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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宰輔在上》第50章
第50章 暗汹涌

  薛相被宮人帶去換衣服的時候,那步子虎虎生風的,看樣子他心裡那股子鬱氣還是沒有平復下來。

  皇上却仿佛無知無覺,仍是笑呵呵地與挨得近的幾個說話。與太子說話的時候,太子回得很是恭敬小心,皇上笑駡他像個鵪鶉,行事不灑脫大方。皇上說這話的時候,雖是笑著的,却叫底下的人呼吸都放輕了些。

  皇上這是……又要拿太子開刀麽?

  這段時日頻頻打壓太子,要是太子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灑脫大方不拘禮地與皇上說話,那才叫奇怪,說不得皇上還會覺得這叫城府深不可測。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

  衆人見太子垂首稱是,心裡頭感慨不已。皇上臉上的笑意却越發濃鬱。

  皇上好似想起了什麽,同衛國公道,「哪個是朕未來的兒媳啊?」

  司馬毓立馬坐直了些,隨後在皇上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到殿中央。行禮之後,司馬毓幷未站起身,直覺得此時周遭的沉默似乎漫長了些。

  半晌才聽得上頭的聲音傳來,「怎麽跟我兒子一樣拘謹木訥?衛國公啊,你可得把你的好孫女的性子改改,朕喜歡活潑可愛點的兒媳。」

  司馬毓渾身冰凉,仍是看著地面上鋪著的大紅軟毯,聽到祖父稱是,皇上叫她入座 ,這才起身。

  起身的時候,她覺得有些恍惚,好似大殿頂上都在晃。

  聞昭靜靜地看著。從前她也這般難堪。就是換個再活潑可愛的兒媳,在這樣的情形下,都只能像個鵪鶉,除非那兒媳是個痴傻的,分不清楚狀况。

  她還知道,皇上與太子馬上就要决裂了。

  這場戲薛相沒有看到,他回來的時候換了一身新衣裳,似乎對周遭奇异的安靜毫無察覺似的,只管笑著同皇上告罪,說自己失陪了這一會兒,掃了皇上的興致。

  說話的樣子的確比太子要隨意地多。

  不過若是皇上對太子如同對待薛相那般,太子也不必這般小心翼翼的了。

  皇上笑呵呵地叫他入座,又道,「既然薛愛卿告了罪,那便自罰三杯!」

  薛相也不扭捏,當即抬手就飲。衆人又贊薛相好酒量。

  蘇穆宛的視力極好,看著薛相的時候也看清了他的袖管,當即面無人色。

  聞鈺感覺到身邊人的搖搖欲墜,連忙扶住她,關切地問她可是身子不適。蘇穆宛像是陡然回過神來,立馬以手扶額,像是頭暈似的。

  薛相却好似察覺了似的,坐下之後往身上瞧了瞧。隨後往易擇那邊靠了靠,和顔悅色地與他交談。易擇見薛相突然說起最近的江南雪灾一事,不敢怠慢,與薛相一問一答了起來。

  蘇穆宛見薛相在說話時候,不著痕迹地抖了抖袖管,一顆心陡然往下沉,仿佛墜入無邊深淵。

  他發現了麽……

  聞鈺再次問她,蘇穆宛靠在他身上,只說身子不舒服。聞鈺要帶她去偏殿歇息,方才蘇穆宛還不同意的,現在却連連點頭。

  到了偏殿,蘇穆宛仍是不敢說,聞鈺看她的表情,也知道了事情不簡單。但宮裡耳目衆多,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聞鈺攬著她,沉默在偏殿裡頭蔓延。

  而正殿裡頭却正喧鬧著,皇上叫衛國公與榮國公兩個比比誰的酒量好,這兩人平日裡就不大對付,聽了這道「聖諭」,當下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

  這兩個縱橫官場多年的老臣,到底是有分寸的,喝得差不多了就收了手。聞昭就坐在離祖父不遠處的地方,她見祖父放下酒杯的時候竟然翹了下小拇指。

  聞昭竟不知道祖父有這樣的小習慣。心裡正有些好笑,却在轉眼間見到對面的衛國公好似也翹了一下。

  極細微的動作,不仔細留意是看不出來的。

  見到了這兩人的小動作之後,聞昭心裡頭却有些不平靜。這二人的動作只有兩種解釋,一是挑釁示威,二是在互相通氣。

  而歷經了前世,聞昭自然是傾向於前者的。可是……她總覺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喝了一口梅子酒,又看了眼二哥二嫂的位置。也不知道二嫂是怎麽了……

  「莫喝了,梅子酒喝多了也是要醉的。」正擔憂著,手裡的酒杯却被秦氏奪了去。不說還罷了,秦氏這一說,聞昭方才覺得臉上有些燙。

  瑩白如玉的臉,一旦染了霞,更是美艶不可方物,當下已經有好些視綫或明或暗地掃過來了。

  「那是榮國公府的二姑娘嗎?」一道柔和却難掩威嚴的聲音響起,正是嘉平長公主。皇上一聽,好似也有些興趣似的看過來

  聞昭起身向上首行禮,「正是臣女。」

  長公主笑道,「一別數月,姜二姑娘出落得越發好。」

  秦氏擔心聞昭不會應付,忙接道,「長公主殿下過譽了。」

  長公主擺擺手,笑得柔和,「上回春宴上本宮就極喜愛你家的女兒,覺著是個美人胚子,現下看來果真不假。」她的語調有種雍容的遲緩,叫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專心聽她說話。

  在這樣的宮宴上能得長公主當面誇獎,是難得的榮耀,與親事方面也極有助益,秦氏心裡頭很是高興。

  誰知長公主下面就來了一句,「陸侍郎覺得如何?」

  在衆人各异的眼神裡,陸然落落大方地起身回道,「鮮膚一何潤,秀色若可餐。」這正在筵席上,陸侍郎這句「秀色可餐」再合適不過。

  衆人聽了,面上都帶了笑,這陸侍郎果真是個風流的,據說不久之前還一口氣收了皇上賞賜的十來個美人,現下又當衆毫不掩飾對姜二姑娘的欣賞。

  果真風流出少年。

  同去了春宴的人却聽出了別的意思,那詩的下一句便是「窈窕多容儀」,叫人實在不難想到那一曲《關雎》。長公主笑得眉眼柔和,與駙馬兩個互換了個眼神,好似時光回溯,那個少年仍在光陰深處漲紅著臉向她示愛。

  自打皇兄給陸然賞了美人,她就知道了皇兄幷不同意陸然與姜家有姻緣牽扯,可她看著陸然清隽年輕的臉龐,好像也被這慕少艾的心思感染了似的,心下就想幫幫他。

  這個小插曲叫這場宮宴裡頭的火藥味消弭殆盡,唯有那個衆人誇贊的恨不得鑽到地裡去。

  被置於衆目睽睽之下於聞昭而言幷不算難受,可這個盛贊她的人不是旁人,叫她羞窘不已,直擔心爹爹與母親會不會瞧出點什麽。

  聞昭面上却笑得靦腆知禮的樣子,向陸然福了福身。

  餘光瞥見太子朝她看過來,眼裡也有贊賞之意,却也僅止於此了,聞昭心下鬆了一口氣。

  坐回位置上,却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綫,聞昭朝那邊看去,却見司馬毓若無其事地衝她舉杯一笑,同二哥喜宴上的動作如出一轍,可這回眼裡頭却沒有得意,却是種難以描述的深沉。

  身旁的聽蘭酒杯一抖,便灑了些許出來。

  方才陸然的話是叫她心如死灰,可却再沒有旁的感受了,二姐姐比她優秀那麽多,她就是再不甘再爭搶也無用,可當司馬毓看過來的時候,她却陡然一慌。

  看來還是不能做壞事啊,一旦做了,仿佛永遠不能安生似的。就像她,好似一夜間陡然發現,自己再也回不去以前那個聽蘭的身體裡頭了。

  皇上沉吟了一瞬,笑呵呵地看向廣安王,「朕記得襄兒與姜二姑娘好似是一般年紀?」

  廣安王看了眼乖乖巧巧的兒子,笑著回道,「正是,過了年關就十四了。」

  皇上撫須贊道,「襄兒也這般大了,真是個俊俏的小郎君,唇紅齒白的模樣比之姜二姑娘也是不差的。」竟是拿世子和一個姑娘家比,衆人心裡頭覺得怪异,却仍是笑著附和他。唯有陸然心裡一沉,一個猜測在他的心裡頭髮了芽。

  李襄面色微紅,看了眼聞昭。不一會兒臉色又如常了,好似幷沒有覺得難堪。衆人見了紛紛覺得這個世子是個好性子的,又或者是比較單純,沒有覺得這樣的稱贊有何冒犯之處。比較起來,聞昭看著都比他尷尬。

  廣安王的面色微微一黑,瞧得出有些不虞,却極快地掩飾過去,扯著笑點頭,稱李家的血脉自然是不差的。言下之意便是希望皇上能顧及皇家顔面,說話注意些。

  皇上聽了這話仍是面色不改,好似對品鑒別人外貌上了癮,又往姜家看去。

  「姜家的人生得好啊。那個便是姜二姑娘的弟弟了?」皇上看著聞酉,眼裡是濃鬱的喜歡。

  八歲的小男孩還是粉團子一個,軟糯惹人愛。

  秦氏笑著稱是,將聞酉牽了出來。聞酉不哭不鬧的,一片乖巧。

  聞昭不著痕迹地蹙了蹙眉,却幷沒有什麽理由阻止。太子與陸然兩個皆是盯著皇上面上的神情。

  「哈哈,真是生得好。」皇上笑贊,又同榮國公道,「好生培養他,日後定是棟梁之材。」

  孫子被皇上誇贊了,自然是極高興的,榮國公府笑著稱是。旁人心道榮國公府這是走了什麽運了,竟有兩個後輩都得了誇獎,十足的體面。

  就在這個當口,皇上的視綫在底下一逡巡,又問,「那位就是我們明威將軍的新婦了?」

  沈秋桑垂首稱是。

  「沈神醫之女,果真名不虛傳。當年朕請他都請不出來,如今女兒却嫁到了京城,這世間的緣法,當真是說不清呐。」

  衆人一聽,心裡都一凜。聽皇上的口氣,也不知是不是要遷怒於神醫之女了。

  沈秋桑欠身道,「家父身子不好,不便下山,臣女代家父請罪。」語調不緊不慢,頗有神醫世家的傲骨,却更委婉有禮些,因爲她現在不僅是神醫之女,也是姜家的長孫媳婦,必須不卑不亢,不能墮了姜家的顔面,更不能給姜家帶來灾禍。

  殿裡靜默了一瞬,姜聞道咬牙正欲替沈秋桑說話,却見皇上陡然笑開,朗聲道,「哈哈哈,是啊,當年你父親也是這樣說的……罷了罷了。」

  皇上看了一眼清元天師,笑贊道,「朕有天師便足矣。」

  底下有些臣子見狀都附和起來。這些人總是看誰正炙手可熱,便要去蹭一點榮寵。聞熠幾個默默不語,他們混迹官場也有幾年了,看見這些人捧高踩低的嘴臉還是會心中不適。

  陸然搖了搖酒杯,淡淡地看著那些個人躥上跳下的。有個刑部的郎中甚至當場作詩以頌功德,詩曰:堯舜傳天下,同心致太平。人間知幾代,今日見河清。

  皇上笑得合不攏嘴,顯然是被他取悅了。

  陸然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看了眼莊起。這齣戲,當真精彩。

  莊起沒察覺這道視綫,只知道那人與他同爲郎中,今年考課之後便要决定誰要擢升了,在這個當口他却使得龍顔大悅……莊起將手中的酒杯捏得死緊。

  宴席結束之後,蘇穆宛這才同聞鈺一道回去。才進房就將門關嚴實了,蘇穆宛鑽到聞鈺懷裡,身子發著抖。

  「我看到,薛相的袖口上沾了棕色的毛……」

  聞鈺的腦子極好用,一聽她這麽說便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心裡也沉重起來,這件事著實不小。若是披露了,必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薛相好似發現了!他,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在易侍郎那邊抖了袖管……」

  蘇穆宛說完覺得有些害怕,「薛相那般權勢滔天的,會不會殺我滅口?」

  聞鈺一下一下安撫她,口上道,「這幾日不要出府,我會保護好你,莫怕……」

  薛相果真是個不簡單的,若當真那般耿直簡單,又豈會在發現身上又不妥之處的時候,能立馬洗脫嫌疑?

  宴席過後若是有宮人在毯子上發現了附著的狗毛,禀報與皇上,皇上一查就會知道,易擇的妻子莊芸有隻猫,那隻猫與皇后的狗關係極好,因此身上沾了些毛也是正常的。

  怎麽也不會懷疑到他身上了。

  這件事叫聞鈺整晚睡不好覺,夫妻兩個抱著,眼睛看著黑色的虛空。

  這個夜晚同樣反復思慮的還有薛相本人。

  他最隱秘的東西,被人發現了。

  且那人牽扯到太師府與國公府,輕易動不得。真是麻煩啊……

  薛相翻了個身,覺得自己是時候表表立場了,這樣若是日後被人提起了這事,皇上也只會當作無稽之談罷了。

  這個冬天,真是冷啊。

  薛相起身將窗戶關得更嚴實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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