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馬懷真是一路扛著喬晚回昆山。

　　馬懷真是誰， 問世堂煞神， 就沒什麼人敢接近他一米以內。竟然沒嫌棄喬晚壓著他斷胳膊斷腿兒了， 屈尊紆貴地抱著喬晚，在輪椅上給她騰了點兒地方， 一路帶著她回到了昆山。

　　將喬晚往床上一擱， 高蘭芝得了消息匆忙趕了過來。

　　那廂， 素霓仙子正在探查喬晚神識。

　　剛探入喬晚識海， 素霓仙子也有點兒心驚。

　　她這識海裡，魔氣多得讓人咋舌， 但更令人震驚是喬晚這破破爛爛神識。

　　「怎麼樣」馬懷真鐵青著一張臉， 沉聲問，「還有救沒」

　　「有救倒是有救。」素霓道，「只是這神識有點兒難辦。」

　　「救好喬晚。」馬懷真斬釘截鐵地道，「好端端一個人，總不能讓她傻了。」

　　傻了， 到哪裡再給他找這麼趁手一把劍。

　　沒想到馬懷真態度竟然這麼堅決，素霓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堂主既然發話了， 那我盡力為之。」

　　喬晚還在床上躺著時候，昆山， 尤其是外門弟子都沸騰了。

　　活著從秘境裡走出來那算不了什麼。

　　問題就在於， 喬晚她才剛築基， 她這是以築基一層修為， 一個人從泥岩秘境中殺出來。

　　這次進洞二十多人， 折損了七人，就連金丹期修士也不能保證在雙臂被廢，神識受創情況下，還能活著從泥岩秘境裡走出來。

　　更何況區區一個築基修士。

　　在此之前，別人一提起喬晚那是什麼，資質平庸，靠臉拜入了玉清真人周衍門下。

　　如今你和我說喬晚她靠臉，硬是一個人殺出了秘境。

　　這不是搞笑嗎

　　這回喬晚可算是真出了名。

　　喬晚斷臂殺出秘境消息，尤其在外門弟子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外門弟子那都是資質粗劣，沒資格進入內門。

　　資質生來本由天定，因為資質粗劣，就算再努力，修個百八兒年也沒長進，各種辛酸和絕望能向誰說。

　　大道渺茫，有死在了修煉路上，成了天才們墊腳小炮灰，有收拾收拾包袱，沉默地離開了昆山回到了凡人界。

　　但更多是，懷揣著一顆成仙心，前僕後繼地磕死在了昆山玉階前，咬牙堅持。

　　喬晚以這平平無奇天資，築基一層修為，徹底在昆山打響了名聲，無疑極大振奮了外門弟子們心神，在這日復一日枯燥無望修煉之中，終於又找回了點兒前進動力。

　　喬晚既然可以，他們怎麼不可以了

　　而已經成為外門弟子前進榜樣喬晚，這個時候還躺在床上，昏迷未醒。

　　這回入洞，最惹人注目無疑是玉清峰上那一位玉清真人周衍。

　　他兩個徒弟都進了泥岩秘境，結果一個徒弟到現在還沒醒，而醒來那個卻不認人了。

　　對，穆笑笑她不記得人了。

　　醒來之後，竟然把自己叫什麼，把昆山、玉清峰、周衍、鳳妄言他們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收起劍光，高蘭芝袍袖一揚，羅帶翩翩，輕巧落地。剛落地，就馬不停蹄地往玉清宮趕。

　　玉清宮內玉床上，錦帳重重。

　　穆笑笑正數著帳子上垂下來絲絛，杏眼裡有些茫然和無措。

　　高蘭芝快步走近了，面上露出抹淺笑，「今日你感覺如何可好些了」

　　本來，高蘭芝都已經給青崖道人修書了一封，算算時間，這個時候都能帶穆笑笑過去解毒了，沒想到又出了這事兒。

　　傷上加傷，毒上加毒，鳳妄言得知之後，差點沒燒了玉清峰，還是陸辟寒心狠手黑，果斷地給壓了下來，並且打著要讓穆笑笑好好養傷旗號，嚴格限制了鳳妄言上玉清峰次數。

　　穆笑笑一轉頭看見她，捂著腦袋，杏眼清澈懵懂，「頭，姐姐，我頭疼。」

　　穆笑笑扁了扁嘴，又摸上了自己胸口，「胸口，難受。」

　　高蘭芝扶著她靠著床坐起來，探出靈力幫她察看。

　　和喬晚袁六他們相比，穆笑笑一路有人護著，這傷得還不算太重，靈丹妙藥喂了幾天，也已好了大半。

　　就在這個時候，殿內又走進了一道身影。

　　周衍緩緩地走了進來。

　　「笑笑她怎麼樣了」

　　高蘭芝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傷勢好已差不多了，就是這頭上……暫時還無他法可解。」

　　周衍在床邊坐了下來，一聽這話眉頭頓蹙。

　　穆笑笑一見周衍，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深深依戀和孺慕之情來，「師尊。」

　　周衍頓了一頓，抬手，寬大袖擺落在她頭頂，撫了撫她頂發，以示安慰。

　　穆笑笑醒過來之後就失去了記憶。

　　周衍驚愕同時心如刀絞，但那個曾經軟軟地牽著他衣角少女，確實已經不在了。

　　他花了半天時間，耐心地一一同穆笑笑重新解釋了一遍。

　　穆笑笑這才歪著頭，眼巴巴地，怯怯地問，「那……那你就是我師尊了」

　　「師尊你長得真好看。」

　　周衍眉宇間寒色稍化，難得露出了點兒微笑，心裡卻說不上來沉重。

　　他沒想到喬晚心魔竟然是直奔穆笑笑而去。

　　沉穩守禮如她，心裡竟然恨自己師姐恨到了這個地步。

　　周衍闔上眼。

　　說不失望那是假。

　　尤其對上眼前少女那雙清澈懵懂眼睛時，周衍如鯁在喉，更是什麼話也說不上來了，只能愧疚地避開了視線。

　　歸根到底，是他對不起她，讓她受了委屈。

　　周衍摸上穆笑笑發頂，心中蒼涼又迷茫。

　　本來以為笑笑回來之後，喬晚她心中有些怨懟那也是人之常情。但他萬萬沒想到是，喬晚竟然想殺了她，殺了自己同門。

　　他隻願他徒弟行事能光明磊落，而不是花心思在這私下爭鬥和攀比之上。他不厭惡那些擺在明面上利益心計，隻厭惡那些陰私。

　　想到喬晚，周衍遍體生寒，有心驚，有不可置信，但最主要還是失望。

　　或許，先將她們二人隔開更好一點。

　　素霓仙子專攻神識，性子溫柔。聽高蘭芝說，喬晚她神識傷得不輕。等喬晚傷養好了，再把她放到素霓仙子那兒教養一段時日，周衍心裡喟歎，她心中怨氣如此之深，道心不穩，但願到時候素霓仙子能幫她化解心頭一二戾氣。

　　想到他們師徒二人恐怕還有些話要說，高蘭芝沒有久留，體貼地給他倆留下了點兒相處空間，轉道兒去看喬晚。

　　高蘭芝過去時候，喬晚洞府門前正守著幾個戒律堂持戒弟子，

　　這些持戒弟子都是衝喬晚來，喬晚入魔這事兒是眾人親眼所見。入魔不是重點，昆山收徒本來就包容開放，不計較那麼多，重點是喬晚入了魔以後想殺穆笑笑。

　　昆山最忌諱就是同門相殘，更何況喬晚她還是周衍徒弟。

　　她既然是昆山十二峰峰主座下弟子，這事兒絕對不能輕易揭過。

　　這幾天，戒律堂派了人，牢牢地守在了洞府門口，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士進來，就等喬晚醒過來提她回戒律堂覆命。

　　門前守著執戒弟子認得高蘭芝，倒也沒攔她。

　　高蘭芝一進去，就看見陸辟寒坐在床邊守著，他鼻子挺而直，眼眸幽深，神情陰鬱，看著喬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陸辟寒見高蘭芝進來，起身行了一禮，沉聲道，「長老。」

　　高蘭芝點了點頭，就去看喬晚情況。

　　喬晚到現在都還沒醒。

　　高蘭芝探了探她傷勢，心裡歎了口氣。

　　喬晚這傷比穆笑笑傷得嚴重得多，胳膊上那一塊兒肉都沒了，也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給咬，身上全是法訣和法器砸出來傷痕。

　　高蘭芝伸手一摸，摸到她左脅，這兒血洞才包起來沒多久。

　　神識重創，五臟六腑也有不同程度損傷，筋脈因為靈力暴漲緣故，破損了不少。

　　看起來格外淒慘。

　　而周衍一直陪著穆笑笑，竟然也沒來看他這個徒弟一回。

　　高蘭芝：「她身上皮外傷還算好辦，但是這神識和這魔氣……」

　　她靈力剛剛伸進喬晚體內探了探，這一團魔氣依然沉在了她丹田裡，久久不散。昆山化神期玉清真人徒弟入了魔，這簡直就是笑話。

　　這魔氣要如何拔除，到現在還是個難題。

　　高蘭芝沉吟不語，陸辟寒垂下眼睫，咳嗽了兩聲，落在喬晚身上目光森寒。

　　留下一瓶丹藥，高蘭芝忙著下去找拔除魔氣法子，沒久留。

　　過了兩天，喬晚終於醒了。

　　四肢像灌了鉛一樣重，全身上下就沒有哪一處不疼，斷臂已經被人接上了，身上也都敷上了傷藥，識海裡魔氣好像被人耐心地梳理了一遍，暫時不會影響到她理智。

　　她一睜眼，就看到了桌前一抹瘦骨嶙峋身影。

　　「大師兄」

　　陸辟寒目光沉沉，走到床邊，低聲問，「醒了」

　　喬晚試著動了動手指，她兩根胳膊已經被包起來了，全身上下裹得像個粽子似，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陸辟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回想到在泥岩秘境中發生一切，喬晚避開了陸辟寒視線，低聲道，「大師兄，我入魔了。」

　　「嗯。」

　　陸辟寒隻「嗯」了一聲，沒多說其他。

　　「好好養傷，」男人枯瘦手指落在她頭頂，輕輕摸了摸她發頂，往日裡那寒森森語氣，難得溫柔了下來，「別想其他。」

　　喬晚知道陸辟寒不喜歡魔，但他什麼也沒說。

　　顧忌到她傷得不輕要好好休息，陸辟寒囑咐了兩句，也沒多待。

　　喬晚睜著唯一能動眼珠，看著洞頂。

　　躺床上養傷日子其實很無聊，尤其她還不能動，幸好修士能做到一連十多天不用吃喝拉撒。

　　喬晚躺床上時候，試著把神識再沉入識海，想再聯繫尊者，但剛這麼做，腦袋就像針紮一樣疼，只能遺憾作罷。

　　她洞府外還守著幾個戒律堂執戒弟子，入魔這件事，回頭還要給戒律堂一個交代，奈何她現在躺屍在床上，戒律堂弟子也不能把她扛回戒律堂去，只能每天守著，等她傷養好了再說。

　　於是，喬晚每天日常，就變成了和這幾位執戒弟子們聊天。

　　沒過幾天就和幾位大哥混了個臉熟。

　　在喬晚養傷期間，前來探望她人竟然還不少。

　　袁六和幾個暗部弟子來了一次，蕭博揚也來了一次。看見她躺屍在床上，神情都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沉重。

　　尤其是蕭博揚，這次進洞之後，他看起來成熟了不少，身上也沒之前那股飛揚跋扈傲氣了，坐在喬晚床邊時候，就用那深沉、複雜，一言難盡目光看著她。

　　看得喬晚懷疑人生。

　　濟慈和甘南也來了一次，他倆一個是大悲崖，一個是青陽書院，都不是昆山弟子，說服持戒弟子放行時候，費了不小麻煩。

　　到頭來還是甘南禮貌羞澀地用靈石砸暈了一個弟子，順利放行。

　　青年儒生和莽僧沒多大變化。

　　倒是喬晚離開時候，一身俏麗粉，回來時候，只能挺屍在床上，因為腦袋也被包上了，連蝴蝶結都只能遺憾取下，畢竟木乃伊腦袋上頂個蝴蝶結，畫面太美。

　　這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甘南看著她，也和袁六一樣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鼓起勇氣，看向喬晚，琉璃一樣眼珠中燃起了一點兒光，磕磕絆絆地說，「小妹，我日後定會好好修煉。」

　　喬晚一愣。

　　甘南低下頭，白髮柔軟地垂落在頰側，羞愧地抿緊了唇，耳根泛紅，「至少，在小妹你遇上危險時候，這龍鱗之契，真能起到點兒作用。」

　　他和喬晚相識得時間雖然不長，但那一晚上生死逃亡，就已經結下了兩個廢物之間深厚革命友誼。

　　短短這幾天相處下來，甘南是真把喬晚當作朋友和小妹。他頭上只有兩個哥哥，沒有妹子。對於這個誤打誤撞結拜來妹子，甘南很是珍惜。

　　喬晚和他很像，或者，倒不如說他從喬晚身上看到了自己。

　　至於濟慈，特地給喬晚帶來了點兒大悲崖特產傷藥，專治跌打損傷。

　　在床上養了幾天，喬晚總算能下地了，結果，腳剛一沾地，馬上就被執戒弟子大步流星地拎到了戒律堂。

　　如果她沒記錯話。

　　被拎到戒律堂門口時候，喬晚若有所思。

　　這次會審，就是原著喬晚被趕下山直接原因。

　　因為她在泥岩秘境中對穆笑笑做出那些事，「喬晚」在這次會審中，被戒律堂下令趕出了玉清峰，驅逐出了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