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許峻天勾起嘴角，「如果這麽輕易被打敗，他就不是伊恩了。」

　　巨鳥的叫聲越來越尖銳，突然前方響起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藉著塵土漫天飛揚。許峻天不得不眯起眼睛，視綫朦朧中，一個人影向他們走來。

　　「接下來的路，我一個人走。」伊恩神態從容，除了指尖流下的點點鮮血，完全看不出剛才經歷了一場殘酷的厮殺。

　　「好，我們在這裡等你。」許峻天沒有問原因，他不想成為伊恩的負擔。

　　伊恩定定望著許峻天，「不會很久，這裡染上了昊天的氣息，一般的魔獸不敢過來。等我一天。明天太陽升起時，我會回來。」

　　來的時候是三個人，現在只剩下兩個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許峻天生起一堆火，用匕首將昊天的肉割下來，串在樹枝上烤。

　　「昊天的肉是極好的藥材，你現在卻用來填肚子。」

　　許峻天咬了一口肉，慢悠悠的說，「這家夥滋味不錯。你要不要？」

　　鍾浩也餓得咕咕叫，見香噴噴的肉遞到嘴邊，也忍不住接了過來。吃了一塊還要第二塊，「你手藝不錯。」

　　許峻天道：「沒辦法，以前都是在野外工作，習慣了。」

　　靜謐的森林，只有兩個人，又同是异世界的孤獨者。話匣子一打開，聊得也多起來。鍾浩對許峻天不再設防，將來到這裡的事都說了出來，只是隱瞞了自己和流沙的關係。許峻天心知肚明，只是順著他的話頭說，也不戳破。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這裡的人，都是怪物，看伊恩就知道了。」許峻天撇撇嘴，「我們身手再好，也打不過他們。」

　　「你想離開他？」鍾浩詫异的瞅了他一眼，不可能吧！他們兩個看起來相處得這麼好。

　　許峻天沈默了一會，輕輕地道：「開始確實是這麼想！」咬牙切齒，「他是個混蛋。」

　　鍾浩默然，這混蛋兩個字，他也對流沙說過。心裡又酸又澀，長長嘆了一口氣，「那現在呢？」

　　「現在？」許峻天垂下眸子，「我也不知道。不過……也沒這麽討厭了。」

　　他又何嘗不是這樣？鍾浩望著跳躍的火焰，抱緊膝蓋。夜晚的風很冷，一直吹到他心裡去。

　　人，之所以區別於生出草木，無非一個情字。世間任何事情的决斷，最難了斷的，也無非一個情字。他和流沙之間，千頭萬緒，到底該如何了斷。

　　「你很冷？」許峻天注意到鍾浩抱著膝蓋，臉色十分蒼白。暗駡自己一聲，怎麽忘記了，鍾浩懷著孕呢！想到這裡，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鍾浩的腹部。因爲姿勢的關係，隆起的地方更明顯了。「你……」他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我聽伊恩說，你懷了流沙的孩子。」

　　鍾浩吃了一驚，連唇瓣都失去血色了。

　　許峻天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有些不忍心，咳嗽一聲，「其實也沒什麼，他們都是怪物，這裡發生的事情，也都是怪事。」掩飾般拉了張毯子給他蓋上，「不過你不該一個人亂走，萬一被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盯上了，孩子的父親……」接下來的話他也不好說了，如果不是發生了變故，流沙怎麽可能讓鍾浩孤身在外。看伊恩就知道了，這些可以和神媲美的怪物，獨占欲强得可怕。

　　「他不知道。」鍾浩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許峻天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楞楞地往篝火裡扔了兩根木頭。

　　「他不知道。」鍾浩抬起頭，嘴角僵硬地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沒打算讓他知道。反正他也不會在乎。」他的聲音很慢，仿佛每個字都是嚼碎了再從齒縫裡吐出來一樣。「背叛，欺騙，利用……所謂愛情，也只不過是這些東西的附帶物而已。」

　　「不必這麼悲觀。」許峻天即使知道他懷著孕，還是無法將他當成女人對待。男人就應該有男人的樣子，天塌下來也得扛著。用力拍了一下鍾浩的肩，「別哭喪著臉，你既然不愛他了，那也好辦。把孩子生下來，跟我們回去，大不了我幫你養孩子。」他是不打算幫伊恩生孩子的，不是不喜歡伊恩，而是覺得無法接受。現在憑空掉下來一個孩子，何樂而不為。至於流沙會不會找過來，那是以後的事情了。

　　鍾浩笑了一笑，心裡輕鬆了一些，「多謝你了。如果你也能像你這樣豁達，就不會這樣了。」

　　許峻天偏過臉，不讓鍾浩看到自己勾起的嘴角。他豁達麼？只不過是因爲這些事情沒有發生在他身上罷了。所謂當局者迷，就是如此。

　　一夜無話，兩個人聽著彼此並不沈穩的呼吸，都沒有睡著。直到天濛濛亮時，才迷迷糊糊的打了個盹兒。

　　「鍾浩，你冷不冷？」不知睡了多久，許峻天哆嗦了一下，往旁邊摸了摸。沒有摸到人。立刻清醒了，向四周掃了一眼，沒見到一個人影。地上，也沒有野獸走動的痕跡。

　　「鍾浩！」他大聲叫喚。

　　突然，他停下腳步。昨天，還沒有這條東西的。

　　籐蔓？

　　蹲下來，藤蔓被什麽東西切斷了，切口平整，不斷流出綠色的液體。

　　猛然想到什麽，連握住匕首的掌心都滲出了汗。

　　希望……還來得及……

　　沿著留下的痕迹，大步飛跑起來。撥開雜亂的草叢，可以很清晰的看見，一百米外，有一朵豔麗的花，正在抖動美麗的花瓣。

　　比許峻天見過的所有的花都美麗。絢麗的顔色，從花心向外渲染，明媚的紫，粉粉的紅，淡淡的金。翠綠的葉子，層層叠叠，托舉著花盤。

　　但許峻天一點也不覺得它美麗，他站在巨花的面前，能够看到打開的花蕊裡，那些密密麻麻的利齒。

　　這是一朵食肉花。

　　鍾浩的半個身體，已經被它吸了進去。

　　許峻天要緊牙關，用力抱住鍾浩露在外面的身體，拚命往外拉。

　　鍾浩雙眼緊閉，已經昏迷了。

　　正當快將鍾浩拉出來的時候，原本靜靜盤繞在花根處的藤蔓，開始動了起來。纏住了許峻天的脚。

　　「混蛋！」許峻天不敢放手，因爲他一旦放了手，鍾浩就會被再度吸入花盤裡，到時真是追悔莫及了。他一手抱住鍾浩的腰，一手摸向腰間。那裡有伊恩留下的魔石粉。

　　掏出，朝花蕊灑過去。

　　白色的粉末落在花瓣上，鑽進花蕊裡。

　　巨花發出凄慘的叫聲，就像指甲劃破玻璃一樣，刺得許峻天的耳膜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