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番外一 項聞篇

　入學季，大學校門前的長街上是大片的梧桐樹，雖然已經立秋許久了，但氣溫依然居高不下。燦爛的日光從枝丫間斑駁在地，晃出了大片光暈，風帶著熱浪席捲而來，將車內的涼氣推了回去。

　送新生入學的車輛在校門外排著隊，熱鬧的學生踩著光斑朝氣蓬勃，滿街的歡聲笑語，熱鬧的氣氛將原本性子冷淡的聞川也引得稍稍興奮了一些。

　只是他自小情感表達就不怎麼豐富，常年板著一張小臉，看起來古板嚴肅，不太好親近，因此這會兒就算心思活躍，面上卻依舊不顯喜怒。

　他早就有把握能考上這間知名大學，入讀他一直嚮往的學科，不過真的拿著通知書站在這裡的時候，看見周圍陌生的同學，不遠處高大的校門，他心裡還是抑制不住地升起了驕傲和興奮，他悄悄地握了一下拳頭，嘴角往上勾了勾，又很快斂了下來。

　大哥聞夏在駕駛位上笑了一聲，弟弟再怎麼掩飾卻是瞞不過他，伸手揉了揉聞川的頭髮：「真不用我送你進去？」

　「不用。」聞川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耳根，摸了摸鼻子道，「本來讓司機送我就行了，你何必跑這一趟？視頻會要開始了吧？我就在這兒下了。」

　「我家寶寶考上大學，我當然得親自來送了。」聞夏拿出手機，道，「站到校門口去，我給你拍個照，不急這一會兒……」

　「不！」聞川忙不迭從車上下來，熱浪瞬間將他身上的涼氣卷走了，他去後備箱拿了行李，道，「傻不傻？我走了！」

　「哎？」聞夏正要下車去逮人，手機突然響了，他戴上耳機不耐煩道，「什麼事？」

　趁著大哥接電話，聞川拖著行李箱飛快朝校門走去，他今天心情不錯，走路都比往日輕快了不少，正抬頭四顧周圍的環境，好奇地盯著那越來越近的校門，斜前方突然多了一道爽朗好聽的男聲。

　男聲氣勢很強，周圍的人都能聽清他說的話：「同學，認識一下，我叫項臣。」

　聞川蹙眉，覺得這名字有點熟悉，但一時沒想起來。他仔細看去，發現那是一個同樣提著行李的高大男生，對方理著清爽的板寸，穿著短袖短褲，露出筆直修長的雙腿，胳膊上肌肉結實，體格健碩，看起來氣場很強，此時他正微微低頭看著一個Omega女生。

　女生似乎嚇著了，往後退了一步，男生繼續道：「你叫什麼名字？可以給個電話嗎？」

　聞川眼底閃過一絲反感，男生似乎若有所覺，突然抬頭朝他看來。

　燦爛的日光下，聞川看清了他的面容：濃黑的眉毛，有些顯凶的眼睛，鼻樑高挺，五官立體硬朗，嘴唇微微下抿著，似乎正在不爽。

　聞川和他對視了幾秒，男生揚起下顎，囂張得不可一世，聲音壓低了點，威脅似地道：「看屁啊？」

　聞川本懶得多管，一聽他這話就站住了，面無表情道：「對，看屁呢。」

　他說話向來都一個調調，沒有太多情緒起伏，平鋪直述地總是很能得罪人。男生登時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他，聞川提著行李慢慢走了過去，語調依舊十分冷淡，和這酷熱的初秋形成了鮮明對比，道：「當街堵人，你要臉嗎？」

　「他還好意思問我要不要臉？！」宿舍裡，項臣扔了行李，氣道，「我不管，你得請客！老子被誤會大發了！」

　「你還沒幫我問到聯繫方式呢。」被要求請客的男生不太情願，道，「你先幫我……」

　「你再多一句廢話信不信老子揍你？」項臣指了指他，坐在宿舍椅子裡道，「要不是你，我能被人誤會嗎？要不是你，我至於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當街教訓嗎？」

　項臣越說越氣，拍了下桌子：「這什麼人啊？說話不過腦子的？張口就來？還諷刺我是走後門考上得學校？我他媽……你就說你這頓請不請吧！」

　「請！」同學嘆氣，坐進對面椅子裡，想了會兒又坐直了，「哎，你說這人……不會是那誰吧？」

　「那誰？」

　「你說他是個Omega，長得很不錯，被一輛豪車送來的，對不？」同學板著指頭數數，「嘴毒，看著心高氣傲的，不僅教訓了你，還撞了你的行李箱？」

　「是啊。」項臣抱著手臂，「怎麼？你認識？」

　「我不認識，只是聽說……」同學將椅子往前拉了拉，湊近了小聲道，「聞家知道嗎？就是那個聞氏集團。」

　項臣一愣，他當然知道，聞家當家的年輕有為，跟他爸媽也都認識，只是兩家往來不多，偶爾有什麼事，也是老爸和那位當家的聯繫，他倒是沒跟對方見過。

　哦不對，也見過。

　項臣想了想，應該是在很小的時候，聞家給小輩慶生，請了項家人一起，他當時去過一次，不過年紀太小，沒什麼印象了。

　他一直都不太明白，一個做生意的怎麼會跟在軍隊服役的老爸認識？

　項臣回神，想起那張清秀又高傲冷淡的臉，心裡有不好的預感：「你說那人是……？」

　「可能是他。」同學道，「男性Omega，長得清秀好看，能考上這間學校還被豪車接送的，屈指可數。我聽說咱們這屆有位高分入學，直接就被生物研究？動物研究？什麼系來著給錄取了，那個系裡的Omega可不多見，據說就是聞家的那位，被寵著長大的，脾氣可大著呢。」

　「喲。」項臣冷笑一聲，「可不是嘛，脾氣大的給他安個翅膀就能上天了。」

　同學聳肩：「那我估計是他了，聞家那是什麼情況？要錢有錢，要權有權，他大哥據說是個經商天才，腦子聰明得很，年紀輕輕就接管了家族公司，還整倒了一片高層。那兩兄弟，沒一個好惹的，我勸你最好別去招惹他。」

　同學想了想，攤手：「這鍋我的，我不該讓你幫忙去要那女生的電話，你就別往心裡去了，我請你吃頓飯，這事就揭過了，啊？」

　項臣磨牙：「老子還不想跟他一個Omega計較呢。」

　同學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咱們這些普通人，跟那種特權階級的人可拼不過。消消氣。」

　「啊，是他。」聞川正收拾床鋪，突然靈光一閃，拍了下床沿。

　隔壁的舍友好奇看他：「怎麼了嗎？」

　「沒什麼。」聞川回過神，鋪床鋪得他氣喘吁吁，乾脆翻身坐在床沿邊休息，一邊拿出手機給大哥發了條消息。

　「哥，項家的獨子，叫什麼來著？」

　「項臣，怎麼了？」就算是在開會，聞夏對寶貝弟弟發的消息也是秒回。

　「我今天遇見他了。」聞川回道，「他居然也考上這間學校了。」

　聞夏好笑得很：「什麼叫『居然』？我聽說他成績很不錯的。」

　「是嗎？」聞川想了想，總結道，「果然成績和人品不是一碼事。」

　等吃過午飯，聞川打算去系裡溜達一圈，熟悉熟悉，恰好接到了大哥的電話。

　聞夏應該是剛散會，背景音嘈雜得很，他笑著道：「怎麼了寶寶？這還沒正式開學就有人惹到你頭上了？」

　他想起來之前看到聞川在路邊跟誰爭執，當時距離有些遠他沒看清，道：「是路上遇到的人？他是項臣？」

　「是啊。」聞川把事情簡單說了說，「你說，項叔叔還是軍人呢，怎麼教出個流氓來？」

　「哎，別胡說。」聞夏好笑道，「我聽說他人挺好的，行了，別想這事了，你們也不是一個系的，以後也很難見到。吃飯了嗎？」

　「嗯……吃了。」

　跟大哥邊聊，邊在系裡溜達一圈，恰好碰見了來學校拿資料的老師，老師一眼認出了他，興致盎然地將他帶去了辦公室，師生間好好地熟悉了一下。

　等從系裡出來，已經又是晚飯時間了。

　老師熱情地要請他吃晚飯，他婉拒了，下了階梯和藹的老師道：「在學校有什麼不習慣不熟悉的，只管跟我說。第一次離家吧？有不會的事都可以問我，不用不好意思。」

　聞川非常鎮定且冷靜，一副「我很獨立」的表情，點頭：「謝謝老師，不過我都會。」

　老師有些驚訝，他是知道這孩子家世的，還以為專門有人送他，幫他處理好一切，聽他這麼說的意思……好像今天沒人來幫他？他問道：「今天是你自己來報導的？」

　「是。」聞川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他又不是九級殘障，哪裡需要別人幫忙，「我哥把我送到校門口就走了，他很忙的。」

　喲，這是個蜜糖裡泡大卻很懂得體諒人的小傢伙啊，真是難得。

　老師對聞川的好感又直線上升，拍拍他的肩，誇道：「好樣的。」

　晚飯聞川一個人去了食堂，點了兩個小炒打了米飯，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

　幾個舍友互相已經熟悉了，此時結伴過來吃飯，見了他就打招呼，笑吟吟道：「剛才還說起你呢，一下午沒見著人，去哪兒了？」

　「去系裡逛了一圈。」聞川點了點頭，就當打了招呼，埋頭繼續吃飯。

　幾人端著飯菜坐下來，彼此使了個眼色。

　聞川長得好看，又是今年系裡唯一的Omega，聽說入學成績還很高，家世又好，舍友們都想跟他親近、瞭解一下他。

　「你在學校住得慣嗎？我們還以為你會回家住。」一同學起了個話頭，想顯得不過於八卦，但又恰到好處地關心了一下。

　哪裡知道聞川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為什麼要回去住？」

　幾人頓時有些尷尬，起頭的同學只得硬著頭皮道：「家裡……住著比學校好吧？」

　「沒什麼區別。」聞川有些疑惑，不知道對方為什麼問這麼無聊且毫無價值的問題，但他還是回答了，「家裡經常只有我一個人，不過是睡覺而已，哪兒都一樣。」

　幾人尷尬地笑了一下，彼此互換了一個眼色，又另起了一個話題：「聽說你的入學成績很高，有什麼學習技巧可以交流一下嗎？」

　聞川停下筷子，看了看幾人，道：「沒什麼特別，認真聽課，認真做題。」

　幾人：「……」

　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坐在另一端的舍友道：「你為什麼選生物基因啊？」

　聞川再次停下筷子，吞了嘴裡的東西，蹙眉開口道：「因為喜歡。」

　他的神情本就顯得冷淡，此時蹙眉，便帶出了幾分不耐煩，幾人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我，我也是因為喜歡……」依然有人硬著頭皮，想挽回一下氣氛，道，「這間學校有最好的生物基因團隊，我嚮往了很久，不知道畢業後能不能進入那個團隊……」

　其他人紛紛點頭：「我也是！」

　「我也想。」

　「我聽說楊老現在不怎麼帶新生，不過他之前帶得那位學長……」

　幾人就系裡的事興致勃勃聊了起來，聞川總算有興趣聽了一會兒，但發現他們也不怎麼聊專業相關的東西，要麼是在說課題組的八卦，要麼說已經畢業的學長學姐做了什麼工作，年薪多少，要麼是說誰誰得了獎。

　聽起來也挺無聊的。

　他幾口吃完飯，收拾了碗盤要走，幾人正聊得興起，已經將方才的尷尬拋到了腦後，此時便順口招呼他：「聞川？等等我們一起回去吧？」

　「對啊，我聽說宿舍樓附近有一家咖啡店味道不錯，我們一會兒去坐坐？」

　「這個可以有！明天就軍訓了，我們……」

　「不必了。」聞川淡淡道，「我還有事，你們聊。」

　聞川的想法很簡單，他對這些人聊得內容不感興趣，沒必要在這兒浪費時間傻坐。沒有他在，這些人大概也會更自在一些，他知道自己容易把氣氛搞僵，他自覺這是對彼此最好的辦法——誰也別勉強誰，社交這東西，他從來只看緣分。

　他卻不知，等他走了之後，餐桌邊安靜下來，片刻後幾人小聲道：「什麼啊，他是不爽我們嗎？」

　「可能是嫌我們不夠資格跟他喝咖啡。」

　「也可能是我們選得地方太掉價了。畢竟是聞家的小少爺，怎麼可能看得起路邊攤？」

　「說得也是。」

　「哎，你說他平時喝什麼？會用黃金做得杯子嗎？咖啡從來不喝即溶吧？」

　幾人聊著聊著，話題就轉到了聞川身上，嘎嘎地樂了起來。

　「可能是從臥室到客廳都得開車，每天在兩百平方的床上醒來，下床都得走半天。」

　「哈哈哈哈——」

　「靠，你牛逼！」

　項臣和同學勾肩搭背進食堂的時候，正遇上那幾人笑得歡暢。

　這會兒食堂人不多，項臣想吃燒烤，幾人邊點菜邊又去拿了啤酒，其他舍友又叫了自己認識的其他系的同學來，不一會兒就一大幫子人鬧哄哄的，將角落裡幾人的聲音淹沒了。

　因為他們太鬧，聞川的舍友幾次回頭張望，滿臉不爽。

　項臣注意到了，抬頭舉了舉杯子：「嗨同學！新生？過來一起玩？」

　那幾人面面相覷，被項臣那一桌的氣氛感染，幾人站起來坐了過去。

　「哪個系的？」項臣一腳踩在另一側的椅子腿上，形容吊兒郎當，但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他這一笑，眉眼舒展開，那張沉著臉時的凶相就不見了。

　「生物基因。」幾人道。

　項臣的舍友立刻道：「哎，這不就是……」他轉頭四顧，「傳說中的那位不在？」

　「誰？聞川嗎？」那幾人扯扯嘴角，「那你們來晚了點，剛才還在呢。」

　項臣嘖了一下：「提他幹嘛？吃東西！」

　舍友八卦心起，好奇道：「他人真的很厲害？好相處嗎？」

　幾人接了項臣遞得東西，點頭道謝，沒一會兒就跟項臣他們混熟了，隨意道：「好相處？這可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大的笑話了。」

　「哦？怎麼說？」

　「脾氣怪，不理人，說話總把天聊死，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幾人聳肩，「這叫好相處嗎？」

　項臣蹙眉，慢條斯理吃著東西，沒再搭話。

　他舍友倒是來了興致：「這麼傲的嗎？我是聽說他嘴巴毒……但他得了很多獎啊。」

　「光會得獎有什麼用？」一人道，「他是我們系裡的最高分，那又怎麼了。本來我們還想跟他搞好關係，想交流一下學習心得，不愛說就不說唄，一臉不耐煩……」

　另一人也道：「是啊，就差把『**』兩個字懟我們臉上了。瞧不起誰呢？」

　「我還聽說，他入學前就有Alpha學姐在打聽他的事了。」一人道，「別說，他那樣子還真是……」

　「你們吃。」項臣丟了手裡的東西，站起來拍拍手，作勢要走。

　「哎？」他舍友忙拉住他，「怎麼了這是，不是你鬧著要請你吃飯嗎？」

　「吃飯就好好吃飯。」項臣不冷不淡地掃了聞川的同學幾眼，「背後嚼舌根，還評論人家的樣貌，飯都臭了。」

　桌上一時安靜下來，那幾個被邀請來吃飯的同學頓時食不下嚥，很快站起身走了。

　項臣嘖了一聲，重新坐下，挑了根雞腿啃著，表情又有些凶，不知道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