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承影劍靈
「俞歌……」明明知道對方不可能是俞歌,俞音還是喚出了小師妹的名字。
眼前這人,和俞歌的容貌,太相似了,連同著給人的感覺,也是一樣的。
「俞歌?」對面那人挑眉,「那是誰?」
俞音搖頭:「抱歉,是我唐突了。」
「不唐突。」對面倒是很好交流,擺擺手道,笑道「你能來這裡,便是同我有緣。你身上有鳳凰的氣息,這是我後人的氣息。」
他的後人?
見他困惑,那人非常有耐心,又笑著解釋道:「的確是我的後人,雖說鳳凰留下後代的方式與人族不同,但她的的確確是我的孩子。」
俞音身上的鳳凰氣息來自於俞歌留下的鳳凰翼,如果說俞歌是他的後人,那眼前人,是誰?
俞音按捺住內心的驚愕,問道:「敢問前輩是?」
那人沖俞音笑了笑,答道:「不是什麼前輩,我只是鳳凰在古琴內刻下的一段念想,你可以叫我寒箏。」
寒箏。
俞音在內心默念這個名字,眼前人叫寒箏,而清尋真人的那把琴,名為懷箏。
隔著一段殘破的記憶,當年的事情,早就不可完全追溯。
他正思考著,寒箏又開了口:「俞歌這個名字,很好聽,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裡[1],我很喜歡『歌』這個字,如果我的小鳳凰有機會長大,她的名字,也應當為『歌』。」
俞音內心咯登一聲,有什麼遙遠的牽連,被他若有若無地抓在了手中。
俞歌這個名字,當年是清尋真人取的,他撿回來的,那就跟著他姓俞,師父說是要斷開前緣,以求平安。
當年俞音只道師父在胡扯,卻不知道這其間還有深意。
「百里歌。」寒箏看著俞音,繼續說道,「我的小鳳凰,名為百里歌。」
那一瞬間,俞音已經明白了,眼前的人,是三十多年前在京城被楊瀚獵殺的那隻鳳凰,而他的師父清尋真人,也就是百里尋,同眼前名為寒箏的人,是一對戀人。
寒箏見他神色有異,繼續道:「當初事發突然,為了保護她,我把她藏在了城郊,除了我,沒人知道她的存在。」
三十多年前,京城獵鳳,那時的莊主楊瀚拔得頭籌,鳳凰被殺,鳳凰翼被奪走。
百里尋為報此仇而誅殺楊瀚,渡雪山莊一夜之間換了主人,楊霽明幼年的噩夢自此開始。
這其間還有俞音想不通透的地方,不論是紀飛雨還是棋先生,都說過百里尋是百里家外門一名沒有多少靈力的書生,一名沒有靈力的凡人,如何在一夜之間,誅殺修為高深的楊瀚。
俞音記得,清尋真人在陣法上很有一番研究,但靈力平平,當年能殺楊瀚,是借了誰的力量?
不過其他的事情,俞音已經知道了。
他和秦霜寒從京城郊外的林子裡撿回去的小鳳凰俞歌,竟然是他師父的女兒,所以那次師父才反常地留下了俞歌。
因果皆不可避。
俞音眨了眨眼睛,落下淚來,是神魂深處,俞歌殘留的意識在哭。
小魚擺了擺尾巴,游過來吻去了俞音頰邊的淚水。
留在古琴裡的寒箏,明顯只是一道殘魂,只有主人零零星星的意識碎片。寒箏不問他為何落淚,彷彿已經知道了一切,只是並未言語,僅從袖間取出一方手帕,遞給了他。
君子如玉,說的大約就是寒箏這般模樣。
俞音看了看周圍,三清山的一草一木,與記憶裡的如出一轍,那般熟悉,鳳凰寒箏來過三清山嗎,可鳳凰死的時候,他師父都還沒來到三清山。
這樣想著,俞音問道:「前輩來過三清山?」
「三清山?」寒箏有些困惑,「你把這裡叫做三清山?」
「對,江南三清山。」俞音啞聲道:「這裡是我的師門,是我們長大的地方。」
「我不知道。」寒箏搖了搖頭,「這是我的願景,我曾經想過有一個這樣的地方,梧桐滿山,院落素雅,深居其中,能拋卻繁雜的世事。這個想法,我只同一人說過。」
俞音心中漫出一絲苦意:「這個人,是不是叫百里尋?」
「是。」寒箏臉上浮現笑意,閉上了眼睛,彷彿在回憶些什麼。
俞音只能無聲地嘆息。
不是這裡的一草一木像極了三清山,而是三清山的一草一木原本就是仿照著這裡建成的,種了滿山的梧桐,守著清冷的院落,等著一隻不會再回來的鳳凰,他那修無情道的師父百里尋,真的無情嗎。
「問完了我的事情,說說你吧。」寒箏忽然又說,「我認識你,不過我只記得你的神魂,你先告訴我,你是堯醉,還是俞音?」
「堯醉是誰?」俞音問,這是一個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名字,他不知道寒箏為什麼會這麼問他。
「看來你是俞音了。」寒箏衝他笑了笑,眼睛裡有幾分狡黠的意味,「你和你娘一樣好看。」
「你認識我?」比起堯醉,俞音更關注這個問題。
寒箏點頭:「認識,多年前我曾幫烈陽殿聖女窺探過一次天機,那時我就看到了你的命運。」
「容羽涅?」俞音對烈陽殿聖女容羽涅的大部分印象,都來自於旁人的言語中,他聽旁人說她容貌傾城,也聽旁人說她自盡時的決然,可容羽涅對俞音來說,終究是素未謀面。
「是。」寒箏說,「容羽涅性情高傲,難得愛上一個人,卻發現那是一個徹徹底底的騙局,她托我去看未來,我為她尋到了一絲轉機,所以她決定讓你活下來,只要你夠無情,不同任何人結下因果,才能此生平安順遂,但若是因果已定,則絕處逢生。」
不同任何人結下因果,難怪師父自小就讓他無情,不讓他同世人有所瓜葛,可他到底,走上了另一條更難的道路。
後面的事情,寒箏不說,俞音也知道了。沈鶴塵為了得到烈陽殿的助力,利用了容羽涅,把控制神魂的東西,種在了烈陽殿血脈的深處,沈鶴塵算得很好,卻算漏了容羽涅的性子,容羽涅對別人無情,對自己也毫不留情,她死的時候,沈鶴塵甚至都不知道,容羽涅生下了俞音。
若不是鏡雪關之役中,俞音烈陽殿後人的身份暴露,沈家父子,始終都不會知道,當年的容羽涅,一念之間,留下了那個孩子,那個流淌著皇族與烈陽殿血脈的孩子,被隱姓埋名的百里尋,帶去了三清山上,在那裡慢慢長大。
「俞音這個名字,是我給你取的。」寒箏道,「『俞』是聖女的母姓。」
「鳳凰能窺兩次天機。」俞音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你替我娘問過天機,那麼還有一次,你看了什麼。」
寒箏笑而不語,目光卻好像透過俞音看到了從前。
懷箏琴裡藏著的,到底只是寒箏留下的一縷殘魂,鳳凰已逝,俞音還想再問些什麼,他身處的這方小世界,已經搖搖欲墜了。
「回去吧。」寒箏道,「你血脈中的牽制已解,能解開這樣的牽制,你和你身邊的那位,必然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往後能否絕處逢生,就看你自己了。」
寒箏話音未落,小世界已經在崩塌了。
從小世界中躍出的瞬間,俞音回頭,彷彿看到院落之間,梧桐樹下,寒箏的身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鳳凰的殘魂,帶著他的願景,與這方小世界,一起消散了。
對俞音來說,原本停滯的時間,再度開始流淌。
俞音的眼眶,還是紅的。
鳳凰無罪,錯的從來都是想要得到鳳凰翼的人族。
天下百姓,不論身在臨安,還是南陽,仇恨或是貪婪,又為何要牽扯到這些原本無辜的人。
天道即便從不為人著想,又怎麼會害人至此呢。
天空中,姜諾衣手裡的夜雪明弦斷,原本停在姜諾衣翅膀上的蝴蝶,忽然騰空而起,南陽城裡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是天道化身的彩蝶,和拔地而起的籐蔓。
「依依!」百里棋從寂寥劍下逃脫,向姜諾衣的方向撲了過去。
北逍纏繞在俞音腰間的天誅紅線忽然收緊,帶動北逍向著俞音的方向飛撲過去,俞音的右手向虛空中伸出,重劍承影的召請令,終於得到了回應。
浮光落在俞音的手中,地面上黎雅忽然驚叫,陳誓睜開的眼睛變成了紅色,看黎雅的目光瞬間變得陌生起來。
紀飛雨停住腳步,回頭看向陳誓:「你是……重劍承影?」
地動山搖,整座南陽城都在震動,城外的落劍谷中,巨大重劍拔地而起,回應俞音的聲音,從城外飛入城中,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陰影,俞音微微低頭,與陳誓的目光對上。
紀飛雨的寂寥劍,發出銳利的劍鳴聲,陳誓的周身,戾氣驟起,連召請重劍承影的俞音自己,也微怔了一下。
他穿越捎帶過來的學弟,竟然是重劍承影的劍靈?
承影劍什麼時候有了劍靈,還追隨著他,去了另一個世界。
妖族內殿中,學弟徒手斷開玄鐵的畫面浮現在俞音的眼前,不是巧合,而是因為,玄鐵在神兵承影的面前,不值一提,還有在昔草谷和臨安的時候,學弟身上的戰意,
不曾有巧合,皆是因果使然嗎。
陳誓低吼一聲,周身化作猩紅色的劍氣,與重劍承影合為一體,承影劍恢復原本的大小,浮在俞音的面前,俞音握住承影的劍柄,再度睜開眼睛時,周身皆是戰意。
殺伐之劍,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