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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下墜》第44章
第44章

  照片上的河燈,越看越刺眼。程毅扛不住內心所想,撥去了電話。

  而那頭的施越,已經闔眼,等待第二天的到來。

  他撥的電話,關機了,而這夜,他徹底失眠了。

  戴高樂機場內,白人眾多,唯有施越下的這架飛機,黃種人群要多些,不過沒多久,就四分五裂散進了人群中。

  溫蒂比施越早一些到,此時正在Henry派來接待的轎車中休息。施越看到有個高鼻樑外國人舉著一個牌子站在等待區,牌子上寫著她的中文名字。

  她拖著行李箱過去,跟他招呼,去了車上。

  而巴黎此時,剛好淩晨三點,有風吹進車廂被司機關窗阻隔,施越裹了裹大衣,看著窗外的隱隱燈光,一點困意都沒。

  下榻的酒店,距離Henry的畫展地點較近,溫蒂和她分開住,門對門的兩間。進了屋,施越就脫了衣服進浴室,洗了一身風塵僕僕後的痕跡。

  以前做學生,畫油畫,夢想有一天帶著畫板,滿世界的旅遊,將最美好的風景和人停留在畫板上。後來,這些夢想都沒能實現,又或者是因為當時太過年輕,永遠隻去想眼前,卻不顧往後。

  倒時差,她實在睡不著,穿著厚厚的浴衣,靠在落地窗前的軟塌上,看了一夜的巴黎夜景。

  溫蒂來叫施越時,施越剛化好妝。昨夜開機後,首先給薑箬回了一通電話,那邊剛好早上九點。

  而現在,巴黎正值上午九點。

  Henry的畫展,開設在自己創辦的畫廊。轎車到了地點,施越才發現,這次來看畫展的人數,可謂龐大。

  巴黎今日氣溫適宜,她穿黑色大衣又吸熱,根本不覺一丁點冷,幸好沒聽薑箬的話,帶羽絨服過來。

  會場內,設置了百人座,施越跟溫蒂見到了Henry,上前打招呼。Henry似乎有用不完的熱情,上次見面,中國傳統是握手,這次到了巴黎,施越跟Henry熱情擁抱了一番。

  Henry用英語跟施越說,很想念她,倒是讓施越有種受寵若驚的驚嚇。

  後來,她們坐上了百人座,聽畫展創辦人Henry解說此次畫展理念。

  溫蒂舒心聽著臺上的大師解說,時不時隨著人群鼓掌,來畫展的歐洲人很多,為適應大眾,Henry一直用通用英語解說。

  有些專業術詞,施越不是很懂。但Henry展示的經典作品,施越卻是很感興趣,全神貫注盯著展示台的顯示屏幕。

  溫蒂拍拍她,「去那邊看看畫。」

  解說臨近尾聲,施越跟溫蒂避開人流,從最冷門的油畫區向人群多的地方一一欣賞。

  溫蒂帶著畫家帽,穿著香奈兒秋冬新款大衣,手中是宣傳畫報,一邊跟施越解說一邊帶她走,活脫脫畫中走出的女藝術家,氣質好,品味也好。

  跟在溫蒂身旁,施越第一次感到自己被她引領。

  冷門的油畫,是Henry遊歷世界各地從自由畫師那收來的作品。有的是人物,有的是風景,還有的是花是樹是動物。也有反映社會祥和現狀寄託美好理想主義的油畫,也有暴露底層黑暗迎接光明嚮往未來的現實主義油畫。

  多姿多彩,形色各異。

  而Henry此次畫展的理念,就是在於包容,包容一切油畫師眼中的世界。

  或光明的或黑暗的,或美麗的或醜陋的,或抽象的或寫實的…

  施越每看過一幅,都要駐足停留一番。最讓她難過的一幅畫,是Henry從南非自由畫師那收來的一幅講述非洲兒童生活現狀的寫照。

  畫板底色貼近非洲大自然,一應的昏黃油彩,唯有蹲在地上的非洲兒童,睜著大大的瞳孔好奇的望著。他們骨瘦嶙峋,四肢纖長,指甲縫裡嵌滿了幹泥土,而黝黑的腳上,連一雙鞋都沒有。

  溫蒂歎了一聲氣,「走得越遠,才越知道這個世上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生活在理想的環境中。」

  施越不可否認,而理想的環境也並非生來就能創造。人在追求幸福的生活中,也都存在著各自的理解。

  「我也突然覺得,自己太渺小了。現在想想,以前挺可笑的。」

  「怎麼可笑了?」溫蒂帶她往前走,前面的畫都是風景。

  「連這個世界我都沒看過幾眼,還揚言要開畫廊,有點自不量力。」

  「你還年輕,有大把時光可以去實現這個夢想。」

  她曾經以為,夢想就快實現了,可到頭來,那個夢想變成了別人的。如今站在這,施越環顧四周,越來越覺得自己只是茫茫海域上的一艘最小的帆船。她甚至沒有尋到一座頂塔,卻也企圖衝破海霧,想來一場冒險。

  越往前走,人越多,施越好像看到了一幅很熟悉的畫,詫異的看向溫蒂。

  溫蒂聳聳肩,「早知道你會拒絕我,所以我把《星河》交出去了。」

  「什麼時候的事?」

  「在你第一次拒絕我,說還在考慮的時候。」

  這幅油畫,溫蒂沒有拿出售賣,儘管掛在畫廊,詢問者無數,她也沒有賣掉。

  原本是想等冬天來法國,將這幅作品送給Henry。沒成想Henry舉辦了畫展,她順水推舟,早在一個月前,就將油畫寄送到了Henry的畫廊。

  《星河》前駐足了很多油畫收藏者和自由畫師,來自世界各地,其中也包括國人油畫師。

  中國的星空,較於國外,乃至是在大氣層保護上尤為看重的國家,十分不突出。但那夜的霧靈山星空,宛若銀河,燦爛浩瀚,施越無法不從這幅自己的畫中,再次回想起當時的心境。

  「Henry說的沒錯,你的確有很大的潛力發展自己。」溫蒂一直很信任施越,知道她懷揣夢想,卻也清楚她放棄夢想的種種原因。

  《星河》得到了一批自由畫師的讚賞,施越在以往也受過這種待遇,那時候的她頭顱永遠高昂,可以侃侃而談和人們交流每一幅油畫的本身含義。

  可後來,她親手摧毀過自己的夢想,墜入深淵,使自己變成過金錢的工具,也濫用了自己有限的天賦。

  可她從來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

  她只想好好畫油畫,畫屬自己的油畫。

  就像現在,當別人欣賞這幅畫,去看介紹欄那處時,他們永遠說出的都是她的名字。

  「很懷念上大學時候的你,雖然是個小丫頭,但眼睛裡都是對自己的肯定。」

  施越也懷念大學時期的自己,她已經後悔那個時候沒有出過深造,白白浪費了學校給予過的機會。

  如果那次施越狠了狠心,她大概現在,又會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無論好壞,最起碼,是為自己奮鬥。

  畫展週期很長,開展首日,Henry忙的不可開交,溫蒂就沒有帶施越去打擾Henry。兩個人在巴黎掃蕩了三天,才想起來要去雪山上滑雪。

  位於法國東南部聳立天際的阿爾卑斯山,每逢冬季2月至4月,都會迎來雪地愛好者前來滑雪度假。

  施越跟溫蒂到達萊薩爾克,已是到法國的第四天。兩人穿著厚厚的滑雪服站在山頭,施越怕的兩股戰戰,抓著滑雪杆一動不敢動。

  溫蒂是滑雪愛好者,亦是一位冒險家,施越不禁佩服她,有錢,有理想,有愛好,還是這麼個刺激的愛好。

  溫蒂牽著施越,到了一段平坦雪域,從山頭下來那會,她怕的眼睛都要閉上,若不是溫蒂在身邊,施越大概會覺得自己就要埋進這雪堆裡了。

  旁邊有瘋狂愛好者從山頭衝下來,像一陣風掃過,施越耳腔嗡嗡,周圍都是風聲和遊客們的興奮吼叫。

  「放鬆些,肩膀不要太緊,胳膊自然用力,雙腿控制保持姿勢,跟著我。」溫蒂指示她。

  施越深呼吸,給自己加了把勁,然後學些溫蒂,輕輕用力在雪地上滑行了起來。

  還沒開心的叫一叫,她就航向偏離了,撞到了別的遊客,跟一位外國小夥子撞了個滿懷。那法國小夥,一頭金色的頭髮,摘下眼鏡罩就過來扶施越,嘴上說著她聽不太懂的法語。

  施越聽他嘰裡呱啦,說了一堆,沒好意思走開,溫蒂在一旁扯著嘴笑,替她回答。

  外國小夥忽然流露出可惜的表情,跟施越用英語說了一句告別後,滑雪杆一撐走了。

  「他說什麼了?」施越拍著身上的雪。

  「問你是不是來法國留學,是韓國人還是華人,還有,問你有沒有男朋友。」

  施越笑了笑,「不太懂法語,你回什麼了?」

  「我說你已婚了,來這旅遊的。」溫蒂重新戴上眼鏡。

  施越不免白她一眼,也戴上了眼鏡,大概是剛才摔了一跤,也不覺得疼,再次滑雪時,她比先前膽大了一些,連溫蒂都誇她悟性很高。

  後來,她們坐在雪地上,手裡一人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榛果可可喝。

  阿爾卑斯山雖然銀裝素裹映入眼簾,但陽光卻很強烈,施越大概是運動量過度,又喝著熱可可,身上暖和到熱。

  溫蒂喝了一口熱可可,將頭髮散了下來,「怎麼樣?」

  施越灑了一把雪拋向空中,晶瑩剔透。

  「刺激。」

  「覺得你跟以前狀態不同了。」溫蒂撐著下巴看她。

  施越聞了聞熱可可,好甜的香氣,又喝了一口,「剛才你說錯了。」

  溫蒂不明所以,嗯了一聲疑惑。

  「我又分手了。」

  再後來,那一整天,她們都在萊薩爾克滑雪。太陽快落山時,溫蒂讓施越站在夕陽那,給她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施越,散著一頭長髮,眼鏡掛在脖子上,朝著鏡頭大笑,她擺姿勢也匱乏,只能比個耶。

  青春活力,好似回到了從前。

  返回巴黎中心,已是第五天晚上。來法國五日,施越都沒覺得冷,從阿爾卑斯山回來後,巴黎下了小雨,冷空氣被雨喚醒,又開始後悔沒聽薑箬的話。

  在巴黎的日子眼見就要結束,施越還覺得有些沒玩夠,這幾天跟著溫蒂在巴黎逛了很多地方,大多數景點溫蒂都已經看過,她帶施越去的法國情調小店,吃的街角露天餐廳,淘包的中古店,都是當地別具一格的店鋪。

  溫蒂說,生活在於發現,她來了巴黎很多次,嘗試一個人在街頭閒逛,走走停停,時常會在不經意間,就能發現一些讓人拍手叫好的地方。

  施越知道,這是溫蒂的閱歷,她羡慕溫蒂身上那股為自己而活的態度,她做任何事,所有的初心,都在於自己內心想要。

  越是成熟的女人,越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當感情無法找到寄託時,她們並不會強求自己委屈求全。試著達到自己的人生價值,才會在豐富的人生中,想的越開,才能走得越遠。

  遙在北京的程毅,已經過上了朝九晚五的正常工作日。自那次手機關機後,程毅再也沒有聯繫過施越,可每次看到那張河燈照片,又不免會想起她。

  也導致,他無論在什麼場合,出一會神就能想起她。

  再次點進施越的朋友圈,想看看她最近的消息,最頂上的依然還是那張照片。他有些沮喪,滑著往下看,都是她發的一些生活小隨筆,配著幾張圖,有時是她畫畫的時候,陽光灑在畫板;有時是一盆盆栽上的小花,沾著露水;有時是她學做飯的成果,還不忘驕傲一把。

  都是快樂的分享內容,施越從不將脆弱展示,所以她難過的時候,就會消失在朋友圈。

  越這麼想,程毅就越後悔,怎麼就答應她了呢?

  退出時,有張圖片變了,他再看,發現是她的頭像。

  萬丈光芒下,那個姑娘,看不出一絲那日的傷心難過,露著八顆牙齒,在雪中比耶。

  她去滑雪了?看樣子是在國外。

  過得可比他好多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想他。

  坐在辦公室裡,越想越不痛快,要說這次分手,最慘的人可就是程毅自己了。

  他之前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沒有原則的人,可和施越在一起後,他覺得自己大錯特錯。

  他有原則,所以才會在看到那些相片後,對施越也感到失望。

  他以為的信任,他給了,可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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