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這位原本大家以為很乖巧的小殿下,自從第一次跟爹娘打過招呼之後,就變得活潑起來。

蘇輕窈過了暑熱那一段,待七個月時,天氣也涼爽下來,涼風乍起,一晃便入了秋。

她懷相好,孩子雖說看起來活潑一些，卻並不鬧騰人，晚上都是乖乖睡覺,因此雖然現在肚子大了令她行走不便，蘇輕窈卻並不覺得特別辛苦。

畢竟她身邊伺候的人多，衣食住行都有人時刻關懷,便是想難也難不了些許。

此時已經十月中旬,按理說這一大家子人要回宮準備過年，不過楚少淵看著蘇輕窈圓滾滾的肚子,便有些猶豫了。

玉泉山莊住起來自是比逼仄的皇宮舒服,便是他跟蘇輕窈日常都住乾元宮和坤和宮,也並不覺得特別寬鬆。

整個長信宮也就那麼大點,住了那麼多人，想寬敞也沒地方,只能將就了。

如果說他們都算將就的話,其他嬪妃宮人那就更難熬了。

現在大部分人來了玉泉山莊,宮中人少一些，沒那麼多事,就顯得寬鬆許多。而玉泉山莊地廣人稀，猶如江南水鄉一般，自是誰都不想回宮了。

楚少淵在考慮的就是這個問題。

這裡距離宮中坐車輦看似很慢，要十日光景，不過若是快馬或者馬車，速度就能快許多，馬車三日就能到達，這還是不怎麼趕路的情況下。

這麼一盤算，楚少淵心裡有了底，於是便也就時不時跟閣臣們透個底，閣臣們可擰不過這位皇帝陛下，大多時候都不怎麼吭聲就是了。

十月末，眼看楚少淵真沒有動身回宮的打算，謝首輔才問：「陛下，年節時有大祭，還有連番的宮宴，乾清宮的御座可不能空空如也。」

最近幾位閣臣是換著過來的，這個月末正好換成了謝首輔，也就他敢開口勸。

楚少淵點點頭，道：「皇后的產期，也就在過年時候。」

謝首輔就閉嘴了，事關皇嗣，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做決定。

楚少淵也不能讓首輔大人心裡不痛快，繼續道：「等到年節時，朕總會回去的。」

「多謝陛下。」謝首輔這才鬆了口氣。

忙完這一天，楚少淵就坐不住了，早早回了聽濤水榭。這會兒蘇輕窈正在院子里聽年宴的事，邊聽邊指點讓柳綠記錄下來。

楚少淵過去，問她：「怎麼現在就開始忙了？」

蘇輕窈撐著腰要起身，楚少淵趕緊扶了她一把，生怕她站不穩摔倒。

「入了臘月我就要臨產了，那時候興許沒這個精神，提前把事情安排好，到時候就不慌亂。」

楚少淵要扶她，蘇輕窈也給他扶。其實別看她肚子嚇人，她自己倒是很靈活的，現在都行走自如，根本不需要旁人伺候。

不過楚少淵總是擔心她，她解釋也沒用，還不如就接受下來，也讓楚少淵心裡能好過一些。

蘇輕窈說完話，抬頭就看他站在身邊，一臉的歉疚。

「陛下，這事咱們說過的，您能不能放寬心？」蘇輕窈捏了捏他的手，都有點想打他了。

楚少淵說：「不能，這小傢伙一日不出來，朕一日不能安心。」

蘇輕窈懷孕初期兩人都很興奮，那種活了幾十年終於要有孩子的驚喜令他們兩個總是很恍惚，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後來兩人雖然冷靜下來，卻都還很高興，畢竟孩子一直都很乖，從來沒鬧過人，他們便也沒有懷孕不易的意識。直到五個月時蘇輕窈睡不著覺，楚少淵才終於反應過來，女人要懷個孩子太艱難了。

蘇輕窈已經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整個大梁最獨一無二的女人，就連她，也不能隨隨便便就改變孕期的種種不適。大多時候太醫都不會給亂用藥，能緩解就緩解，不能緩解的便只能告訴她：「過去這陣子就好了。」

不過蘇輕窈到底經歷過年老，經歷過那麼多事，所以倒也沒覺得特別艱難，反而是楚少淵，看著她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自是越發焦慮。

他都是敢上戰場的人，見過那麼多殘酷，蘇輕窈也不知道他為何現在會如此緊張，甚至緊張得每天早中晚盯著她，生怕她有什麼不適。

蘇輕窈聽到楚少淵如此說，便嘆了口氣：「陛下，尋常女人都是這麼過來的，咱們這是因為沒經歷過，你瞧外面那些男人，又有幾個覺得女人懷孕不易？還不是使勁讓妻妾生孩子，多子多福才是吉利。」

不說那些男人了，便是許多女人也不把這當什麼大事，覺得能生是福氣，只有順利生下男孩，才覺得自己挺直了腰桿，在夫家真正有一席之地。

世情便是如此，不管他們兩個如何看，都不能輕易去改變這個現狀。

所以蘇輕窈現在跟楚少淵說的，也不過就說給他一個人聽罷了。

他作為一個皇帝，作為蘇輕窈的丈夫，作為她腹中孩子的父親，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的最好。蘇輕窈對他從來都不會埋怨，因為他確實能夠感同身受，能夠設身處地替她著想。

得夫如此，婦復何求。

「陛下，也就剩兩個月了，就連太醫也說我這一胎懷相好，孩子也身體康健，你瞧我都沒胖太多，到時候一定很好生。」

楚少淵嘆了口氣：「想到還有兩個多月，你要頂著這麼大個肚子，我就心驚膽戰，總怕有什麼意外。」

蘇輕窈心裡溫暖，輕聲細語哄他：「那陛下這是不喜歡我們安兒了，要不這樣，等他生下來陛下就替我教訓他。」

孩子現在也不知是男是女，蘇輕窈估摸著太醫大概能看出來，不過他們兩人也沒問過。是男孩的話自然能更順利一些，便是女孩楚少淵也能有辦法讓她過得比男孩還好，只求孩子健康平安便好。

因此，孩子的小名便被定為安兒，男孩女孩都能用。

楚少淵一聽她這麼說，頓時皺了眉：「這可不成，孩子是你千辛萬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朕可捨不得打，回頭朕要是打哭了，皇後娘娘肯定要訓朕，朕很怕的。」

蘇輕窈忍不住笑起來。

「陛下真是的，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咱們就別緊張了？」

楚少淵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算了，我自己調節吧。」

蘇輕窈拿他沒辦法，也只能隨他去了。

兩個人溜達一會兒，蘇輕窈便有些累了，於是楚少淵便陪著她去涼亭里坐下，給她收了收散了的披風：「今年過年，你便在這邊過吧？」

蘇輕窈微微一愣：「陛下，這不好吧？」

看她坐穩，楚少淵也放鬆下來，笑道：「滿朝都知道你現在有孕在身，又是朕盼了好多年才盼來的皇嗣，自然十分金貴，便是不去參加年節祭奠，也是情有可原的。」

祭祀事大，皇嗣也大，不如就互不干涉，相安無事便可。

蘇輕窈點點頭：「那陛下就早些回宮，也好讓母后能多休息休息。」

她不回去主持春耕，太后就得回去，蘇輕窈一想到要麻煩太后，頓時就不太好意思。

楚少淵道：「朕在山莊陪你待到小年前，然後再趕回去，母後會提前出發，你不用操心了。」

「那便好。」

楚少淵扭頭看她，見她倒是很平靜，不由問：「過年時朕跟太后都不在這裡，你會不會怕？」

蘇輕窈白了他一眼：「我多大的人了，怎麼會怕呢？」

楚少淵眯起眼睛，倒是很貼心沒有反駁，便是有過一輩子的經歷，可生孩子實在太過艱難，蘇輕窈又沒生過，到時候準會害怕。

便是不怕，也得緊張，到時候肚子一疼，就會理智全飛。楚少淵自然不放心她，便是知道她宮中的姑姑們都很忠心，也無法撒手不管。

他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道：「我記得安國公夫人年末時會進京吧？」

蘇輕窈點點頭：「父親今年高升，怕辦錯差事，根本不敢請假，今年只母親上京來看望。」

楚少淵道：「算算時候，這幾日應當就到了，不如就把夫人請到山莊來，讓她陪你到生產吧。」

「哪裡還用這麼隆重，」蘇輕窈忍不住笑了，「我這麼大人了，還要讓母親過來陪著，多不好意思。」

楚少淵心裡想：難道之前顯懷時，你沒跑去太後娘娘那詢問？鬧的太後娘娘不放心，連著陪了好幾日才算穩妥。

不過他現在學乖了，這些話只敢在心裡腹誹，輕易不會說出口。

楚少淵道：「朕哪裡是不放心你，朕是不放心那些宮人，到時候我們都回宮，這裡只剩你一個，便是柳沁和王青再貼心，也不過是下人，有些事是做不了主的。」

他這麼一說，蘇輕窈頓時覺得很有道理，不由就有些猶豫：「要不，就只讓母親陪幾日吧？」

楚少淵當即就笑了，說：「好，都聽你的。」

回頭瞧見了母親，蘇輕窈又捨不得放人走了，她自己做主就很妥貼。

兩人把這事定下，心裡就都安穩了，隨著蘇輕窈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楚少淵嘴上不說，自己倒是有些上火。

魯星過來請平安脈時，忍不住勸：「娘娘身體康健，小殿下也很好，陛下毋須操心。」

楚少淵反問：「那你能保證生產時一定沒問題嗎？」

魯星被他將了一軍，當真不敢保證：「陛下……」

楚少淵嘆了口氣，擺了擺手：「罷了，朕也不為難你了。不過你看娘娘這肚子，是否要足月才能生？」

若蘇輕窈足月生，就能等到他年後回來玉泉山莊，好能親自陪在她身邊。

這個魯星倒是能答，道：「若無意外，娘娘這一胎應當能足月。」

楚少淵這才眉心舒展：「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