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蒔音登記完缺少的習題集後,剛好在教學樓的樓下遇上了團委老師。
對方一邊說著「我正要去找你呢」,一邊就親切地挽著她的的手把她拐去體育館做苦力——這周四開始的籃球比賽,學校大發慈悲地打算根據各班的課表分別安排觀賽時間。
這項工作交給了團委老師,團委老師又一臉信任地托付給了蒔音。
「我這周剛好在忙婚禮的事,就拜托你了小蒔音,到時候請你喝喜酒。」
「我根本就是你的助理吧,學校應該把你的工資分一半給我才對。」
「我這不是信任你嘛,你做事可比那些老師靠譜多了。諾,請你吃喜糖。」
女生只好無奈地接過那一堆課表和比賽安排日程,
「每個班兩場對吧?」
「是的,愛你哦小蒔音。」
——郭漫臻總以爲她和團委老師之間存在著不可告人的親戚關係,才導致對方對她偏愛非常。
但實際上,兩個人平時是這種沒有多少距離的相處方式。
畢竟對方也只不過是一個剛任職的聲樂系畢業生而已,和蒔音差不了幾歲。
說到底,世上沒有人是攻無不克的堡壘,關鍵只在於你有沒有找到正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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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和團委老師嘮嗑耽擱了太久功夫,等到蒔音抱著一堆資料回到教室時,大家都已經排好了座位。
江妙在第四組中央衝她激動地揮手,指了指自己身後唯一的空座。
蒔音稍微有些驚訝,因爲這比她預想中的效率要高了太多。
亂糟糟的局面幷沒有出現,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自習。
但她在看見剩給她的那個空座時,還忍不住挑了挑眉。
——太奇怪了。
第四組倒數第二排,靠窗。
前桌是江妙和金筱姚,後面是裴時榿和轉校生寧詞,而自己的同桌是今天早上饅頭事件的罪魁禍首許集安。
不管是江妙還是季威,都不可能給她安排成這樣的位置吧。
果然,女生剛坐下來,江妙就苦著臉丟了一張紙條給她。
「蒔音,我快要被氣死了。本來我是想跟你同桌的,但金筱姚完全沒有眼色。都怪老楊,氣死我了!」
完全沒有邏輯的一句話,說了一長串也不知道原因究竟是什麽,反而引起了更多的疑惑。
一向是江妙的風格。
蒔音想了想,端端正正地在紙上寫了一句話傳回去,
「下課再仔細說吧。」
結果沒過半分鐘,紙條又被丟了回來。
但江妙扔的力道太大,小紙團氣勢凶猛地越過蒔音肩膀,直接砸在了她後面的桌子上。
「咚」的一聲。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嗤笑。
蒔音暗道不好。
回過頭,視野裡果然出現那張熟悉又惡劣的臉。
少年漫不經心地撿起紙團,沒有打開的意思,也沒有還給她的意思。
反而手握成拳,撑著腦袋,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看漫畫。
——報復的意味不能更明顯。
女生壓低聲音,
「還給我。」
「憑什麽?」
「這本來就是我的。」
「掉到了我的地盤上就是我的。」
「裴時榿,你不要太過分!」
男生懶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還能更過分——捏著紙團就要打開。
蒔音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手腕。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早在半小時前,她還高傲地拒絕了他一笑泯恩仇的提議。
結果現在,就輪到自己啪啪打臉。
蒔音不怕對方把這張紙條撕了扔了或者處以各種酷刑,但就怕他把紙條打開。
按照自己對江妙的瞭解,裡面估計寫了對金筱姚和班主任的各種抱怨。
她和裴時榿不算太熟,對他的人品沒有信心,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一時惡劣因子作祟,就把紙條內容公開來。
爲了避免可能會出現的紛爭,女生只能忍氣吞聲。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呦。
這話聽著真悅耳。
少年勾勾唇,慢悠悠道,
「你求我啊。」
......
裴時榿其實幷沒有想怎麽樣。
只不過是出於幼稚的報復心理,嚇一嚇她罷了。
看見女生咬著唇,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和愉悅感,才高抬貴手打算地把紙條還給她。
哼,他可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小孩兒。
「求你了。」
——然而,在自己有所動作之前,對方已經當機立斷地開了口。
女生鬆開他的手腕,聲音輕輕的。
好像在嘆息,又仿佛帶著認輸一般的懇求,類似瓊瑤劇的臺詞被她念的分外可憐,
「就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裴時榿一下怔在那裡。
視綫中,女生正垂著眸,睫毛失落地蓋住眼睛,深棕色的碎發在額間劃下一道道陰影。
很低落的樣子。
很無辜的樣子。
很柔弱的樣子。
男生近乎狼狽地收回視綫。
而後極其不自然地輕咳一聲,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了,拿走吧拿走吧。」
熱血的少年漫上方,一隻寬大的手掌展開來。
指節分明,掌紋清晰,事業綫和愛情綫都很長,看不出任何悲苦之相。
蒔音抿了抿唇,撿起他掌心裡的紙團,拆開來一看,裡面果然寫滿了江妙的各種抱怨。
她直接撕碎,毫不猶豫地就扔進自備的塑料袋裡。
紙屑和早上剛喝完的豆漿杯混在一起,從秘密降等爲垃圾,再也構不成威脅。
「行了。從現在起,咱們......」
「我們勢不兩立。」
女生抬起臉,剛才還鋪天蓋地的失落現在完全沒了影,目光與他齊平,仿佛下戰書一般丟給他一句話,
「裴時榿,你給我等著。」
然後瀟灑轉身。
「......」
除了他媽,這是裴時榿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女人的狡詐善騙和翻臉不認人。
錯愕兩秒,臉色瞬間陰沉了十八個度。
「老子他媽要是以後再心軟老子就在這個班學到畢業!」
......
寧詞在旁邊默默聽著他們的糾紛,從頭聽到尾,爲了避免殃及池魚,只能一直埋頭假裝看書。
直到耳旁傳來紙條被撕碎的聲音,才沒忍住好奇心偏了偏頭,結果正好跟蒔音對上了視綫。
對方一楞,很快反應過來,對她微微笑了一下,才轉回身去。
不知道爲什麽,明明是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寧詞却敏銳地察覺到了氛圍裡的一絲不同。
奇怪的是,這絲不同,不是來自於旁邊跳脚的裴時榿。
而是來自於蒔音。
生氣的時候,是真的在氣憤。
威脅的時候,乾脆利落不帶半分猶豫。
唯獨在對她笑時,不管唇角的弧度多麽善意真誠,眼裡却永遠帶有一份克制。
寧詞忽然覺得,蒔音對待裴時榿這個「敵人」,遠比對待自己真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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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剛響,江妙就借著去便利店的機會,迫不及待地拉著蒔音到走廊外面,跟她倒了一肚子苦水。
「你不知道,選座位選到一半的時候,因爲場面太混亂,直接把老楊給招來了,他大發雷霆,讓我們重新選過,而且就在一旁監視我們,不允許我們坐下來之後再私自調換座位。」
「全班都知道我想跟你坐同桌,結果金筱姚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非要選在我旁邊,那我總不好意思把她給趕走吧。偏偏你排名在她後面,老楊又虎視眈眈地看著,我跟季威簡直有心無力,回天乏術。」
「季威也是蠢,要不是他趁著老楊去上厠所的那兩分鐘,跟轉學生換了位置,估計你現在就得跟郭漫臻同桌了。」
蒔音咬著冰淇淋上的巧克力碎,
「怎麽說?」
「季威不是散光嘛,老楊的板書又寫的神秘莫測,他坐在後面壓根就看不清黑板。可他分班考考了個倒數第三名,哪有前面的位置給他坐。」
「嗯,我知道。所以我把書包托付給他的時候就說了,輪到我的時候,他可以先給自己選。」
「是這樣沒錯,所以他就給自己選了中間第一排郭漫臻旁邊的位置。不過當時老楊不是在上面看著呢嘛,他不敢公然抗旨,只能先把你的書包放在那兒,假裝是給你選的位置。然後輪到他的順序時,覺得裴時榿肯定會跟許集安一桌,就替你挑了最後一排的位置。」
「結果呢?」
「結果後脚裴時榿就坐在他旁邊了。」
蒔音把冰淇淋上面的包裝紙給撕掉,無師自通地推論出後續發展,
「所以他就拜托寧詞跟他換位置,把寧詞換到裴時榿旁邊,然後怕郭漫臻發飈,又趁著老楊不在,迅速把我的書包扔到寧詞的位置上了對吧?」
女生無奈仰頭望天,
「難怪我的彩鉛斷了好幾根筆芯,零錢也全散出來了。以後有事情就不能交給他去辦,不搞砸也出不了好結果。」
江妙無比贊同這一結論,片刻後又覺得奇怪,
「不過話說回來,裴時榿到底哪兒得罪你了?」
「他沒有得罪我啊。」
「那你幹嘛避他如蛇蝎,季威說你換座位唯一的訴求居然就是不跟裴時榿同桌!這哪像是沒有得罪的樣子。」
「他沒有得罪我。」
女生的視綫落在天際最後那抹浮雲上,嘆了口氣,
「我只是覺得,一旦跟他同桌,我一定會得罪他。」
——而現在看來,就算是換成前後桌,也一樣不能避免。
幷且還會愈演愈烈。