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城

　　擺在檀木小幾上的鎏金鏤空雕花八爪香爐，裡頭的熏香從甜香換成了清神醒腦的蘇合香，香味縷縷散發，乾淨清冽的味道讓人格外的精神。

　　姜瀾雙手擱在小腹，小指頭微微翹起，面容婉約柔順，微微側臉用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對著前面，嬌俏地道：「陛下怎麽來了？」

　　姜瀾這個變化就像是一瞬間的事情，仿佛上一刻她還在一臉忍耐的跟她搶奪小五的注意力，嘴都氣歪了，而下一刻內侍尖利的聲音通傳了明武帝來的聲音，她快速的吩咐下人換了香，還換了一副面孔。

　　原本對她感官不好的楊歆琬，見到她的模樣，都不得不佩服起她來。見到她現在的模樣，她絕對想不到她剛剛憋氣臉歪的樣子，就覺得她是個性子溫順的女人。

　　楊歆琬低頭請了安之後雖然一直沒有抬頭，但餘光一直都在往坐在正位的明武帝身上掃，以前宮宴的時候雖然見過楚煊，但都是離得遠遠的，隱約只能看出個輪廓，那樣子別說跟姜成袁像了，跟誰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見楚煊的注意力放在了姜瀾的身上，楊歆琬快速的抬頭掃了一眼，把楚煊的模樣看的清清楚楚。

　　雖然明武帝跟姜成袁是同父同母的兄弟，但兩人長得幷沒有她想像的那麽像一家人。

　　比起姜成袁，楚煊只有一雙眼睛格外深邃，其他地方都跟漢人無疑，一樣都是容貌俊逸的男子，楚煊這個哥哥看起來少了姜成袁戰場拼殺的戾氣，多了上位者穩重威嚴，若是撇除這些，楚煊看著就像是一個俊俏公子哥，雖然五官跟姜成袁有些相似，但完全就聯想不到一塊。

　　而小五肌膚近乎蒼白，再加上相似的五官，的確比起姜成袁，更跟明武帝相似些，這也怪不得姜瀾她們會誤會了。

　　「路過就過來看看。」楚煊刮了刮茶沫，抿了一口清茶道。

　　楊歆琬在打量楚煊，楚煊也在打量她，對於他弟弟喜歡非要娶到手的女人，他自然有幾分好奇。看了幾眼就得出了一個結論，算是漂亮，但却到不了讓他眼前一亮的地步。

　　想起姜成袁爲這個楊氏做的事，楚煊只覺得姜成袁是遺傳了那女人的痴情和執拗，那女人生了個孩子，肚子裡懷了一個還想跑，最後爲了給她愛的男人留下個孩子，歲數不小了還非生了個累贅，她倒是生了就一死了之，但却知道把這累贅往他們身上扔。

　　不，她算是聰明的，知道孩子給姜成袁養最好，但是她應該沒想到，姜成袁爲了讓自己妻子不爲難，直接上門跟他揭開了身世，就爲了把累贅丟給他。

　　掃了一眼靠著楊歆琬抿唇綳著臉的小五，跟姜成袁一樣，他對小五沒什麽好感，甚至比姜成袁還要厭惡他，誰會喜歡拋弃自己的女人跟其他男人生的孩子，不管這個女人是妻子還是生母。

　　只是沒想好他的去處，所以就丟到了姜瀾這兒，沒想到這孩子還難養，竟然還玩起了不吃飯絕食。要不是傳出去不好聽，他還真想餓死他算了。

　　「倒忘了愛妃的嫂子也在，你們可別怪朕擾了你們談心。」

　　姜瀾捂嘴嬌笑，聲音悅耳如銀鈴，比對著楊歆琬笑的好聽多了。

　　「陛下說笑了，原本嫂子就打算回去了。」明武帝一來，姜瀾算是揚眉吐氣了，覺著剛剛在楊歆琬和小五那兒受的氣一掃而空，陛下重視她路過也不忘來她的寢宮坐坐，看楊歆琬還敢對她不敬！

　　楊歆琬沒想到明武帝會來，沒反對的姜瀾的話，盯著前方明黃色的衣袍：「臣婦與娘娘已經叙完了話，本就打算回去。」

　　聽到楊歆琬要走，小五立刻就抱住了楊歆琬的扯腰，整個人貼的緊緊的。

　　「琬姐姐……」

　　小五送進宮楚煊就只見到過他陰沉著臉，或者用黑眼珠狠狠的瞪人，簡直姜成袁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跟這世上的所有人都有深仇大恨的。還沒見過他一副小孩撒嬌的模樣，覺得稀奇便多瞟了幾眼。

　　姜瀾却誤會了楚煊這個眼神，表情微微僵硬，怕他覺著她連個孩子都養不好，但此刻去拉小五，又怕小五直接甩開她給她一個難堪，只有笑盈盈地道：「妾身的嫂子照顧過小五一段時間，小五年紀小就一直弄錯了稱呼，還請陛下不要怪罪妾身的嫂子。」

　　楚煊挑眉笑道：「有什麽好怪罪的，叫姐姐也沒問題。」

　　累贅的去處他來的時候還有些猶豫，現在却是决定好了，因爲這個决定楚煊的心情愉悅了幾分。

　　姜瀾楞了楞，不明白楚煊的意思，小五怎麽可能叫楊歆琬姐姐也沒關係。

　　「既然捨不得楊夫人，你跟她去山安侯府住一段時間如何？」送到他這兒沒多久的累贅，又被他媳婦領回去了，想到姜成袁的表情，楚煊嘴角噙著的笑就沒消失過。

　　明武帝的話一出來，屋裡的人都楞住了，倒是小五立刻反應過來，心滿意足的蹭了蹭楊歆琬，一雙眼珠洋溢著喜意：「我要跟琬姐姐走。」

　　「怎麽可以！」姜瀾下意識阻止，被楚煊疑惑的目光掃過，訕笑了一聲，「小五還小不懂事，陛下怎麽能任由他胡鬧住到了妾身的娘家去。」

　　「怎麽算是胡鬧。」楚煊蹙了蹙眉，對姜瀾這個說法很不高興，平日覺得她乖順多寵愛了她幾分，又憐姜侯爺幫別人養兒子養了十幾年，升了她的份位，不過是個姜昭媛，她膽子就大了不少。

　　竟然都敢當衆質疑她了，這模樣跟德妃之流又有什麽區別。

　　姜瀾算是被今天一直的出乎意料亂了陣脚，楚煊流出不喜，她背後就滲了一層冷汗，眼尾向下面上就擠出一個委屈可憐的表情，希望楚煊能不計較她剛剛的失態。

　　「妾身雖然只是養了小五幾天，但投入的感情却不少，所以聽到陛下說要把他送到妾身娘家照顧，才失態了。」說著聲音有幾分哽咽，讓屋裡的人都察覺到她的不捨。

　　明武帝頷首沒有多言的意思，俊逸的臉上雖然還帶著笑，但眼中却是淡淡。

　　兩人這樣子，楊歆琬這個旁觀者也覺得頭疼，姜瀾要是態度好些，說不定還能問出個所以然來，現在小五不就鐵板釘釘跟她走了。

　　姜瀾也是太想當然了，覺著小五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是楚煊的私生子，覺著她有了一個皇子，以後就有了無盡的好處，太得意忘形就導致了腦子沒有了用處。

　　之後，不出所料的明武帝拍了板讓小五跟楊歆琬走，還派了一個內侍跟他們一起，美其名曰跟姜侯爺和姜世子解釋，不要他們誤會了。

　　明武帝稍留了片刻，交代了這件事就走了，姜瀾心不甘情不願的吩咐宮女給小五收拾行李，見著笑的一臉燦爛的小五，真不明白皇上是怎麽想的，難不成這孩子其實是姜成袁的，因爲姜成袁怕楊歆琬生氣，所以在宮裡留了幾天又找個藉口讓楊歆琬弄出去？

　　如果這樣，那長得像這一點就解釋不通，難不成姜成袁跟陛下是有關係的……這個可能姜瀾思考過不少次，但是就是沒想通先帝是怎麽綠了她爹，讓林氏懷上孩子。

　　見兩人要走了，姜瀾也不想了，不甘朝楊歆琬道：「沒想到陛下會那麽信任我，不止把小五交給我撫養，因爲小五捨不得大嫂，竟然允許小五去咱們家暫住。」

　　從她剛剛對楚煊三番兩次說小五去她娘家住什麽的，楊歆琬就知道她一定要把小五往她受寵愛的方向說，應了一聲，想了想還是應付了她一句。

　　「都是娘娘得聖上寵愛。」

　　這句應付的話被姜瀾聽成了嘲諷，咬了咬牙，覺得今天吃下的胭脂鵝脯在胃裡翻江倒海，本來今天叫楊歆琬進宮是打算給她一個教訓，爲葉姨娘撑場面的，沒想到竟然事事不順心，不止惹了陛下生氣，連孩子也被搶了。

　　姜瀾捂著小腹俯身看著小五，笑道：「瀾姨的家裡都是好相處的人，你的小叔叔比你大上幾歲，到了家中你可以跟他一起玩。」

　　因爲明武帝一直不言明小五的身份，姜瀾就是想自稱母妃都不行，只能在這種地方占楊歆琬便宜，强行比她大上一倍。

　　不過楊歆琬完全沒察覺得模樣，又讓姜瀾一圈打到了棉花上。

　　倒是楊歆琬見她一直捂著肚子盯著她，道：「娘娘肚子不舒服？」

　　姜瀾忍不住乾嘔了一聲，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有那麽大的反應，一定是被眼前這兩個禍害給氣的，擺手道：「今天吃的東西太雜了。」

　　伺候她的宮女眼睛却亮了亮：「娘娘這個月的小日子到今天都沒來著呢。」

　　楊歆琬見姜瀾先是怔楞臉上又出現了驚喜，覺得好笑，她到底是多想生下皇子，才能因爲肚子不舒服一下就想到了肚子裡有了孩子。

　　臨走楊歆琬决定送姜瀾一份大禮，一副驚訝的模樣：「難不成是有了？」

　　姜瀾想懷孕都想瘋了，這種情况最經不起激，只見她皺起了眉頭：「大嫂這可不能亂說。」

　　「說不定真是有了呢？娘娘這個月的小日子都推遲七八天了。」宮女一面喜氣洋洋，一面斜睨楊歆琬，眼神的內容大概就是炫耀，主子不好做的事，做下人的却都要做齊了。

　　楊歆琬倒是因爲姜瀾有個忠心的下人挺高興的，因爲等會姜瀾發現自己沒懷孕，估計惱羞成怒就是拿這個忠心的下人出氣了。

　　「是啊！這可要太醫好好診斷，不能大意了。」楊歆琬說著臉上却露出害怕的神情，就像是怕姜瀾越來越好，報復她似的。

　　「奴婢這就去傳太醫！」

　　姜瀾擺手阻止了，摸著喉嚨覺著自己想吐的厲害，不過就是真的有了也不能大張旗鼓的，讓其他的那些女人盯上了可不好。

　　因爲覺得自己肚子裡說不定有了種，姜瀾就沒送楊歆琬他們，送人的丫鬟，忠心耿耿，臨走不忘說：「我家娘娘雖然脾氣好但也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有些人如今逞口舌之快，以後可都要一點點的還回來。」

　　楊歆琬頷首，覺得她說的深有道理，估計等姜瀾看了御醫，這宮女就要把自己逞的口舌之快，一點點的換回去了。

　　楊歆琬坐著轎子出了宮，下車換乘馬車時便見到姜成袁牽著一匹昂揚的黑馬，高大的身影立在宮墻外，威嚴的朱紅色的宮門都成了他的陪襯。

　　楊歆琬怔了怔，就露出了一抹笑：「等了多久？」

　　姜成袁却沒有回應她，握著馬鞭走近了他，皺著眉視綫落在了牽著她手的小五身上。

　　「他怎麽在這裡？」語氣中的不耐厭惡簡直都能化作實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