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2

　　時小鮮根本沒去葉曼青設計的接應地點，讓等著逮她個「人贓並獲」的樞玉撲了一個空。等他們守了老半天不見人，再折回到堙墟旁邊，也確實看到石小鮮在「偷摘」仙草。

　　但她卻不是在偷了去「詛咒」誰，而是在偷吃。

　　嗯，時小鮮不僅僅是一來就把那片「精心準備用來詛咒葉曼青」的證據，吃了個乾淨。更是在這一轉眼的功夫裡，把這片靈圃裡所有無名仙草，都給啃光了啊……

　　可憐這片生命力如此頑強的仙草，扛住了堙墟氣息的摧殘，卻沒能扛住時小鮮的好牙口。

　　她被一群人圍住的時候，手裡剛把最後一支長著嫩芽的枝條掰下來。她一邊想著事情，一邊繼續擼著枝條上的芽葉。

　　就連樞玉罵她「鼠竊狗偷」也絲毫沒有耽誤她的進食速度。她就這麼一臉無辜地看著樞玉，把叼在嘴裡的仙草繼續嚼巴嚼巴，全咽了。

　　對面，樞玉嘴角微抖了一下。

　　「你還有什麼話說？」樞玉都懶得再多看時小鮮一眼，仿佛和這種人多沾上一點關係，都是對他的侮辱。他揮揮手，就要讓其他人把時小鮮押下去。

　　而時小鮮見有人要來逮她，連忙把手上最後一根枝條，一口塞了，連葉子帶梗的嚼下去，才對樞玉一點頭：

　　「嗯，是已經吃沒了的，但我可以賠你嘛。」

　　「賠？」樞玉譏諷地嗤笑著，滿臉鄙夷不屑，「你這種萬事不成的人，連吃喝度用都只能靠曼青接濟……呵，你打算用什麼賠？」

　　時小鮮這個身體不過是個生在山野的小田螺精，她還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但好在，她吃的東西也不是什麼很值當的東西。

　　「不就是一點澀口的葉芽麼？我用這個賠你好了。」

　　時小鮮撇撇嘴，然後從腰帶上，解下香囊，把壓在最底下的、一直被原主人珍藏的東西，掏出來：

　　「喏。」

　　她拿出了一塊玉綹。

　　所謂「綹」，就是玉體中裂紋和雜質集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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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名之璞，琢而成器。這片玉綹，就是樞玉本體開啟靈智時，排出來的雜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玩意兒就跟蟬蛻差不多，本來是樞玉不要了的東西。就石小鮮一個人覺得很有意義，所以一直當寶貝一樣藏了起來，帶在身邊。

　　而見時小鮮竟然拿出了自己本體的褪殼，樞玉也是微愣。

　　隨即眉頭深深皺起，疑惑不解。他也一眼就看出，這東西應該是他開啟靈智時留下的。但石小鮮又怎麼會有這個？

　　從他還是一塊靈玉開始，就一直寸步不離、悉心照顧他開啟靈智的人，不是……曼青嗎？石小鮮明明應該是在他開啟靈智後，才倒貼上來，纏著曼青，非要擠到他身邊來，分享他本體修煉時溢出的先天靈氣的。她應該沒有機會，能接觸到這個東西才對……

　　這時，過來抓人的小頭領，也看清了時小鮮掏出來的東西，立刻嘲笑起來：

　　「哎喲，還以為你能拿出個什麼來？就這破爛玩意兒，掉路上踩一腳我都嫌硌腳了，也難為你還能當個寶一樣收著！沒點見識。」

　　說著，那頭領還帶著幾分討好地，看向樞玉仙君：「仙君果真說得對，有些東西就是骨子裡的低賤，上不得檯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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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樞玉轉頭，目無表情，冷冷地看他一眼。

　　小頭領立刻一縮脖子，知道自己馬屁拍在馬腿上了。

　　而時小鮮被小頭領陰陽怪氣地罵了，也渾不在意，反而點點頭：「嗯，說得對啊，這就是個破爛玩意兒。」

　　說著，她衝著樞玉晃晃手裡的玉綹：「喂，你還要不要的？不要我可就扔了。」

　　樞玉臉色很不好看。他上前兩步，一邊伸手去接那玉綹，一邊目光狐疑地看著時小鮮：「這東西，你怎麼會有？你是不是，從曼青那裡偷來的？」

　　「偷？」時小鮮偏偏頭，「都沒有證據，你就叫人小偷？」

　　樞玉伸過來接東西的手頓了頓。

　　時小鮮看他那樣子，從鼻子裡面哼哼一聲：「算了，隨便你怎麼想吧。」

　　然後就把玉綹塞在了樞玉手裡。

　　接過玉綹的一瞬間，樞玉心底一顫！

　　這片廢玉，來自他的本體，和他之間還有微弱的感應。接到手的一瞬間，樞玉只覺有一股暖流，從手心流淌入神魂。

　　這無比輕柔的溫暖，幾乎要將他融化。

　　一瞬間，樞玉就像回到他剛剛開啟了靈識，但還未有靈智時的朦朧時期。

　　他隱約的記得，那個時候，有人總會愛惜地撫摸著他，心痛地數他身上的細小劃痕，每天都去給他找靈氣最好的地方小心安置……

　　當風雨到來的時候，她就把他當成寶貝一樣，抱在懷裡，不讓他吹一點點雨雪風霜。

　　——他是被那人珍愛的，他是被她當成最寶貝的存在。

　　這就是他對這世界，最初的記憶。

　　樞玉的本體是先天靈寶。他想要蘊靈化形，並非易事。而樞玉知道，如果不是那個人，一直那麼執著地照料他、珍愛他，他很可能至今仍然不會開啟靈智。

　　因為在一開始，他只是因為想要見到她的緣故，想要對她說一聲「謝謝你的珍惜」，想到不能辜負她全心的照料的緣故……才終於啟智化形。

　　他一直以為，帶給他這份最初始的珍愛的人，是葉曼青。

　　但……樞玉低頭看看手中的玉綹。

　　因為時常被人把玩撫摸的緣故，玉綹表面都被磨得圓潤光亮。

　　明明只是一塊雜碎的邊角料罷了。但卻一看就知道，它是被持有的人，一直珍愛著的寶貝。

　　「你……」再抬頭，樞玉才發覺自己的視線早已模糊。

　　這久違的被人珍惜的溫暖，是他生而為人最珍貴的感受。也是他最原始的渴求。他對這樣的溫暖，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在觸到玉綹的一瞬間，樞玉早已夢回始初。他好像又成了一塊被遺落在土裡的玉石，被雨水吹打，被泥漿浸泡，一點點失去了光華。

　　直到一雙手，輕輕捧起他，擦拭他，吹拂他。對他低聲絮叨著，化形後，一切可能會發生的美好。

　　那個時候，他從那個人身上感受到的溫暖安寧，和他此刻手上的玉綹，帶著的那一點餘溫，穿過了時光歲月，融合在一起。

　　那麼輕，那麼溫柔，又那麼熟悉。

　　但這溫暖，也隻持續了片刻。當玉綹將這最後一點暖意，傳遞給他。

　　餘溫散盡，玉綹就這樣漸漸冰涼。

　　而在樞玉愈發蒙矓的淚眼裡，石小鮮的輪廓也漸漸模糊，仿佛就要消失在他視線中。

　　「哼。偷吃仙草被逮住了，還不認罪。」旁邊的小頭領，冷哼一聲。

　　他見樞玉仙君不說話了，也鬧不懂情況。不過他知道，樞玉仙君向來是最厭惡這個石小鮮的。

　　好像是因為石小鮮在樞玉仙君未升仙時曾和他相識，這小田螺精一到天庭，就來黏上樞玉仙君了。盡會拿熱臉去貼別人冷屁股不說，還完全不會看人臉色。明明大家都知道，樞玉仙君都要煩死這個小妖了。一次次地收拾她，最後都把她貶到這堙墟邊上來了。這小田螺精居然還能恬不知恥地告訴所有人，樞玉仙君是她「好朋友」。

　　小頭領也是看不起這種厚臉皮的小人。而現在，樞玉仙君都親自帶人，把石小鮮偷盜仙草的事情抓了個現行，肯定是要趁機收拾了她。

　　小頭領自覺這是一個他可以在樞玉仙君面前掙個表現的好機會了，揮揮手就讓屬下來抓人。

　　「可我已經賠他了啊。」時小鮮指指樞玉。

　　「你那點兒破銅爛鐵的算什麼東西？」小頭領在一邊嗤之以鼻。

　　「但我剛剛吃的那葉芽，也澀死了啊！」時小鮮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看著小頭領，認真解釋，「沒有價值的東西，就得用沒有價值的東西賠啊。等價交換嘛。」

　　「……」樞玉在一邊，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這片玉綹根本只是一片廢玉。但它卻是某個人的心愛之物。雖然對所有人而言，它都毫無價值。卻依然能被人小心珍藏，時常把玩，視如拱璧，愛如珍寶。

　　但如果那個人不再珍視它，那它瞬間就要被打回原形，它就只是一塊一文不值的棄物。

　　天堂，地獄，只在一個人的愛與拋棄之間。

　　只在一個人的一念之間。

　　因為和玉綹本體勾連，一時間，樞玉陷入了深刻的情緒、意念和感受的衝擊，竟不能動一步，不能發一聲！

　　「呿！」小頭領已經啐了時小鮮一口，也懶得和他多做口舌之爭。時小鮮犯的確實不是大錯，但在鐵了心要辦了她的人手裡，沒錯都能給她蓋上兩條罪呢。

　　小頭領直接就讓人動手。

　　「你們統統不許過來啊！」時小鮮看有人要和她過不去，也虎著個臉。

　　「拿下她！」小頭領高聲一喝，帶頭往前衝。

　　迎接他的是時小鮮罩面的一個拳頭。

　　小頭領根本不屑理會。

　　直到時小鮮的拳頭挨到他的臉之前，他還在想，這蠢貨還真以為她能揍到人？

　　但下一瞬間，小頭領只覺眼前一花，然後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起來。

　　他被時小鮮一拳揍在下巴上，整個人立刻倒飛出去，橫掃開十幾個包圍上來拿人的侍衛，然後重重砸進地面！

　　這時，饕餮氣息也從時小鮮身上猛烈地爆發！將所有圍上來的侍衛掀倒！

　　「我說了，你們都不許過來！」時小鮮兇狠地看著所有人。

　　隨著饕餮血脈的激發，時小鮮身軀中被種下的混沌氣息，也隨之沿著時小鮮的身體，快速擴散！她渾身上下，繚繞著無比可怖的混沌之氣。再加上時小鮮惡狠狠的表情，她整個人顯得尤為凶煞狂暴，宛如上古凶神降世！

　　目睹這一幕的所有人，都被她驚呆了。

　　臉都被砸歪了的小頭領，艱難地從坑裡爬出，看到這一幕，立刻吐了嘴裡的殘血和斷牙，齒間漏風地驚聲大喝道：

　　「這是混沌之氣！她一定是潛入過堙墟！詛咒瀟湘仙子的人就是她！還不快去天庭通報，把她立刻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