
剛好有鄰居坐電梯下來,封敬在電梯門關上前,一個健步,竄進了電梯裡。
鄰居:「……」
看著蹲坐在自己身邊的土狗,鄰居一時沒了動作。這隻狗他認識,平時都是主人牽著下去散步的,怎麽今天一個人……一條狗,下去遛彎?
電梯就在詭异的安靜中下到了一樓,封敬等門打開後,又飛快地衝了出去。
江染家離中心醫院還是有些遠,但他只能靠四條腿跑過去——他認真思考過,如果他出門打車的話,出租車司機會不會停。
結論是不會。
路遠歸遠,好在他還知道該怎麽走。可能是他奔跑時候的身姿過於迷人,在馬路口停下來等紅綠燈時,終於有人忍不住跟他搭訕。
「嗨,小黃,你長得可真俊。」
「……」封敬扭過頭去看了一眼,發現跟自己搭訕的幷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漂亮的泰迪。
…………
他又風中淩亂了。
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這是他太著急産生的幻覺,那隻扎著蝴蝶結的泰迪又說話了:「小黃,你住在哪裡?有機會一起出來浪啊。」
封敬:「…………」
哦,不,等等,爲什麽這個紅燈這麽長。
「你爲什麽不說話?」
「……」封敬終於答了一句,「我不叫小黃。」
「哦?一般你們中華田園犬不是都叫xx黃嗎?我就不一樣,我的主人給我取了英文名,叫lili。」
封敬:「……」
雖然槽點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但他此時更在意的是:「你能聽懂我說的話?」
他確定他剛才只是汪了兩聲。
漂亮泰迪故作驚訝地看著他:「這很奇怪嗎?」
封敬:「……」
是的,非常奇怪了。
他覺得這個世界都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