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楚少淵倒是說到做到,待他重新更衣梳頭,蘇輕窈的陣痛便固定下來。林醫女陪著她在寢殿里走了小半個時辰,蘇輕窈就又出了一身汗,無論如何也走不下去了。

楚少淵看她臉都白了,也是十分心疼,就忍不住過來勸：「別走了,坐下來歇歇吧。」

在生產之前，蘇輕窈一再跟他說到時候不許慌張不許嚇唬人，楚少淵是牢記在心,現在就是焦急到坐都坐不住，也不敢隨便發火。

蘇輕窈看他表現這麼好，又是連夜趕回來,便也就順了他的心,讓他扶著自己坐下來。

「娘娘，看娘娘脈象,應當已經差不多了,該去產房了。」

蘇輕窈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楚少淵：「陛下別急,一會兒我就能把安兒生下來。」

瞧她說的，這生孩子當真輕鬆寫意。

楚少淵一顆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簡直是坐立不安,整個寢殿里可能最不緊張的就是蘇輕窈了。伸頭是刀,縮頭還是刀，到了這個時候,懼怕是全無作用的。

還不如坦蕩面對，把孩子順順噹噹生下來，這才能安穩。

說話工夫，宮人端上一碗雞湯麵，讓蘇輕窈趁熱用一些。待會兒進了產房，就沒那麼多精力再去吃用這些。

蘇輕窈走了小半個時辰，也有些餓了，一碗面迅速吃了個乾淨，末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楚少淵見此，便吩咐：「給娘娘準備些好克化的點心，一會兒送去產房裡。」

林醫女行禮道：「是，已經安排小廚房準備了。」

她說完，就去看蘇輕窈，實在不敢開口說讓皇後娘娘去產房準備臨產。

蘇輕窈倒是看懂了，拍了拍楚少淵的手道：「陛下送我去產房可好？」

楚少淵使勁點頭：「好好好。」

林醫女原本很緊張，精神也一直很緊繃，現在看帝后如此相處，不知怎麼的竟是有點想笑。

其實宮裡人都很怕皇帝陛下，覺得他太過冷酷嚴厲，可能也只有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才不怕他，敢跟陛下這樣說話。

如今看帝后二人相處，實在如同尋常夫妻，讓人莫名覺得溫暖。

楚少淵這一路都不敢鬆手，待把蘇輕窈送進產房裡，他自己也跟了進去。

宮人要攔他，被楚少淵那麼一瞪眼，頓時就不敢說話了。

蘇輕窈道：「陛下就在外面等可好？千萬不能闖進來知道嗎？」

楚少淵有些不情願，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楚少淵根本不覺得這事不好讓男人見到，自己媳婦生孩子，不陪著還找一堆借口，簡直不是男人。

但他也知道，若是他非要進去，這一屋子產嬤嬤、宮女、太醫都得緊張得不行，他還是不添亂得好。

蘇輕窈看他這麼乖，肚子里的痛頓時就減輕許多，她湊過去在楚少淵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就進了寢殿內。

楚少淵坐在廳中，看安國公夫人也跟著進了寢殿，這才略鬆了口氣。

整個過程特別漫長。

一開始寢殿里並不忙亂，只偶爾有宮人進出，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楚少淵還不覺得如何，待到天色漸漸由明轉暗，楚少淵這才焦急起來。

怎麼還沒生呢？楚少淵問身邊候著的魯星。

魯星也挺急的，但皇後娘娘才陣痛一個多時辰，這個生得快慢真的只能看運氣，便是皇帝陛下再著急，這個也不好去催。

一旦用了催產的手段，難受的是皇後娘娘，現在一切都還順利，真沒必要去用藥。

魯星給楚少淵解釋了幾句，努力安撫他，效果顯然不是很好。

楚少淵雖然理智上明白，但他還是很不冷靜，這會兒是坐都坐不下來，一個勁兒在廳中溜達。

就在這時，產房中傳來一陣壓抑的痛呼聲，楚少淵差點沒從地上蹦起來，他兩三步衝到門邊，感想張嘴詢問，頓時就想起蘇輕窈讓他牢記的話。

不能慌、不能添亂。

楚少淵深吸口氣，就貼在門上，仔細聽裡面的動靜。

陛下都如此了，魯星也不好坐著，只能站起來走到楚少淵身邊，小聲解釋：「娘娘應當已經準備生產了。」

楚少淵緊張得臉都白了，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這會兒能勸住皇帝陛下的人都不在，皇後娘娘在產房裡生孩子，太後娘娘還在長信宮中，沒一起趕來玉泉山莊。所以魯星勸了兩句無果后，便閉上了嘴，使勁給婁渡洲使顏色。

婁渡洲陪著楚少淵趕了三天路，這會兒又累又困，沒睡著就不錯了，更不用說還能上前硬勸楚少淵。

再說，這種情況也不能硬勸，魯星還是沒經驗啊。

婁渡洲對魯星搖了搖頭，就耷拉著腦袋守在門口，是一聲都不吭。

楚少淵這會兒根本沒心思注意他們的眼神機鋒，一門心思聽著門裡頭蘇輕窈的痛呼聲，心裡別提多緊張了。

她疼，他也覺得疼，心口一抽一抽的，怎麼都安穩不下來。

此時門中的蘇輕窈，情況比他以為的要好得多，她知道生孩子很痛，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現在的疼痛已經超過了她的預期，她也沒特別痛不欲生。

產嬤嬤一直在邊上鼓勵她，一直說開到了八指，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她這才一使勁叫了一聲。

柳沁一直在身邊給她擦汗，道：「快了，娘娘您撐住。」

便是這個情況，蘇輕窈還忍不住走神，想她前頭十個月都過來了，就差臨門這一遭，怎麼可能撐不住呀。

想到這，蘇輕窈就想笑，但是腹中突入起來的疼痛打斷了她的笑意，讓她只能苦著臉叫痛了。

「娘娘，已經見了頭，深呼吸，使勁兒呀。」

產嬤嬤有經驗，瞧皇後娘娘身體如此康健，也沒養得胖成一個球，自來就不怎麼慌張，如今看她不過進了產房小半個時辰就要臨產，更是覺得皇後娘娘命好了。

同樣是頭胎，感覺都沒怎麼特別費勁，孩子就見到頭了。

蘇輕窈跟著她的話，呼吸用力，這麼幾個來回之後，突然一陣劇痛襲來，頓時就有些失去意識。

恍惚之間，她覺得自己彷彿在天上飄著，身上又累又痛，卻又有些解脫之後的舒爽感。

直到孩子的哭聲鑽入她的耳中，蘇輕窈才漸漸從天邊回落人間。

到了這時，她才聽到身邊眾人的聲音。

柳沁桃蕊她們都在哭，林醫女則在給她診脈，而她母親正在邊上叮囑產嬤嬤，讓她安頓好孩子。

蘇輕窈這才聽到，一群人在那說恭喜。

恭喜她喜得貴子。

蘇輕窈鬆了口氣，她倒不是多喜歡男孩，只是在這種環境下，楚少淵能有一個嫡長子，國朝才能穩固。

這會兒她算是徹底回過神來，問林醫女：「孩子如何？」

林醫女給她蓋好輩子，吩咐宮人幫她清理身體：「小殿下脈象穩固，哭聲響亮，自是十分活潑健康，娘娘無需擔憂。」

蘇輕窈「嗯」了一聲，沒急著要去看孩子。

待她整個人都被收拾清爽，衣裳被褥全部換過之後，她才讓產嬤嬤把孩子抱過來。

她剛生產完，身上還沒什麼力氣，就讓她抱著孩子坐在床邊，自己探頭看過去。

孩子皺巴巴的，臉蛋很紅，可能是剛才哭得太使勁兒，現在就有點累了，閉著眼睛吐泡泡。

看起來是又傻又蠢，還不是很漂亮。

蘇輕窈努力看了半天，才找了個優點：「頭髮真好。」

產嬤嬤知道她是頭胎，興許也沒見過新生兒，便道：「娘娘別急，過兩日小臉蛋不紅了，就特別俊。」

蘇輕窈有點懷疑，剛被允許進門的楚少淵也很懷疑。

不過這會兒他是顧不得看那小紅猴子，一門心思盯著媳婦看：「寶兒，你還好嗎？」

蘇輕窈從陣痛到生完一共只用了兩個時辰，算是很快的了，她本就身體好，這會兒雖是力竭，卻能撐得住。

見楚少淵滿心都是自己，不由笑了，使喚他：「我很好，陛下，你把安兒抱過來。」

楚少淵當即就有些僵了，看了一眼她，又去看產嬤嬤。

產嬤嬤見多了這樣的傻父親，倒是不太怕他，只把襁褓往他懷裡送，一遍還念叨：「陛下手別松，記得護住頭，對對對，這樣就對了。」

楚少淵簡直比剛才還慌。

蘇輕窈忍不住笑出聲來，柔聲說：「你多抱抱他，就習慣了。」

楚少淵雙手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敢動，聽了蘇輕窈的話，可憐巴巴看向她：「寶兒……」

如果不是身上疼，蘇輕窈差點笑趴在床上。

安國公夫人看女兒在這欺負女婿，怕女婿生氣，趕緊便過來道：「陛下，還是把孩子給我吧。」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楚少淵竟是搖了搖頭，自己努力保持著姿勢，一步一步往床邊挪過去。

蘇輕窈看著他，臉上笑容不變，眼中確實滿滿柔情。

楚少淵終於挪到床邊，維持著那個姿勢坐下來，然後就抱著孩子給蘇輕窈看：「寶兒，辛苦你了。」

蘇輕窈伸手摸了一下孩子軟軟的小臉，其實她也不是很敢碰他，生怕一個不注意，他就被碰碎了。

「陛下，我們有孩子了。」蘇輕窈輕聲道。

這一刻，楚少淵只覺得心裡的感動和滿足幾乎要溢出來。他使勁眨著眼睛，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流眼淚。

「是，我們有孩子了。」楚少淵啞著嗓子說。

蘇輕窈握住他的手，兩個人一起托著孩子小小的襁褓，在血脈相連這一刻，他們的眼眶都紅了。

這小小的、臉蛋紅紅的，正閉著眼睡得香甜的小寶貝，就是他們的兒子。

他們終於一家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