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半哄半騙
有些事情想要說清楚, 時機其實很重要。
某種程度上可能還講究天時地利人和。
但對宋以深來說,一旦觸及底線, 那就沒什麼可顧忌的了。
戰戰兢兢的小護士還沒走, 宋以深便對一直背朝他的路易斯冷聲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路易斯的背影有細微的停頓, 但轉眼就帶著笑意說:「你吃錯藥了?我會有什麼瞞著你?」
門被輕輕關上。
小護士嚇得都忘了拿換下的針劑管,匆匆收拾了桌面就抱著病例板跑了出去。
宋以深很少有這種感覺。
這段時間, 也許是夏時優的「失蹤」讓他變得患得患失,對什麼都疑神疑鬼, 尤其常常會疑神夏時優的突然出現,但每次都以失望告終就是了——不過這並不等於他沒有判斷力。
宋以深眼下幾乎可以確定, 路易斯有事瞞著他。
而且, 很大幾率,這件事與夏時優有關。
宋以深不想再重蹈三年前的覆轍。
他有必要將一些事情說清楚,說得明明白白。
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情況下。
他知道自己失去過一次機會, 那是他自作自受。怨不了誰。
夏時優送的戒指現在還被他隨身帶著。宋以深沒有將它正大光明地戴在手上, 只是不想讓夏時優有負擔, 並不意味著他不把那個人放在心上。
相反,宋以深連做夢都想的是, 怎麼再夢見一次夏時優向自己求婚的場景。
一次就好。
他想得要命。可睜眼之後,卻對越來越沈默安靜的夏時優束手無策。
他此前的人生,伴隨著SOW, 是輝煌之後的滿目狼藉,是魏實輝嘴裡的高樓深溝。榮譽被污名踐踏,臟得一文不值。友情支離破碎, 他甚至不想回頭看第二眼。
但是為了夏時優,那顆他此前輕而易舉就得到的真心,他願意重新回去審視那片廢墟。
在廢墟里,一遍遍找回曾經被自己忽略、或者乾脆自欺欺人、視而不見的在意和喜歡。
後來,他發現,他喜歡夏時優喜歡到了骨子裡。
那把他根本再也不會碰的吉他,只是因為一個偶然冒出的想要為夏時優寫歌的衝動,他居然就真的放任自己走進那片狼藉廢墟,然後拿起吉他,一個音一個音地譜曲,一個字一個字地寫詞。
他甚至還有些興奮。
宋以深以為是重新站上舞台帶來的,其實只是因為,舞台下站著一個夏時優。
三年後,宋以深所有的試探,所有的左右為難,所有的心疼和不捨,所有的患得患失,面對夏時優時一分一秒的揣度和拿捏,都只是為了,那一個夏時優。
他千方百計,小心翼翼,怎麼可能允許這其間出現任何差錯。
宋以深很久沒有說話,就在路易斯以為他睡著了,剛要拿起花瓶出去換水,便聽宋以深說道:
「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但是你以後也別來了。我不想讓任何人誤會。」
「以深。」路易斯收回手,站在原地看著臉色發沈,但情緒卻絲毫不顯,陌生無比的宋以深。
「我喜歡夏時優,我愛他。」
聲音聽起來沒什麼起伏,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就自證於心事實。
「你這段時間,他都沒有來過......」路易斯短促笑了一聲,似乎在掩蓋聲音里細微的顫抖,「他不愛你了,宋以深」。
「你是死是活都和他毫無關係。他根本不關心你!」
宋以深勾唇一笑,閉上眼一字一頓道:「他愛不愛我無所謂,我愛他就行。我也不需要他心疼我,我心疼他就夠了。」
「只是」,再次睜開眼,宋以深看向一臉怔愣的路易斯,「我需要你現在就離開」。
「嘩啦」一聲,緊接著就是花瓶陡然落地的劇烈破碎聲。
宋以深笑,慢悠悠道:「你果然有事瞞著我。」眼神卻冰涼,比最尖銳的玻璃還要鋒利。
路易斯像是沒聽到他說什麼,走上前,狠狠望著他。
話語里有不甘,也有別的什麼,只是宋以深並不想去分辨。
「我捨棄一切幫你辯護,一聽你出事我就趕過來——還有那個證據!你說不要就不要了!就為了一個夏時優!」
宋以深抬頭,吐出三個字:「不然呢?」
驀然沈寂的一刻。
路易斯低頭深深吸了口氣,面部在瞬間的歇斯底里後流露出一秒的頹然,但眨眼就被眼底的那一分確信無疑替代。
路易斯放低聲音說道:「宋以深,我瞭解你。你不是真的喜歡夏時優。當時你和夏時優結婚,下一秒你就能和盛娛撕破臉,你根本就不在乎他——」
「你現在裝什麼迷途知返?你知道你在乾嘛嗎?只有我知道你經歷了什麼,只有我真正幫助過你!你到底清不清楚?!」
「你現在只是得不到——」
「滾。」
宋以深看著路易斯,見他像傻了一樣,站著一動不動。
「你不是瞭解我嗎。我不說第二遍。」
漫長的對峙後,路易斯低頭看了眼破碎的花瓶,忽然說道:「我會賠一個給你。」
宋以深知道他在說什麼,聞言冷笑:「你賠得起嗎?」
-
出院後的宋以深沒有立即去找夏時優。
聽艾科說,盛娛正在面向各大影視戲劇學院進行一項名為《偶像起點》的初期選拔。這個項目盛娛投入了百分之八十的資金和人力,致力於打造成一部全民參與的現象級綜藝。
可見夏時優會有多忙。
之後的一個月,宋以深在家佛系養骨頭,每天就是捧一卷書,烹一壺茶,面朝陽台,發朋友圈。
出院的信息也及時報備在朋友圈上了。
不管夏時優看不看得見,這是他作為「前夫」的義務——雖然冠了一個「前」,那至少也是個「夫」啊。
宋以深覺得這番自我剖析很有道理。
快一月底的時候,《紐約往事》重新投入拍攝。在香港的拍攝週期並不長,一個半月不到。之後路莫奈就宣佈三周整頓後遷移紐約,再進行為期兩個月的拍攝。
拍攝的時候,宋以深總覺得路莫奈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宋以深雖然覺得這樣的形容有失偏頗,但怎麼看怎麼都是這味道。
有一次問起,「導演,我是不是搞砸了?我要是沒有拍出您想要的意思您就儘管跟我說,我不戲霸的。不信你問大潮——放心吧,我們雖然看上去關係好,但面和心不和,他不會幫我說好話的」。
路莫奈:......
想起點滴事件之後,夏時優專程打電話拜託他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宋以深,路莫奈就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這兩個人到底怎麼回事。
一個表面上拒人千里,實際上關心得要死。一個表面上一流影帝,實際上混得比他都慘。
——他起碼還能讓方樾苦巴巴、絞盡腦汁地出本書來輓回。
眼前這個宋大影帝,看起來真夠悲催的。
路莫奈故作沈思,片刻忽然調轉話語,問道:「你知道盛娛最近籌備的那項綜藝嗎?那個把股權都投出去的大手筆?」
宋同學點頭。
「初期選拔之後,他們會在圈內挑選合適的學員導師......」意味深長的停頓。
宋同學:???
路莫奈:??????
路莫奈面部糾結,過了會嘆了口氣說道:「夏時優已經聯繫我了,我會擔任四名導師中的一位,以導演的身份。我聽說他們找了瞿靖和林眉婭,分別代表綜藝感和電視小螢幕的導師。現在就缺——」
福至心靈。
宋以深抬起左手,並指在劍眉入鬢處爽利一掃,「多謝」,轉身就準備訂機票。
路莫奈把人喊住,「別說是我說的」。
宋以深笑得頗顯革命戰友情,「沒問題」。
再次時隔小半年見到夏時優,宋以深覺得他的小王子又成熟了很多。
夏時優在辦公室門口看到捧著兩大本《浪圈娛樂》,翻得津津有味的宋以深時,還以為自己眼睛出問題了。
開口不自覺:「你好了?」
三個字。
足夠讓宋以深心潮澎湃。
足夠讓宋以深暫時性忘卻夏時優壓根就沒來看望自己的失落。
宋以深正要拉起衣服露出腹肌向夏時優證明他有多「好」的時候,余光看到一旁總裁接待室的工作人員,頓住,商量:「我們要不進去,我可以全脫了給你看。」
工作人員:......
夏時優:......
夏時優回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神情一下冷漠,開口很淡:「不用。你沒事就好。不要耽誤我的電影就行」,說完轉身就進了辦公室。
「不會。我拍得很好。」宋以深跟進去,可惜在門口就被擋得嚴嚴實實。
夏時優皺眉抵著門,上半身緊緊貼著門框,膝蓋也屈起抵在下面,想要施加更多的阻力。警惕道:「你乾嘛?你拍得好就繼續去拍,我記得你們還沒拍完吧。」
宋以深覺得夏時優怎麼看怎麼可愛。
他以為他抵著門自己就進不去?那是他根本沒用力好吧。
「我是來應聘的。」宋以深開口莫名慎重。
夏時優沒明白。
一旁的工作人員覺得再看下去,總裁的臉都要在自己面前丟光了,於是悄悄關上門退了出去。
宋以深很滿意,暗自記下了這位體貼的工作人員的面孔,想著以後自己扶正了,要不給人家加個薪?升個職?
現在又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宋以深半哄半騙,表示自己真的是來應聘的,眼神真摯,毫無雜糅。
夏時優不敢掉以輕心,以他對宋以深的瞭解,那是片刻的放鬆都不行。
「你坐回去。」伸手一指剛才宋以深坐的地方。
宋以深像從沒吃飽的狼一樣,盯著夏時優的修長纖細的食指,關節牽連的手背,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夏時優的手很瘦,肌膚冷白,但宋以深記得它泛紅的樣子,和手心裡全是汗的時候摸起來的感覺。
夏時優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麼,猝然收回手,厲聲:「你坐不坐回去?」
宋以深閒適一笑,退後幾步,坐下,開門見山,毫不廢話:「我要加入《偶像起點》。」
夏時優猛地蹙眉,眼鏡後面漆黑的眸子里有一閃而過的緊張:「不行!」
宋以深聞言只是更加放鬆,「為什麼不行。你這個總裁做的,有沒有識人慧——時優,我真的覺得我比任何人都適合」。
夏時優徹底打開門,站直了身體。一身斜紋槍灰正裝外套,白色襯衣一絲不苟,領帶緊實得扣在微微聳動的喉結下方。宋以深很想看看領帶被他扯開的時候,夏時優是什麼表情。一雙長腿包裹在西裝褲下,能看得細微的輪廓,很細微,細微到讓宋以深浮想聯翩,聯翩不止。
宋以深覺得自己腦子里的黃色廢料已經快爆炸了。
他以前怎麼從來沒意識到夏時優一身西裝會這麼好看,又禁慾又撩人。
夏時優本人怎麼一點自覺都都沒有?
他有沒有給那什麼紀浪看過?
宋以深霎時陰沈了臉色,望著夏時優的眼裡帶上了些許侵略性。
夏時優沒有察覺,站在宋以深面前,居高臨下道:「我們已經商議好人選了,沒有你。」
宋以深輕輕一笑,過了會盯著夏時優說道:「會有我的。」
夏時優不是很明白。宋以深何必呢。這個項目其實冒著很大的風險,是他最後孤注一擲的選擇,盛娛的股票都在裡面。如果不成功——不大面積成功,盛娛今後那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夏時優放緩語氣,開口公事公辦:「你還可以繼續往上發展,《紐約往事》已經拖了你的後腿。」
「《偶像起點》是我們第一次做,很不成熟,你知道你這麼隨隨便便說要加入意味著什麼嗎?」
「只要再加把力,或者掛靠一個資源更雄厚的公司,你就有可能成為一個時代的巨星——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你真的不知道嗎?」
宋以深神情專注,望著夏時優沒有片刻移開。
夏時優微愕,過了會,轉開臉:「你做夢。」
「我是做夢。我天天都想著夢見你跟我求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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