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路無言，等時遷把車子剛停在宮笑黛家的樓前，她忙不迭的推門下車，生怕耽誤了他的寶貴時間，「您等我一下哈，我上去拿了東西就下來。」

　　時遷隔著窗戶玻璃看了一眼樓道口處，在她關門之前隨口詢問了一句：「東西多嗎？」

　　「不多，就拿兩件衣服，馬上下來。」說完她就風風火火的跑走了。

　　時遷眉心微蹙，想起宮先生出院那天送他們回來，她也是這樣火急火燎的性格。

　　宮笑黛進門之後一通亂找，翻箱倒櫃的找羽絨服、找針織衫，不到兩分鐘，床上鋪了滿滿一層被她搗鼓出來的衣物。

　　好不容易把找好的衣服都裝入袋子，忽然又想起來還有小內.內沒有拿，然後又折回去在床上繼續翻找著，把一件件衣服又重新扔回衣櫃，最後才發現了前些日子她老媽新給她買的內.衣，她抓起來胡亂的塞進羽絨服底下，敞開著衣櫃門就走了。

　　越是著急，電梯越是上不來，宮笑黛看著停在一層遲遲不動的數字，心裡著急萬分，她一咬牙索性狠狠心朝著樓梯間走去。

　　等拼盡全力下去以後，她特意看了一眼電梯上顯示的層數字，頓時，差點成了石雕。

　　數字1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9，不用想就知道此刻電梯門肯定敞開著，等著乘客進去，可她這位乘客早已經拿出短跑的速度和力氣顛顛的跑到一樓了。

　　宮笑黛重重歎了一口氣，對著電梯翻了一個不算友好地白眼，憤憤的出去了。

　　她氣喘吁吁跑到車前的時候，已經距離她說的「馬上下來」過了足足二十分鐘，而且，時遷不知站在車外等了她多久，宮笑黛心虛的咽了口唾沫，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我拿好了。」

　　時遷靠在車身，本抄在口袋裡的手本能的抽出來，自然的接過她手裡的衣袋，睨了一眼她略微酡紅的臉頰，眉眼微揚，不疾不徐的問：「跑下來的？」

　　宮笑黛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她點點頭。

　　時遷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宮笑黛總覺得這眼神飽含深意，像是在說你是不是缺心眼，有電梯不坐非要用跑的？

　　她不由得為自己解釋：「我怕你著急，電梯在一樓又一直上不去……」

　　宮笑黛還未說完，時遷慢悠悠的打斷她的話，嗓音低沉又有磁性：「不著急，今天休班。」

　　宮笑黛一愣，後知後覺得的哦了一聲。

　　時遷長臂往她身前一伸，拉開後排車門，下巴指了指車內，宮笑黛了然，一股腦的爬進去做挺屍狀。

　　時遷啟動了車子的時候車後門還沒關嚴實，他只好提醒她：「門關好。」

　　宮笑黛愣愣的，腦子裡無限循環那句「門關好……」

　　然後在車子駛出之前顫巍巍、輕輕的用食指推了推時遷的肩膀，他回頭，疑惑的挑眉看著她。

　　「那個，我好像沒鎖門。」宮笑黛嚴重底氣不足。

　　時遷有些怔，然後微蹙著眉心側頭看著她。

　　「我家屋門。」

　　說完她又風馳電掣般的推開車門，丟下一句「馬上，馬上……」就跑沒影了。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時遷無奈的搖搖頭，嘴角勾著漂亮的弧度，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次宮笑黛回來的很快，她累的跟條狗似的窩在座椅裡不想動彈，主動說話都懶得開口。

　　「鎖好了？」時遷從後視鏡看著她。

　　宮笑黛和他對視一眼，然後點點頭，也不管他有沒有看見。

　　心跳還在活躍的加速，兩人接下來再沒有交流。

　　宮笑黛抿了一下有些乾燥的嘴唇，剛想開口說點什麼緩解一下此時的氣氛，沒料到時遷先開了口。

　　「你爸腿傷好了嗎？」時遷記得前幾天才在醫院看見宮致遠去拆線，這才沒過兩天就出國了。

　　「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我外婆身體不舒服，所以陪我媽去美國了。」

　　時遷輕聲「嗯」了一下，表示他有在聽。

　　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宮笑黛在想要不要和他說一聲不要讓他把時沐卉的話放在心上，但又怕自作多情。

　　她隨意滑著手機假裝若無其事的在玩，實則她正一瞬不瞬看著時間一秒一秒的在走。

　　都說度日如年，她覺得度秒如年也不過如此。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時遷的聲音又重新在前面響起，「手機號多少？」

　　她錯愕的抬頭，從後視鏡裡看向他，確定他話裡的意思後，微微笑著說：「您不用把沐卉的話放心上，我一直住學校，沒什麼問題的。」

　　時遷好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我手機號記一下。」

　　聲音是不容質疑的堅定。

　　宮笑黛垂下眼，輕輕「哦」了一聲，手指磨挲著手機，已經做好了準備。

　　「138600xxxxx」

　　宮笑黛一邊輸入一邊默念，最後又讀了一遍向時遷確認了一遍正確率。

　　他說：「撥一下。」

　　她大拇指有點小激動加顫抖的按了下綠色播出鍵，中控箱裡的手機屏幕乍然亮起，機械的手機鈴聲突然響遍逼仄的車廂，靜謐的空氣瞬間變得熱鬧了起來。

　　宮笑黛心頭一跳，慌亂的按了掛斷。

　　時遷低頭瞥了一眼還亮著的屏幕，視線輕飄飄掃過那串數字，然後收回視線繼續開車，「有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

　　宮笑黛歡快的回了一句「好的」。

　　她有些激動的一遍遍默念這11位數字，順序已經深深的刻在了心裡，最後，她在「時醫生」、「時遷」和「小叔」三個備注裡選擇了後者。

　　自認為，他們的關係又近了一步，至少比醫生和患者家屬要近很多。

　　但是，她自認為應該沒什麼事情能勞煩他的，他那麼忙，就算有事情她也不好意思總是打攪他。

　　宮笑黛手裡握著手機出神，突然的震動強行拉回了她的思緒，她看了一眼來電，有氣無力的接通。

　　韓胥辰：「回來了嗎？」

　　宮笑黛扭頭看了眼車窗外飛快倒退的街景，回答道：「喔，馬上到學校了。」

　　韓胥辰沉默了一下說：「嗯，我在校門外等你。」

　　宮笑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清頭腦，等她幹嘛，之前讓他們一起去機場送時沐卉的時候不去，她把人送走了他們倒是來找她了。

　　時遷漫不經心窺了一眼後視鏡裡擰著眉毛的小丫頭，又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

　　她的情緒表現的太明顯，有什麼事情總會讓人一眼看穿，絲毫不懂得隱藏。

　　到樹仁高中校門前的時候前後相差不過兩分鐘時間，宮笑黛遠遠就看到韓胥辰一個人雙手抄在校服口袋，懶懶散散的在校門前晃悠。

　　後面一輛公交車越過時遷的車子，停在了校門外前面的公交車站，韓胥辰站了一會便朝著站牌走過去。

　　宮笑黛暗自嘲笑他，這個二貨，肯定以為她是乘公交車回來的。

　　宮笑黛都沒顧上拿東西匆忙下車去喊韓胥辰，「韓胥辰，在這呢。」

　　韓胥辰聽到背後熟悉的聲音，回頭看到他的後桌正衝他招手，他走過去，揪住她的馬尾向上拽，「去機場送人怎麼還把自己送不見了？」

　　宮笑黛呲牙咧嘴，配合的踮起腳尖，「我這不是回家拿了點東西麼。」

　　「那你衣服呢。」

　　宮笑黛睜大眼睛，從韓胥辰手裡奪回她的馬尾辮，「被你一攪和都忘了。」

　　說完她不由分說朝著時遷的車子跑過去，時遷一隻手臂正搭在車窗邊沿，眯著眼看著前面的一對小朋友膩膩歪歪。

　　從面上看不出他的情緒，只是一雙眸子格外的清冷，無波無瀾的看著朝他風風火火奔過來的小姑娘。

　　時遷降下車窗，宮笑黛歪著腦袋探過來，迎上他的目光，笑盈盈的彎著眉眼，「小叔，謝謝您送我回來。」

　　他一瞬不瞬和她對視兩秒，然後不鹹不淡的提醒，「衣服。」

　　宮笑黛打開車後門拿出來她的衣服袋，韓胥辰眼明手快的替她接過來，她又湊到駕駛位置和時遷再三感謝。

　　時遷似有似無的打量了一下她身後積極獻殷勤的小夥，意味不明的說了句：「有時間多看會兒英語書。」

　　不等宮笑黛明白這句話具體的意思，黑色車尾已經揚長而去。

　　「那是時沐卉小叔？」韓胥辰困惑。

　　「嗯。」宮笑黛從他手裡接回來自己的衣服。

　　「你怎麼坐他的車回來了？」

　　她瞅他兩眼，「他也去送沐卉，順道送我回來的，這很奇怪嗎？」

　　韓胥辰擰眉似有所思，時遷去送時沐卉是不奇怪，但是送她回來就有點奇怪了，當然，這話他沒說出來。

　　「怎麼樣？兩人有沒有抱在一起哭啊？」他倒退著走在宮笑黛前面，彎腰去看她的眼睛。

　　宮笑黛繞開他，「哭了，水漫機場了。」

　　韓胥辰看她光亮的眼睛哪有哭過的痕跡，心裡知道這丫頭打趣他，便配合的說：「出息，幸好我沒去，不然肯定被你們倆哭的頭疼。」

　　「周盡呢？」

　　「他啊，心情估計不好，還沒回學校。」

　　心情不好才是正常現象，哪像他，好朋友都走了，他還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

　　「你跟周盡同學多學學，有點同學之間的友愛行嗎？」

　　韓胥辰恥笑一聲，小聲在她旁邊嘀咕，「他哪是友愛啊，換你出國我也會心情不爽。」

　　輕飄飄一句話伴隨著凜冽的西北風刮的無影無蹤，宮笑黛沒聽清他在自言自語什麼，也沒再具體追問他。

　　她看了一眼還沒有熱鬧起來的校園，疑惑的問：「這才幾點啊？你通常不是在晚上才返校麼，今天怎麼這麼早。」

　　她家裡沒人所以週末也在學校過，可韓胥辰就不一樣了，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回學校的。

　　他回的坦蕩蕩，「找你啊，怕你一個人無聊。」

　　宮笑黛看都不看他一眼，「我謝謝你啊。」

　　機場都讓她一個人去了，還說什麼怕她無聊，都是藉口。

　　她上周分明聽說他在追隔壁班的女副班長秦潔，秦潔家在鄉下，週末很少回家，這廝哪是為了和她之間的友愛啊，只怕是一個見色忘友的東西。

　　出於他們同學點僅剩的那麼一點友愛，她關心的問了一句：「你和隔壁那秦潔怎麼樣了？」

　　韓胥辰心情很好的看了她一眼，「關心我啊？」

　　「我是怕你荼毒妹子幼小的心靈。」

　　他輕嘁一聲，「如果我說是她主動向我示好的你信嗎？」

　　宮笑黛滿眼的鄙視表現的暢汗淋漓，毫不遮掩。

　　那妹子又不是眼瞎。

　　韓胥辰被她這眼神打擊的不輕，他有些挫敗，「我在眼裡就這地位？」

　　「說真的，我真的沒看出來你有什麼地方值得妹子主動追的。」其實這話她說的有點違心。

　　韓胥辰人不僅陽光，長得也帥，成績也好，待人又真誠。除了對她，她對其他女同學都很和氣，追他的妹子也不少，但第一次聽說他主動追別人的。

　　韓胥辰絲毫不退讓的反擊，「我長得帥啊，你是不是近視度數又高了？」

　　宮笑黛像是看傻逼一樣看了他一眼，「我從來沒近視過，謝謝！」

　　雖然韓胥辰長得也帥，在她看來，韓胥辰頂多是個溫柔的陽光大男孩，缺少了那麼點成熟的氣息，如果論長得帥……

　　宮笑黛腦子裡不合時宜的閃現出來時遷的五官，他淺笑的，擰眉不悅的以及毫無波瀾的，每一個舉動和表情都讓她心頭驟然一跳。

　　他何止是用帥可以形容的，宮笑黛忽然想到一個詞：妖孽！

　　嗯，專勾小姑娘的妖孽！

　　宮笑黛揣兜裡的手指不斷磨挲著手機，寶貝似的摸了一遍又一遍，他說那句「有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時，聲音低沉，嘶啞，不斷縈繞在她耳邊，激得她耳廓一陣燥熱。

　　在她以為這手機號絲毫排不上用場的時候，第二天下午老天就給了她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