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蒔音和江妙去給寧詞送飯時,正好看見她坐在病床上玩手機。
「你可小心點吧你。」
江妙把飯盒放在一旁的櫃子上危言聳聽
「萬一老楊一時興起過來探望你看見你這「you know who」不把你滅了才挂。」
you know who,是試驗班的孩子們專門爲手機起的昵稱。
就像來例假叫大姨媽衛生巾叫小麵包一樣都是因爲本名在公衆場合難以啓齒。
老楊對電子産品的監管力度已經達到了讓人聞風喪膽的地步爲了防止一不小心說漏嘴,被神出鬼沒的班主任聽見。
手機就有了「you know who」這個生動形象的外號。
寧詞把伏地魔收起來,接過飯盒語氣略顯無所謂,
「那我剛好可以回家休息一周。」
「你們怎麽這麽大膽,居然敢把伏地魔帶來學校咱們班最聽話的兩個好學生在違禁物品上陽奉陰違,老楊知道了不得氣死。」
「老楊不會知道的。」
「老楊爲什麽不會知道?」
「老楊爲什麽會知道?」
蒔音彎了彎唇
「你看要不是我主動跟你透底連你都不知道我帶了手機。」
於是江妙琢磨了一下
「那我明天也偷偷帶。」
「你?還是算了吧。」
病床上拆飯盒的寧詞搖搖頭
「你能撑住一周不被班主任發現都是奇迹。」
「爲什麽?咱們位置都是連一塊兒的,你們都能不被發現,我爲什麽就不能?」
「因爲我們手機不設鬧鐘不開聲音,上課不看小說,下課不刷微博,自習課也不聽音樂,每隔三小時才看一次信息,當然不會被發現了。」
「……你們這樣帶手機又有什麽意義?」
「喏。」
她用筷子指了指飯盒裡的菜,「意義就在這。」
「……」
「不過你究竟爲什麽會跟駱杏打起來?」
蒔音把筷子遞給她,微微有些不解,
「在我的印象裡,你不是這麽衝動的人。」
「……當時沒有想太多,只是單純覺得,如果不還手的話,她會變本加厲。」
「她出言挑釁你的原因是什麽呢?聽其他人說也是模模糊糊的,說突然就打起來了,不清楚事情經過。」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在一旁指桑駡槐,冷嘲熱諷。」
寧詞垂下眼眸,
「我聽了幾句,似乎是覺得我太高調。」
「你還高調?」
這個班裡就沒有比寧詞更低調的人了吧。
「哎呀駱杏那種人就是這樣的,上次看見陳鈺穿了一件比較貴的衣服都要酸幾句,攀比心不要太嚴重。估計是這次寧詞考了第一,心裡又不舒服了唄。」
「不止。她還覺得我心機深沉尤其會巴結人,被我的假像欺騙的人都愚蠢至極,我遲早有一天會下十八層地獄。」
「……這是什麽深仇大恨。」
「她原話是這樣的:『有的人,整天就知道耍心計到處巴結,狐假虎威還覺得自己特別厲害呢。要不是蒔音誰搭理她啊,不過蒔音看上去一臉機靈,却被這種人耍的團團轉,真是愚蠢至極,嘖,我就覺得那些虛僞做作的白蓮花綠茶婊都應該下十八層地獄』。」
愚蠢至極的蒔音無言以對。
倒是江妙在一旁一臉羡慕,
「你的記憶裡真好,難怪可以考第一。」
「謝謝。」
「然後呢,打完之後呢,老楊怪你了嗎?你給蒔音發消息是因爲沒有人幫你麽?兩隻脚都傷成這樣,你怎麽來的醫務室?」
她的問題問的又快又多,寧詞只能挑著回答了最後一個,
「……裴時榿背我過來的。」
「裴時榿?」
江妙睜大眼睛,一臉震驚,
「你是在說那個鐵石心腸的裴石猴嗎?他什麽時候這麽有同學愛了?!」
「他……還好吧。上次運動會蒔音受傷的時候,不也是他幫的忙麽。」
「那是因爲蒔音是埃及艶後啊!」
「……你在說什麽?」
「姐姐我拜托你。」
蒔音扶著額,嘆了口氣,
「快把流星花園從你的腦子裡趕走吧,這年頭已經不流行霸道校草愛上我了。」
「行行,他從今天起不是道明直樹了,他是愷撒,裴愷撒行了吧,你們倆不是偶像愛情,是史詩巨作,曠世奇緣。」
……蒔艶後覺得自己已經無法與這個中毒已深的cp粉交流。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寧詞一臉懵,
「什麽艶後愷撒的,是在說下個月的劇表演嗎?」
「不是話劇表演,就是蒔音和裴時榿的人設。」
「人設?」
她看了看旁邊正在溫柔地翻著白眼的蒔音,覺得怎麽也看不出哪裡有「埃及艶後」的樣子。
換成郭漫臻可能還差不多。
「不過人設都是浮雲,主要還是爲了劇情服務。」
江妙樂與跟任何人分享自己的腦洞,
「你不覺得很他們之間的發展就很偶像劇嗎?兩個人先是爭鋒相對,鬥智鬥勇,而後又冰釋前嫌,惺惺相惜,我覺得,馬上就要天雷勾動地火,愛欲焚身了!」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女生還是一臉懵。
「哎呀你不沒發現他們倆就很搭嗎?不管是各種客觀條件還是性格什麽的,完全就是道明直樹和富察容音的投胎轉世,我賭十八瓶酸奶他們倆以後絕對會手牽手一起去海邊挖石頭。」
「大哥,我求你不要再亂配對了,你這樣把杉菜和乾隆皇帝置於何處?」
「是你自己說的現在偶像劇已經不流行了嘛。」
江妙覺得自己很委屈,
「况且你問問寧詞,她肯定也這樣覺得。」
「啊?我,我覺得,還好吧。」
「怎麽會還好呢,你仔細想一下嘛……」
眼看著這個cp粉頭就要暴動,蒔音連忙制止她,
「行了行了,快上課了,我們就先回教室了。寧詞你好好休息,要帶什麽書可以給我發消息,我到時候下課幫你拿過來。」
「好。順便幫我跟班主任說一句,就說如果駱杏還是很生氣的話,我可以道歉。」
「道什麽歉啊本來就是她挑的事好不好!而且你傷的比她重多了,要道歉也是她道歉!」
「別道歉了。」
蒔音也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不然你這場架打的還有什麽意義。」
「……那好吧。」
「那我們走啦,你自己好好休息哦,別想太多。拜拜。」
「拜拜。」
她們的身影漸漸遠去,隱約還能聽見江妙的嘀咕聲,
「看不出來啊,寧詞看上去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原來還有脾氣這麽暴的一面……」
……是啊。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一貫主張不惹事,忍一時風平浪靜,息事寧人世界和平的自己,究竟爲什麽在那一刻就會突然暴起,仿佛不計後果地往人家身上撲過去。
整個人摔在灌木叢裡,身上被枝葉刮的生疼,手臂和小腿都留下血痕。
但是看著對方捂著臉在地上大哭,她的心裡忽然就涌起一股難言的快感,仿佛身上所有的傷痕都成爲了戰勝的勛章。
直到在醫務室裡,被醫生用藥水塗抹著傷口,傳來陣陣刺痛,她才覺得有些後悔。
可是爲什麽呢?
爲什麽當時仿佛失了智似的衝動呢?
……因爲蒔音。
「有的人,整天就知道耍心計到處巴結(蒔音),狐假虎(蒔音)威還覺得自己特別厲害呢。要不是蒔音誰搭理她啊,不過蒔音看上去一臉機靈,却被這種人耍的團團轉,真是愚蠢至極,嘖,我就覺得那些虛僞做作的白蓮花綠茶婊都應該下十八層地獄。」
蒔音。
蒔音蒔音蒔音。
每個人生來都是獨立的個體。
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有意義。
哪怕是沉默寡言社交障礙也好,最起碼也還有「沉默寡言社交障礙」這個標記。
最不想,最不想成爲別人的附庸品。
比起「寧詞?哦,就是那個經常跟蒔音玩在一起的那個女生吧」,她寧願擁有「寧詞啊,就是那個只會讀書的孤僻轉校生唄」這樣的定義。
蒔音就是蒔音,自己就是自己。
如果月亮太過耀眼,離她越近的星星,就只會變得越黯淡。
要麽就做太陽。
要麽,就離月亮遠一點。
……
江妙跟蒔音回到班裡時,大部分同學都已經回來了,正坐在位置上晚讀。
雖然看他們的表情,比起背書更像是在聊八卦。
江妙抽出一本政治課本,轉回身,
「蒔音,我背一下學測考試的重點。」
「嗯,背吧。」
「你說駱杏究竟爲什麽會突然開口挑釁寧詞?雖然她是有點刻薄,但還不至於尖酸到這個地步吧,寧詞也沒惹到過她啊。」
「唔——」
「我覺得你肯定知道點什麽,你給我說說唄,不然我作業都做不下去了。」
「駱杏暗戀許集安。」
「你說什麽?!」
「沒聽見就當我沒說。」
「不是,這也太沒天理了吧!連許集安這種狗都有人暗戀?她是瞎了眼麽。」
「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嘛,况且許集安也沒有很糟啊,是你本來就對他有偏見。」
「……所以,是因爲駱杏喜歡許集安,許集安又跟寧詞接觸比較多,於是駱杏就把她當成情敵攻擊了?」
「不知道,我也是猜的。」
「那不對啊,那我們也跟許集安玩的好,她爲什麽不駡我們倆……好吧,你她肯定是不敢駡,她爲什麽不駡我?」
「那她還不如駡我呢。要是真跟你杠上,就你這暴脾氣,能直接把她揪到主席臺上暴打。」
「所以她就是欺軟怕硬,覺得寧詞好欺負咯?」
「不知道。人家的事,你這麽刨根問底做什麽,快背書吧。」
「你怎麽連人類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沒有呢。」
「這個世界上天天發生意外事件,占很大比例的一個原因就是人類好奇心太重,乖,快背書吧。」
「……」
八卦小公主江妙覺得跟蒔音聊天實在是不得勁,視綫一轉,忽然看見許集安正和裴時榿一起從後門口走進來,眼睛就是一亮,
「許……」
脚被踢了一下。
「我警告你不要跟許集安亂說哦。」
「爲什麽不能說?」
「這是人類基本道德。」
「……哦。」
八卦小公主再一次沮喪了。
「哈哈,我今天聽見一個又搞笑又有效的表白垯本合集。」
兩個男生帶著熱騰騰的汗意坐下來,估計是又去打籃球了。
許集安興奮地拍了拍手裡的籃球,
「你們要不要聽?」
「你說說看嘍。」
「那好,你先告訴我你是哪裡人。」
「咱們家就隔了一條街你個智障玩意兒不知道我是哪裡人?」
「我當然知道,你是我的心上人。」
「……」
「還有第二個,是這樣的,我想問你一條路。」
「……我仿佛猜到了你個智障玩意兒要說什麽。」
「到你心裡的那條路。」
「……」
「咦,你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樣子。」
不等對方回答,他就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也是,你都已經在我的世界裡跑了好幾圈了。」
「……」
江妙彎出一個笑容,
「那你知道是爲什麽嗎?」
「爲什麽?」
「因爲我在找出口。」
許集安不高興了,
「喂喂,難道你不覺得這些梗很好笑嗎?」
「許集安你能不能稍微跟上一點時代,你是活在八十年代嗎?真的很冷歡。這個世界爲什麽會有人能暗戀上你,是都瞎了嗎。」
「誰,誰暗戀我?」
「我打個比方而已。」
「你爲什麽突然要打這種比方?不對,肯定是有人暗戀我,快告訴我,是誰,是誰這麽有眼光?」
「你自己轉一圈看看嘍,誰瞎了誰就暗戀你。」
「……」
兩個幼稚園小朋友還因爲八百年前流行的土味情話吵的不可開交時,蒔音已經拿了張數學卷擺在裴時榿桌子上了,
「快對一下。」
「對什麽?」
「對答案啊。看看你考了幾分。」
「不對。」
「對一下嘛,難道你不好奇自己這次還會不會是年級第一嗎?」
「你先把語文試卷拿來給我對一下課文填空。」
「不行。你晚上還要考英語呢,我不能影響你的心情。」
少年眯起眼,
「……你什麽意思?」
女生瞅了瞅他,沒說話。
但意思已經溢於言表。
「蒔音你應該慶幸你是個女人,不然……」
「不然怎麽樣?」
「不然我也懶得管你。」
「所以你快點對一下,我真的很好奇,你們一個獨孤求敗,一個西門吹雪,究竟誰厲害。」
「你上輩子是猫嗎?好奇心怎麽這麽嚴重,還有,第六個選擇題你答案抄錯了,是c不是A。」
「怎麽可能,是你自己做錯了吧。江妙,數學第六個選擇題是A還是c?」
「我看一下哈……c,選c。你對的投影儀吧,這道題最開始放錯了,老師後來改的。」
「……」
少年懶洋洋地倚著墻,
「答案和我,我勸你還是相信我。對於你這種腦子不好的笨蛋,盲從是沒有出路的,還不如找一個智商爆表的精神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