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番外二 項聞篇

　「那個Alpha好帥啊……」

　「聽說家裡有軍隊裡的關係……」

　「怪不得，你看他的肌肉……哎！他看過來了！」

　初秋燥熱的天氣裡，所有人都顯得有些心浮氣躁，熱氣順著地面的高溫蒸騰上來，跑道上因為高溫烤出了淡淡的臭味，聞川穿著迷彩服戴著帽子，一頭汗地站在大太陽底下，雙手背在身後，面無表情地朝斜前方看去。

　帽檐下清秀稚氣的眉眼瞬間和對面的某人對了個正著。

　斜前方的隊伍全員都是Alpha，雖然噴了阻隔劑還隔著一定的距離，但那濃濃的雄性荷爾蒙彷彿還是隨風飄了過來，勾起了少年人內心言不由衷的一點小情緒。

　聞川站得位置，恰好能清楚地看見某人，而對方顯然也注意到了他，一雙犀利張揚的眸子正肆無忌憚地觀察他。

　聞川移開了目光，顯得若無其事，耳根和脖頸後卻微微有些發燙，他能感覺到對方一直盯著自己，這讓他有些不爽又有些緊張。

　是自己衣服沒穿好？帽子歪了？還是臉上沾了什麼東西？

　越是這麼想，就越覺得臉上癢酥酥的，彷彿真有什麼東西，他忍不住想抬手摸一摸，剛動了一下肩膀，隊伍前頭的教官就看了過來。

　「不准動！」低沉威嚴的吼聲，令聞川僵硬地縮回了手。

　教官目光掃過他臉上的汗水，道：「咱們雖然是Omega隊伍，人數也不多，但既然參加訓練，要做就盡全力做到最好！你們不是總愛說嗎？Omega不是不如其他兩個性別，只是沒給你們機會，現在就是機會！不要訴苦！不要抱怨！不要偷懶！證明給我看看你們的實力！」

　教官是個年輕的Alpha，背著手站得筆直，皮膚被曬得黝黑，說話很是不客氣。

　他又警告地看了眼聞川，這才朝另一邊走去，聞川抿了抿嘴角，他還沒被這麼當眾訓過，心裡登時不太舒服，下意識再次看向對面時，某人正沖他呲牙一笑，笑容很是欠揍。

　聞川：「……」

　「項臣！」對面的教官也開口了，聲音慢條斯理的，沒有那麼嚴肅，語氣卻涼颼颼的，道，「看什麼？Omega好看嗎？要不要讓你過去看個夠？」

　項臣：「……」

　聞川嘴角動了動，沒忍住，彎起了一雙好看的眼睛。

　「喜歡炫耀是嗎？來，出來炫耀，給你個機會。」教官往後讓了讓，指了指空地，「俯臥撐100個！有一個姿勢不標準全部重來！」

　項臣：「……」

　聞川低了下頭，好懸，差點就笑出聲了。

　前方又傳來了Omega們趁著教官不注意小聲聊天的聲音。

　「他被罰了，好可愛。」

　「你剛才看到他笑了嗎？好帥啊。」

　「我喜歡他的小虎牙。」

　「我喜歡他的腹肌。」

　「夠了啊，矜持點！」

　「哈哈哈哈……」

　聞川的隊伍聚集了各個系裡的Omega新生，文學院、外語學院的人要多一些，其他系裡幾乎沒什麼Omega，所以他一個學生物基因的人，又不愛說話，才軍訓了沒幾天就被孤立了。

　他倒是不太在意，跟其他系的人更是沒有話題可聊，就好像眼下，從今天一早開始軍訓到現在，他耳邊就沒清淨過，都是談論項臣的聲音。

　這到底有什麼好聊的？聞川簡直百思不得其解，但目光卻又控制不住地不斷瞥向那正在做俯臥撐的人。

　空地上，一群Alpha看熱鬧不嫌事大，在幫他數數。但項臣節奏很穩，動作標準，實在沒有什麼把柄可拿，一眾Alpha不由起哄，讓他故意做錯，好再多做一些——開玩笑，對面的隊伍是Omega，當然要好好找一下存在感。

　項臣脫了迷彩服，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平視地面的側臉十分硬朗帥氣，帶著一點尚未完全長開的青澀感，汗珠順著鬢角滑落，十分吸引人。

　他的背脊、胳膊、腹肌的肌肉繃出了好看的弧線，跟白白軟軟的Omega形成鮮明對比，就連聞川也不由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又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總覺得自己細胳膊細腿的，看著沒幾兩肉似的，心裡莫名不爽。

　這一場小插曲，讓項臣又收穫了無數新生Omega的愛慕，中午隊伍剛解散，就有膽子大的Omega去找他要聯繫方式了。

　聞川遠遠看著，心裡不屑一顧，他低頭擦了把汗，打算先回宿舍洗個澡再去吃飯。

　剛走了幾步，身後有腳步聲追了上來。

　對方身上像是背著個火爐，熱浪隨著兩人距離靠近席捲過來，聞川下意識回頭，就見項臣幾步走到他身邊，男生將迷彩服隨意搭在肩膀上，又掀起背心下擺抹了把臉，露出了線條明顯好看的腹肌，語帶笑意地道：「去哪兒？」

　聞川：「……」

　聞川別開視線，往四面環顧了一下，莫名其妙：「你跟我說話？」

　「不然呢？」項臣笑起來，露出了雪白的牙齒，「這兒不就你一個人嗎？」

　聞川往宿舍去，走了跟大家相反的路，其他的Omega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去吃飯，他逆著人流走，看上去反而尤其明顯。

　聞川嘴角下抿，詫異之後恢復了冷淡的表情：「關你什麼事？」

　「你這人。」項臣配合他的腳步，走得慢了些，道，「我也就是看在咱們兩家認識的份上，關心一下你而已……」

　項臣說著，又回頭看了一眼，輕聲道：「你怎麼不跟他們一起？」

　聞川簡直一頭問號，覺著這人大概是吃飽了閑的，沒耐心道：「我為什麼要跟他們一起？我跟他們又不熟。」

　「軍訓幾天了，你還跟他們不熟？」項臣審視他的表情，「你該不會是被孤立了吧？」

　聞川走到陰涼處停了下來，抬頭看這個比自己高不少的男生：「這又關你什麼事了？」

　項臣注意到他被曬得臉頰、脖頸都發紅了，還有些微微地氣喘，皺眉從褲兜裡摸出小瓶揣熱了的礦泉水：「喝嗎？」

　聞川：「……不喝，謝謝。」

　「別人關心你，你就這個態度？」

　「我求著你關心了？」

　「不是，你這人就不能好好聊天了？」項臣有些來氣，「我不就多問了幾句？我沒有惡意……」

　「我不用你關心，謝謝。可以了嗎？」

　項臣：「……」

　項臣熱臉貼了冷屁股，頓時一陣火起，冷笑：「行，我算知道你為什麼不討人喜歡了，真是自找的。」

　他說完也不等聞川回答，轉身走了。

　等走出幾步，項臣想起聞川在隊伍裡憋笑的樣子，又忍不住回頭再看。聞川早就走了，陰涼處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舍友走過來攀他肩膀：「兄弟，你看上那聞家少爺了？」

　項臣想也不想，把水瓶砸在了舍友臉上。

　時光飛逝，臨近寒假，各種考試接踵而來，聞川被破例拉入了高年級的一個課題組裡，學校裡知名的楊教授很喜歡他，還常讓他上家裡去吃飯，很多研討會也會破例帶他去參加，他幫著做會議記錄和總結，又寫分析報告，連軸忙了小半月，終於有時間準備自己的考試了。

　他跟著楊教授從外面回來，裹著厚厚的外套，系著圍巾，下車之後教授放下車窗，道：「最近你忙考試吧，其他事先放一放。你師娘還老說我，占了你太多時間。」

　「沒有。」聞川搖頭，露出了笑容，「做自己喜歡的事，怎麼會被占了時間？」

　「好孩子。」楊教授笑起來，仔細想想又覺得自己確實顧慮得不夠周全，便勸道，「你這個年紀，該多交一些朋友，多出去玩，有點年輕人的樣子。行了，外頭冷，趕緊回去。」

　聞川點頭，目送教授的車離開後才往校門裡走去。

　他將手揣進衣兜，捏了捏有些冰冷的手指，腦子裡還想著之前和教授一起研究的新課題，抬眼時就看到項臣正從小路走來，身邊還跟著一個模樣漂亮的Omega。

　兩人看起來十分登對，項臣敞著外套，彷彿一點都不冷，露出裡面的淺色襯衫，Omega則穿著米色風衣，繫著圍巾，笑容十分溫柔。

　就算遲鈍如聞川，也知道項臣在學校很受歡迎。大概是軍人家庭出身，他身上有別的同年齡孩子所沒有的氣場，板著臉時有些嚇人，笑起來又春暖花開，十分燦爛。

　他身邊總圍著很多人，大家都喜歡和他做朋友，愛慕他的Omega更是不少。

　聞川不止一次地看到過項臣和其他Omega走在一起，他別開視線，腦子裡那些讓他感興趣的課題早就忘了個乾淨，只覺得不耐煩極了。

　他揣著手，本想換條路走，奈何項臣已經看到了他，他登時背脊挺直了，微微揚起下巴，不冷不淡地走了過去。

　他目不斜視，權當沒看見這二人，項臣卻主動和他打起了招呼。

　「剛回來？」

　項臣身邊的Omega停下了，有些好奇地看了過來。

　聞川冷淡點頭，算是打招呼：「嗯。」

　「吃飯了嗎？」項臣道，「聞大哥今天還來學校找你了，又撲了個空，你真是比畢業生還忙。」

　聞川道：「嗯，大哥給我打過電話了。」

　他隨意地看了Omega一眼，主動截斷了話題：「我還有事，不打擾你們，再見。」

　項臣挑眉，對方卻已經擦肩而過。

　項臣站在原地，饒有興趣地看了會兒對方的背影，Omega道：「不是都說你和他關係很差嗎？我看好像也沒有啊？」

　「嗯？」項臣回過神，笑了笑，「是啊，今天居然沒噎我兩句，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兩人等計程車的時候，Omega積攢了一路的勇氣終於說出了口：「項臣，我喜歡你。」

　「謝謝。」項臣卻心不在焉。

　「你聽我說話了嗎？我說我喜歡你。」Omega轉過身看他，在冷風裡道，「你不用現在回答我，考慮一下？」

　「抱歉。」項臣回過神，露出一個帥氣的笑容，「我現在不打算談戀愛。」

　「現在不打算談。」Omega點點頭，「這不算是拒絕吧？意思是你對我也有好感，是嗎？只是你現在不想談戀愛，那我可以等你。」

　「你……」項臣話沒說完，聽身後又傳來了熟悉的冷淡聲音。

　「打擾一下。」聞川站在後頭，看了眼Omega，又看向項臣，道，「我哥是不是讓你轉交東西？」

　「啊。」項臣一時忘了，點頭，「我放宿舍裡了，你跟我去拿吧。」

　「不用了，謝謝。」聞川客氣又疏離地點了下頭，「應該都是吃的，你拿去吃吧，或者送給別人也行。」

　聞川說完轉身就走，項臣愣了半天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Omega疑惑道：「他脾氣真的好怪。」

　項臣看著聞川的背影，道：「他只是性子直，想什麼說什麼，想法其實很簡單，不用理解得太複雜。」

　Omega看了他一眼：「那我先走了。」

　「注意安全。」項臣送他上了車，又說了一句，「抱歉，我不能回應你，不用等我。」

　接下來的幾個學期，兩人因為成績優異，深受各自的老師喜歡，又因為彼此都有些背景，先後被邀請加入了學生會。

　每週例會，兩人總會撞上，免不了一陣互懟，一開始周圍的人還有些驚慌，後來就都習慣了。

　聞川自己也說不好，他要做得事情那麼多，並沒有精力浪費在什麼學生會事務上，可他還是接受了，每週也乖乖地去開會，從未遲到過。

　他每次都會早到，而那個人每次都卡著最後一分鐘才來，吊兒郎當的，看著就討人嫌。

　後來他甚至能聽出對方的腳步聲，不疾不徐，不緊不慢，帶著說不出的肆意囂張，進門時咧嘴樂著，跟所有人打招呼。

　他總會在對方進門前就看向門口，看到對方衣擺時，又低下頭。

　然後聽著對方打完一圈招呼的聲音，慢條斯理走到自己身邊，不輕不重地說：「沒禮貌啊你，說了多少次了？不會打個招呼嗎？好歹也是『同事』。」

　這彷彿是兩人之間默契定下的劇本，每週如此，卻總玩不膩。

　聞川抬起頭，迎著對方的視線，手指摳著筆記本，冷淡道：「你有沒有點時間觀念了，所有人等你一個，臉呢？」

　項臣嗤一聲指了指掛鐘，意思自己沒遲到，然後找到空位坐下，互相誰也不再搭理誰。

　兩人負責學生會裡的同一個專案，期間遇到一個經費問題，需要幾個負責人簽字。項臣為這事跟聞川爭了好多天。

　聞川下課出來，項臣堵在教室門口：「你為什麼就不簽字！」

　聞川道：「經費明細有問題，我說過了，拿相關票據來。」

　項臣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我親自跟你解釋過了，還有什麼問題？票據之後會補上！你就說你是不是故意的！」

　聞川看著他：「故意什麼？」

　「故意玩我！」項臣又道，「說實話吧，你是不是喜歡我？所以總跟我不對付？」

　聞川：「……」

　聞川手指一下摳緊了課本：「你胡說八道什麼？！」

　「那你就簽字。」項臣一副無賴模樣道，「你不簽，就是喜歡我。」

　聞川：「……」

　聞川這會兒倒是閉嘴不吭聲了，只氣得兩個眼角染上一抹緋紅，瞪著眼睛看人，說不出的可愛。

　項臣挑了挑眉，莫名有些心跳加速，他往前走了一步，聞川就像被踩到尾巴似地往後連退了好幾步，撞到了教室門框上。

　項臣停住了，兩人都沒說話，氣氛變得有點奇怪。

　項臣喉嚨動了動，手指蜷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道：「你該不會……」

　「流氓。」聞川憋了半天，憋出兩個字來。

　項臣：「……」

　聞川呼出口氣，抱著課本瞪著他：「流氓、變態、偽君子，混蛋！」

　項臣：「……」

　項臣額角一跳，還沒說什麼，聞川撞開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這一幕後來在項臣的夢裡反覆出現，只是偶爾聞川氣急敗壞地罵他，偶爾卻露出了不同的樣子。他眼角緋紅，有些害羞，嘴角彎著說：「對啊，我就是喜歡你。」

　然後項臣就被嚇醒了。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互相看到對方都選擇性無視，每週的例會他們連爭執也少了不少。

　項臣覺得沒必要鬧僵成這樣，好歹兩家也認識這麼長時間了，老爸還總讓他多照顧聞川一些，這氣氛怪怪的，讓他心裡也不上不下的，憋得不是個滋味。

　所以，當一群人來起哄讓他去告白的時候，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什麼玩意兒？」項臣掏了掏耳朵，站在學校有名的情侶樹下，說，「什麼殺手？」

　「你管他叫什麼呢，就是個綽號而已。」舍友笑道，「他長得那麼好，成績也好，現在不知道多少學弟學妹暗戀他呢，最近論壇都開賭局了，賭誰能告白成功，期限一個月。這一個月裡好多人鎩羽而歸，我們一致考慮，就只有你最有可能成功了！」

　「為什麼是我？」項臣莫名，不由自主扯了扯衣服，對著欄杆上的反光看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他倒是沒想過能告白成功，他就是想跟對方開個玩笑——他知道聞川對這些沒興趣，如果能引得他開口罵人，兩人說不準就打破僵局了。大不了就讓他多罵幾句唄。

　「廢話，你們倆最熟，你長得又不差，全校Omega少有不喜歡你的，他也是Omega啊。」

　項臣翻了個白眼，就見遠處走來了熟悉的人影。

　項臣一時緊張起來，明明只是想開個玩笑，卻不知為何莫名有些期待。

　不過等話說出口後，項臣突然又有些後悔了。

　聞川瞪大了的眼睛，通紅的耳根，冰冷的面容上難得顯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讓他突然驚覺——這他媽完全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事！自己在想什麼？！

　告白最後當然失敗了，但他和聞川的關係也再次跌入谷底，聞川退出了學生會，對他能視而不見就視而不見，實在要說話，語氣就是加倍的不客氣，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指桑駡槐。項臣自覺有愧忍了一時，但年輕氣盛，後來也動了氣，於是兩人成了全校人都知道的「仇家」。

　兩人鬧來鬧去，最後項家和聞家都知道他們關係很差了。

　直到後來，他因為和鐘昊生的矛盾要離開學校，聞川終於主動來找了他一次。

　不過兩人的聊天也並不如何愉快。

　他們就像兩條永遠也走不到一起的平行線，原本這一輩子，可能都很難再有交集。

　再後來病毒爆發，他接了老爸的任務要去研究所拿資料，到了地方才發現裡面已經出事了。

　他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他擔心那傢伙還在裡面。

　去看嗎？也許對方已經逃走了？對啊，軍方不可能不來接人的，那就……

　他轉身走開了幾步，又不確定地往後看了一眼，最後咬牙，暗罵一聲——他上輩子可能真是欠了聞川什麼。

　然後他轉身，義無反顧地沖了回去。

　從上方通風管道找到人的時候，許久不見的聞川長高了一點，那種稚氣的感覺也沒有了，倒是在這種時候還不忘維持冷淡的模樣，手裡拿著個……什麼玩意兒？電擊棒？一臉嚴肅地對著前面的喪屍。

　項臣心裡嘆氣，踹開通風口從上面跳了下去，視線裡，是聞川抬起頭來驚訝又驚喜的表情。

　他不想承認，他在心裡某處悄悄地鬆了口氣，還好他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