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其實蘇輕窈跟孫若雲，也並非幾十年未見。

　　沈定安每隔三年年節時回京一次， 一來要述職， 二來看望一下楚少淵， 也好聯絡一下兄弟之間的感情。

　　他們畢竟從小一起長大， 這份兄弟情始終沒有變過。

　　孫若雲便也跟著沈定安一起回京，到了這時她就能進宮看望蘇輕窈， 一起坐下來說說話。

　　邊關風沙， 艱難苦寒， 確實能改變一個人。

　　現在再去看孫若雲，只能看到她身上沉穩幹練的將軍夫人影子， 再也沒有早年那麼卑微懦弱。

　　不過， 孫若雲可從不會在年中便回京。

　　是以，蘇輕窈才會這麼驚喜，便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也依然笑著走到孫若雲身前：「你怎麼回來了？」

　　孫若雲扯了扯身邊的少女，對蘇輕窈挑了挑眉：「京中有事，便回來了。」

　　蘇輕窈偏過頭去， 就看孫若雲身邊靜立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

　　她面容很是娟秀，又透著說不出的可愛， 跟秀美的孫若雲如出一轍。再加上姿態嫺靜， 眉目婉約，一看就是教養良好的大家閨秀，是個小淑女。

　　蘇輕窈見過她小時候的樣子，沒想到一晃都這麼大了， 不由笑道：「果兒都是大姑娘了。」

　　沈恬雅小名兒是果兒，聽起來甜美又可愛，這小姑娘大概沒想到皇后娘娘居然認識自己，頓時羞紅了臉，要往母親身後躲。

　　蘇輕窈跟孫若雲對視一眼，孫若雲的表情略有些怪異，不過還是道：「還不快給皇后娘娘請安？」

　　沈恬雅這才從母親身後探出頭來，給蘇輕窈行了一個規矩的福禮：「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聽聲音，也是細細軟軟，相當溫柔甜美。

　　蘇輕窈對她印象很好，道：「跟你母親是一樣性子。」

　　孫若雲頓了頓，轉了個話題，低聲道：「過幾日再來尋你說話。」

　　蘇輕窈自然很歡迎，跟她一起往裡面行去。

　　宴會其實沒什麼意思，一群一群的舊相識過來給太后請安，太后看起來精神也好了許多，比平日多了些笑容。

　　楚少淵不在，過來的只有三個孩子，楚明毓坐在太后邊上，一直認真伺候太后用膳。

　　另外兩個小的坐在蘇輕窈身邊，楚明珍看著宴會廳裡那麼多漂亮的少女，眼睛一轉，小聲問蘇輕窈：「母后，今日是否有些額外安排？」

　　蘇輕窈掃了她一眼：「哦？什麼安排？」

　　楚明珍抿嘴一笑，低頭不吭聲了。

　　蘇輕窈也不理她，倒是跟二兒子說：「康兒，用完膳才能回去。」

　　楚明琅最不耐煩這種宴會，若不是為了太后，他是肯定不願意來的。這會兒聽了母后的話，便也歎了口氣，只好乖乖用起膳來。

　　蘇輕窈不好看得太過仔細，只能時不時往太后那看一眼，每次回頭都看到楚明毓在給太后夾菜，似乎對往來的少女們絲毫不感興趣。

　　她也不知道兒子這是已經心裡有了打算還是一個都沒瞧上，端莊倒是真端莊，裝模作樣挺像那麼回事。

　　作為嫡長子又被立為太子，這幾年楚明毓一直跟隨楚少淵上朝，各種年節慶典也都會跟在楚少淵身後。因此，他的品貌幾乎所有朝臣都是瞧見過的。

　　太子殿下端方素雅，氣韻清和，兼之品貌出眾，實在是個很優秀的少年郎。

　　這幾年他越發長進，大臣們對他自然是讚不絕口，回到家裡，訓斥家中子弟的時候，也大多會拿太子殿下做對比。

　　因此，此次過來參加宴會的許多少女們，都聽過太子殿下的大名。

　　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蘇輕窈就看少女們大多都是紅著臉蛋過來請安，心裡多少有數，不過轉頭就看自己兒子垂眸不語，不由又想歎氣。

　　就這樣子，還怎麼找媳婦？

　　另一邊，楚明毓認真給太后夾菜。

　　太后慈愛地看著他，趁著沒人的工夫問：「安兒，就沒有一個瞧上的？」

　　楚明毓很冷靜，顯得從容不迫：「祖母不急，這不還有一多半的人嗎？」

　　太后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不由笑起來：「你想得還挺周全。」

　　楚明毓抬起頭，對太后淡淡笑了。

　　就在此時，一個粉衣少女映入他的眼簾。

　　只見來人穿著一身水粉的衫裙，頭上簪了一串粉嘟嘟的繡球花，就連臉蛋也略有些粉嫩，整個人都透著說不出的可愛。

　　不過她走起路來，卻又異常端莊，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稚嫩，反而有一股說不出的嫺靜氣韻。

　　楚明毓大概頭一次見到這樣的閨秀，不由有些愣了，待人行至眼前，才略回過神來，輕輕挪開眼神。

　　那家的夫人領著女兒給太后行禮：「娘娘，許久不見，祝您松鶴長青。」

　　「依雲，你怎麼回來了？」太后同這位顯得很親近，直接叫了名字，「這是果兒吧？一晃神都成了大姑娘了。」

　　孫若雲點點頭，拉著沈恬雅給太后行禮。

　　沈恬雅端端正正給太后行禮，行為做派絲毫不差：「臣女給太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的，帶著柔嫩的質感，楚明毓只覺一陣清爽的春風拂來，吹散了他心頭的燥熱。

　　真好聽啊。

　　楚明毓想，怎麼能這麼好聽呢？

　　這麼想著，楚明毓便忍不住回過頭來，悄悄看了過去。

　　不過一眼的工夫，那叫果兒的少女竟也抬起頭，同他的視線碰撞在一起，兩人俱是一愣。

　　楚明毓突然覺得心上一跳，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蔓延其間，令他覺得分外陌生。

　　他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大概是小姑娘不好意思，她飛快低下頭去，楚少淵這才覺得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覺得如釋重負一般，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後面的宴會，楚明毓腦子都是空的，他反反復複想著剛才小姑娘的一舉一動，竟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等到回了玉清宮，他才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有多蠢。

　　不就是個小姑娘，還能嚇唬到自己不成？

　　不過……想到這兩日母后和父皇又要找自己談心，楚明毓就有些頭疼，他自己也沒看上誰，這要說什麼？

　　然而他自己這麼想著的時候，沈恬雅的面容就又神不知鬼不覺地鑽入他眼中，令他又發了好半天待。

　　楚明毓：「……」

　　我怕是瘋了不成？

　　楚明毓狠狠灌下一大口冷茶，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沒什麼，楚明毓告訴自己，不過就是個陌生人罷了。

　　果然，就在楚明毓心煩意亂的時候，蘇輕窈和楚少淵一起把他叫到了坤和宮。

　　夫妻兩個也不拐彎抹角，蘇輕窈直接問：「安兒，你瞧得如何？」

　　楚明毓也不隱瞞，只說：「沒什麼特別的，兒子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也知道自己到了年紀應當選妃，可他畢竟還年輕，沒經歷過這些，便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才是對的。

　　不過，沈恬雅的事他一定不能告訴父皇和母后。

　　被個小姑娘看發呆也太丟人了。

　　蘇輕窈看他一臉緊張，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似乎有些苗頭。

　　她跟楚少淵對視一眼，便又開口：「一個心儀的都沒有，哪怕哪位閨秀你覺得特殊些，也可以說來給母后聽聽，母后給你分析分析。」

　　楚明毓張嘴就想說沒有，可轉念一想，沈恬雅確實算是特殊的那一個，話到嘴邊，他竟是說不出口了。

　　畢竟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騙過母后，也不想欺騙母后。

　　見兒子竟然扭捏上了，蘇輕窈心裡一喜，覺得這事有點希望，莫名有些高興。

　　「安兒，現在就父皇母后在，你還有什麼不敢說的？來，有什麼你都給母后講，母后是過來人，能給你參詳清楚。」

　　楚少淵看了一眼哄騙兒子的蘇輕窈，微微勾起嘴唇。

　　什麼過來人啊，他們倆算什麼過來人？也不過就糊弄糊弄兒子罷了。

　　楚明毓別看精明穩重，在朝堂上完全不遜色那些老朝臣們，可到了家中，面對父母的時候，不自覺就放下戒心，很輕易就能被父母糊弄住。

　　此時，被母親這麼一問，他便如倒豆子般全說了。

　　「兒子覺得，沈家的千金有點奇怪……」

　　蘇輕窈一愣，問：「哪個沈家？」

　　楚明毓道：「就是振國將軍沈家，將軍夫人姓孫，跟祖母也很熟悉。」

　　蘇輕窈和楚少淵萬萬沒想到他竟是瞧上了沈定安的閨女，就連楚少淵也忍不住問：「沈定安家的閨女，怎麼奇怪了？」

　　楚明毓抬頭看了一眼父皇，又看了一眼母后，總覺得他們兩個表情很詭異。

　　不過他最近也很煩惱，便沒有多想，直接說：「她明明長得很可愛，瞧著也很稚嫩，但是言行舉止卻又很成熟穩重，有點矛盾。」

　　瞧瞧，觀察得多仔細啊。

　　蘇輕窈憋著笑，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正常一些：「然後呢？」

　　楚明毓下意識摸了摸鼻樑：「然後兒子就想知道為什麼這麼矛盾，回來之後就老想這件事。」

　　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把這件事三個字咬得很重，蘇輕窈終於忍不住笑了。

　　「安兒啊，你覺得她好不好？」蘇輕窈輕聲問。

　　楚明毓左看看，右看看，突然不好意思說話了。

　　「也……不過一面之緣，哪裡知道好不好的。」等了半天，楚明毓才開口。

　　楚少淵挑了挑眉：「你這小子，原來等在這啊。」

　　楚明毓見父皇一下子看清自己心思，頓時有點心虛：「父皇……」

　　蘇輕窈跟楚少淵對視一眼，這才開口：「好了，過幾日母后請她們母女兩個進宮，到時候你也來，怎麼樣？」

　　楚明毓這會兒顧不上害羞，咧嘴一笑：「多謝母后。」

　　楚少淵忍不住搖了搖頭：「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