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更好的人
求婚兩字說出來, 宋以深注視著夏時優,希望能在夏時優臉上看到一丁點回憶的神情或是觸動。
畢竟, 這是他車禍之後, 能找到的關於夏時優愛他、在乎他的最直接最無遮掩的證據。
也是讓宋以深最自信的證據。
宋以深怎麼都不相信, 那個傻乎乎拿著戒指問他驚不驚喜的夏時優,那個會在地上灑滿花瓣一心一意等他的夏時優, 會消失不見
——再也不見。
但表面上看來,確實是這樣。
夏時優眼神不眨, 隔著幾步距離望著他,臉上一絲波動也沒有。他看起來就和他身上的西裝一樣, 界限分明, 毫無差錯。
片刻,夏時優聽到自己克制到幾乎完美的聲音:「我們離婚了,宋以深。」
過了好一會, 心口有一塊地方才慢慢察覺到了疼痛。
不是很重, 不是很急, 相反,疼痛的感覺柔軟舒緩得不可思議, 像是這世上最溫柔的致命藥。
宋以深在夏時優的一句話里窮途末路,只能眼睜睜感受著那一塊的塌陷、破碎,然後疼痛蔓延四肢, 他什麼都做不了。
宋以深垂下頭,似乎在掩蓋什麼,很深的喘息, 好久都沒有下一步動作。
夏時優依舊面無表情,思緒卻有些恍惚。
他想,他好像是在報復。
報復什麼呢。報復宋以深對他的不在意?報復宋以深對他的浪費?
夏時優後來想了很久,也許吧。但他能夠理解那個時候的宋以深。他只是失望,對自己,也對宋以深。
在不見宋以深的三年里,他無數次想起蕾雅在那個午後對他說的話。
「喜歡一個偶像,你會為他哭,為他笑,但你不會希望他為你做什麼。但當你真正喜歡一個人,你會有期待,你會希望他為你付出,為你擔驚受怕,為你茶飯不思......但這意味著,你會失望。」
他現在嘗到了滋味,但也僅此而已。
可心底有根刺,在那一晚的香港深深扎在了他心裡。
有一個人,一個對宋以深意義重大的人,站在他面前,以宋以深男友的身份,無形中告訴他,他比任何人都有資格成為宋以深的另一半。
夏時優很討厭那種感覺,幾乎是厭惡。
想到這裡,夏時優眼神轉瞬漠然,片刻繼續平靜說道:「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不需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停頓,「我也可以」。
宋以深猝然抬頭,眼神發紅,站起身,走到夏時優跟前,用幾乎凶狠的語氣說道:「你可以?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所有的感情像是被他屏蔽在一個黑洞盒子里,死一樣的沈寂。在最初的掙扎後,夏時優的冷漠變得自然,開口冷淡:「我知道。」
眼前的人看上去已經是暴怒,夏時優能感受那份兜頭的壓迫感,他甚至懷疑宋以深會忍不住拎著他揍一頓。
宋以深確實有這個念頭,盯著夏時優冷冰冰的臉,他氣得簡直發瘋。
但他沒有辦法。
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比起夏時優的決絕和無動於衷,他更難忍受夏時優的抵觸和厭惡。
最後的兩人並沒有不歡而散。
周程和敲門進來說會議時間已經確定,人都到齊了。
夏時優頷首,轉身就走了出去。
周程和倒是停了下來,為宋以深敞開著門,無聲暗示著他也可以離開了。
只是一場前後離去的會面。
出了盛娛大樓,宋以深獨自一人在車里抽掉了一包煙。
大潮打了十幾通電話,最後手機沒電了,他都沒有伸出手去拿。
最後嗓子開始作痛,沈澱的煙味滯澀,帶著苦辛味,一路衝撞到肺里,稍不留意就咳得他眼睛發酸,喉嚨口嘗到血腥。
煙灰早就積滿。最後一支點著了以後,宋以深沒有再抽,而是看著它燃燒,縮短,成了一攤灰燼。
晚上七點多的時候,夏時優才出了盛娛大樓,身邊站著另一個人。
是紀浪。
兩人站了好一會,紀浪似乎說了什麼,但宋以深看不到夏時優的表情,他看到了紀浪的神情和目光。
紀浪似乎在邀請他去吃飯,指了指就停在距離宋以深不遠的車位上的車。夏時優搖了搖頭,紀浪依舊笑得溫柔,拍了拍夏時優的肩,欲言又止的樣子。
早就已經入冬,這個時候風還有點大。隔著車窗,宋以深能聽到一陣陣嗚嗚的風聲。天色完全暗了,只剩下稀薄的路燈光影在風裡撲朔搖曳。
夏時優還是那一身與他對峙的裝扮,出來也沒有加一件大衣。紀浪把人推著往里走了走,兩人站在了盛娛大門旁邊的一處暖黃壁燈下,這裡是個直角,站在裡面的人,風不會吹到。
紀浪低下頭又問了句什麼,夏時優抬頭忍不住笑。
兩人離得近,看上去很像是要接吻。
瑩黃的燈光發散到風裡暈出一圈圈光束,在那個直角里,很唯美的樣子。
宋以深想到夏時優說的「更好的人」,指尖麻木,過了會,垂下眼眸沒有再看,啓動車子離開了。
嫉妒、在意、喜歡、想要佔為己有,通通這些,夏時優告訴他,於他,名不正言不順。
他早就什麼都不是了。
他們的關係成了一個死角。
萬潯三年多前開了個私人酒吧,叫「源」,一般人不讓進,只有熟人帶著才能進。宋以深只在開業的那天去了一次,兩人喝了個通宵。後來《無人之地》開機,再後來夏時優回國,他就沒有心思也沒什麼時間再去揮霍。
宋以深喝到第三杯的時候,萬潯剛來,朝他打了個響指,開玩笑:「我就覺得今晚會有巨星來捧場。」
宋以深扯了扯嘴角,做表情都費勁,埋頭繼續倒酒灌酒。
萬潯看了眼他喝的酒,又烈又貴,心想,這小子真是來給自己賺錢的?轉頭瞄了幾眼宋以深臉色,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
肯定是夏時優。
「他跟你說什麼了?」
萬潯拿杯子也給自己倒了點,見宋以深好像沒聽見,便捅了捅胳膊肘,「夏時優,又是夏時優吧?你們怎麼了?」
宋以深眼眶通紅,抽出襯衣一角,露出手術後的疤痕,語氣絕望:「我這樣他都沒有來看一眼......他還跟我說,要找什麼更好的人......他還和那個紀浪在一塊。就剛剛。」
宋以深出事那會,萬潯去看了幾趟,還幫忙宋以深換著姿勢拍照上傳朋友圈。
那個時候他嘲笑,你幼不幼稚,人家說不定早就把你屏蔽了。
說完就是宋以深的死亡凝視,萬潯都不敢再廢話。
聞言剛想說什麼「學會放下」,但是想到自己不免有些心虛,便沈默了會,見宋以深的架勢好像要把自己灌死,萬潯暗示一旁的酒保悄悄換酒。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你想喝就喝吧。」
「聞源去世那會,我天天泡在酒里。真是個好東西啊......」
萬潯低聲喃喃,也不知道說什麼,不過他想宋以深應該也不在乎。
「我那時真的挺恨你的,找不到證據,讓你逃之夭夭。其實心底也知道,可能不是你,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但真的就是走不出啊......」
「怎麼都走不出。」
「想要一個結果,可又沒有結果。那時候恨你成了唯一的逃避,現在想來,真懦弱。」
兩個人就這麼坐著,一杯接著一杯喝。
酒吧里的音樂很熟悉,是聞源喜歡的歌。
宋以深看著空蕩蕩的酒杯,忽然開口,很輕的聲音,幾乎聽不見:「我就想讓他心疼下我。」
「但是好像不可能了。」
玻璃酒杯磕上台面,清脆叮鈴,很好聽,但每次也只出現一次。
「紀浪其實不錯,至少不會讓他難過。」
「我今天看見他們站在一起,沒有上次那麼生氣。也嫉妒,但一想到他說的那些話,我就什麼力氣也沒有了。」
犯過的錯可以反省可以原諒,浪費的感情卻從來都找不到出路。
宋以深低下頭,埋進臂彎,很久沒有說話。
萬潯給宋以深找了代駕。
車子開了很久後,一直坐在後座沈默的宋以深報了一個酒店名,車子調轉,開往酒店。
門敲了很久,沒人開門。
宋以深轉身靠著門板,仰頭望著刺目的白熾燈光,酒精帶來的眩暈和麻木讓他反應遲鈍。
面前忽然出現的人影太像夏時優了,怎麼看怎麼都像。
幾乎就是一個人。
宋以深貪婪無比,伸手摸了摸,然後在夏時優怔愣的目光里,輕輕湊上前吻了吻。
「時優......」
眼前的這個人,狼狽透頂,早就沒有在盛娛見面時的凌人氣勢。發絲凌亂,周身酒味煙味嗆鼻。外套搭在肩上,襯衣一角胡亂扯了出來,要不是臉上沒傷,夏時優真要懷疑宋以深是不是被人揍了一頓。
這麼想著,目光移到宋以深臉上,夏時優心底微微泛酸。
宋以深好像哭過,眼眶紅得不像人,原本英俊淨朗的面頰看起來頹喪又消沈。
嘴唇碰完後,宋以深猝然失力,身子猛地向下一墜,夏時優眼疾手快抱住。宋以深卻沒什麼察覺,側頭靠上夏時優的肩膀,嘴裡不知道在說什麼。
鼻梁到鼻尖那一段還帶著寒冬的涼意,宋以深嘴裡吐出的氣息卻很熱,幾乎是滾燙。潮濕的涼意,微熱的吐息,全數向著頸側的肌膚襲來,連帶著夏時優整個身子微微顫抖。
殘存的理智似乎在報酒店名到砰砰砰敲門那會就沒了。宋以深含糊不清,外套落地上,所有的力氣都放在了剛剛下班的夏時優身上。
煙味又臭又難聞,宋以深還沈得要死,夏時優無奈苦笑,這算什麼,撿了一條流浪狗嗎。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雨過天晴任逍遙 3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